第4章 檀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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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萍娥眉紧锁，心事缠绕，脚下更是生了风。她身后的翠娘本就怀里抱了重物，这下更是落后了好几步。翠娘一抬眼，却见一位步履匆匆的高挑男子也是迎面而来，眼看就要撞在一处，想要高声向自家娘子示警，却已是来不及。

柳青萍左肩一痛，只觉天旋地转。好在与她相撞那人，擒住她双臂，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待柳青萍无虞，那高挑男子忙松开双打了个拱：&p;p;p;ldq;檀奴无状，冲撞了娘子，还请宽恕则个。&p;p;p;rdq;

虽遭他撞了一下，到底自己也并未如何，柳青萍虚扶了他一下，道：&p;p;p;ldq;无妨。&p;p;p;rdq;

檀奴得了敕，收了礼，抬眼朝这位娘子望去。这不抬眼便罢，一抬眼两人均是一愣。檀奴心下一惊：这世上竟真有此国色，似从画中走来！柳青萍惊鸿一瞥，暗自讶然：这俊秀郎君，当真生得一双好眼！

只见那檀奴身姿高挑，宽肩窄腰。并不文弱，却意态风流。他生得唇红齿白，面容姣姣，但绝不脂粉气。一双眼尤得造化钟爱，状如春桃初绽，形似蝴蝶振翅。眸光灵动，神采沛然。

这两位造化宠儿两两相望，一时竟都有些痴了。

跟在后头的翠娘忙跑两步上前：&p;p;p;ldq;娘子没伤着吧？&p;p;p;rdq;

柳青萍回过神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檀奴则歉然一笑：&p;p;p;ldq;我名檀奴，是月公子的部曲，今日唐突了娘子。往后若有吩咐，只管来掌事院寻我。&p;p;p;rdq;

本来是客套的话，自他口中出来，就显得诚挚无比。柳青萍见他品性温良，观之可亲，遂与他寒暄了几句，在此按下不提。

此刻，王团儿在中堂一楼前厅候着柳青萍，左等不至右等不来，正一个人兀自揣摩月公子的话。

柳青萍赶到时，已经是辰时三刻了，整整误了两刻钟。原本在一楼后厅考校的娘都已各自散去。王团儿引了柳青萍来到东偏厅，她跪坐在榻上，从旁边立柜中抽出一把竹尺来：&p;p;p;ldq;馆里的规矩，不肖我你也是晓得的。纵我今日想包庇于你，公子那里也不好交代。&p;p;p;rdq;

柳青萍情知这一顿鞭笞躲不过，也没有讨饶的话，认命地撩开裙子挽起裤管，转过身去背对着王团儿。馆里的娘子但凡有了错，就会以竹尺责打腿。盖因此处皮肉紧实，痛楚分明，却不会留下疤痕。

王团儿点点头：&p;p;p;ldq;考校延误两刻，笞二十。馆训七十二则，你且捡重要的二十则诵来。&p;p;p;rdq;

&p;p;p;ldq;馆训第一则，凡入馆者皆为兄弟姐妹，有滋事斗殴者，杖责二十。&p;p;p;rdq;

&p;p;p;ldq;啪！&p;p;p;rdq;一声脆响，宽厚的竹板在柳青萍光嫩的腿上绽开一道红痕。

&p;p;p;ldq;馆训第五则，擅截他人私客者，仗责五十。&p;p;p;rdq;

&p;p;p;ldq;啪！&p;p;p;rdq;又是一下，结结实实打在皮肉上，激得柳青萍浑身一抖，不过依旧咬牙没有叫喊出声。

&p;p;p;ldq;馆训第九则，馆中诸妓不得与掌事私相授受，违者仗责五十，逐出外教坊永不得回。&p;p;p;rdq;

&p;p;p;ldq;啪&p;p;p;rdq;

每诵一条馆训，就被笞打一下。待二十条诵毕，柳青萍光洁如雪的腿上已是红斑遍布，形容甚是可怜。

到底是自己从看大的孩子，王团儿目光怜惜，又从柜中掏出一个瓷瓶来，递给翠娘：&p;p;p;ldq;回去记得给你家娘子涂药。&p;p;p;rdq;

翠娘赶忙放下中的琴和镜奁，双接过，又脚利落地帮柳青萍放下裙裤。

王团儿这才注意到那个镜奁，形制古拙典雅，镏着金边，还雕着胡服骑射图。明眼人一看就是齐魏时期的老物件，也就是世家大族才有底气拿出来。她冲翠娘招招，示意她把那东西拿过来瞧瞧。

翠娘瞟了一眼柳青萍，见她点头，才把镜奁递过去。王团儿嗤笑一声：&p;p;p;ldq;你这婢子，倒还忠心。&p;p;p;rdq;

这套头面极为讲究，额饰嵌以南珠，又有三只发梳、钗一对、步摇一对，皆镶了玳瑁、瑟瑟石等名贵珠翠。王团儿笑道：&p;p;p;ldq;怪道这镜奁看着眼熟，这不是你娘的心肝宝贝吗？怕是你偷偷拿出来的吧。&p;p;p;rdq;

柳青萍没有言语，王团儿婆娑着那额饰上硕大如卵的南珠，回忆起昔年往事：&p;p;p;ldq;当年你娘风头正盛时，多少郎君挣着入你娘的罗帐。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套头面是弘文馆一位姓崔的学士送与她的。&p;p;p;rdq;

她啧啧嘴感慨道：&p;p;p;ldq;到底是清河崔氏啊，这样的东西也拿的出来。这位崔学士当年也是极中意三娘的，可惜后来远贬惠州渐渐就没了音讯。要不然啊，有没有你这么个人儿还不知道呢。&p;p;p;rdq;

&p;p;p;ldq;物是人非啊！&p;p;p;rdq;王团儿一叹，合上了镜奁：&p;p;p;ldq;你拿了这东西怕是又要送进当铺吧。这样好的物件，太可惜了。先放在我这，等会子立个字据，就去我账头上支五百贯，等你赚够了钱财便还于你。&p;p;p;rdq;

柳青萍知道，这个价钱是极公道的。去当铺里活当也就是这个数了，想要赎回还设定期限，如今这样已是王团儿帮忙了。

柳青萍忙施礼谢过，随即又道：&p;p;p;ldq;姨母，青萍还有一事要与您商量。&p;p;p;rdq;

见她这般一本正经，王团儿警觉起来，心道，这丫头鬼主意向来多，须得心应付。

柳青萍强忍着腿上的阵阵灼痛，恭敬地执了一个叉礼，道：&p;p;p;ldq;现下劳烦姨母在内院给我匀一间屋子。待我及笄，我不欲签死契，要当坐馆娘子，&p;p;p;rdq;

王团儿瞪圆了眼睛，见她这话得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气笑了：&p;p;p;ldq;你好大的口气！这就是你与人商量的态度？&p;p;p;rdq;

也无怪王团儿生气，馆中娘子众多。掌乐娘子皆住在山水环伺、景致清幽的院落，稍差一些的如郑妙儿一般的娘子也能独占一房。其余娘子包括没及笄的都与人同屋而住。房舍本就紧张，她这未挂牌的竟还要单匀一间房。

而第二个要求更是让王团儿愕然。外教坊各大馆阁皆有坐馆娘子，与主家签的是活契，来往自由并无受限，得的钱帛分成也多。不过坐馆娘子多是术业专精、堪称国的大家，就是宫廷国宴也去得。

这些大家娘子，基本有自己的宅邸，不会在馆中常驻。请了这样的人偶尔过来是图个噱头，这也是一等馆阁区别于其他教坊的地方。

其实，柳青萍的想法十分简单。她只是觉得馆中娘子虽看着花团锦簇的，却未免太过拘束不得自由。就连出平康坊都要缴纳给主家一匹细绢。且签了死契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柳青萍见王团儿恼怒，也不惊慌。态度愈发恭谨，但不改本意，坚定道：&p;p;p;ldq;青萍自知唐突，然姨母悉心栽培，想也不是让青萍在外院做个寂寂无名的娘。&p;p;p;rdq;

王团儿听了这话，收了怒容，眸光复杂地扫了柳青萍两眼，半晌道：&p;p;p;ldq;你倒是比你娘伶俐许多。&p;p;p;rdq;

也只有柳三娘性子憨直，才会相信王团儿真的只是念旧情，才接到馆里来悉心教导。其实，柳青萍五岁那年就已经生得如珠如玉，王团儿只一眼就断定这孩子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带她回馆里，有情分也有私心。这些年在她身上花的心思不少，王团儿只当她不懂得。没想到柳青萍非但不糊涂，反而以此为筹码，将了她一军。

原本，新挂牌的娘子总是要受假母磋磨拿捏一番才算完。现在看来，罢了青出于蓝啊！

柳青萍不知道王团儿心中如何波澜，依旧不卑不亢道：&p;p;p;ldq;是姨母教得好。&p;p;p;rdq;这话倒也不全是客套，算起来柳青萍与王团儿相处的时间倒比柳三娘还要长。

王团儿长叹一口气：&p;p;p;ldq;傻妮子，你真当往上爬有那么简单？世家勋贵都爱那些盛名在外的娘子。刚及笄的娘，给她们坐庄的都是些富户豪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一口吞不成个胖子，偏你就不服气，有了钱帛、有了屋舍、有了容貌，就能换来权贵青眼？怕是你越是美貌他们越要你俗艳呢！&p;p;p;r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