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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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过后,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电视上每天都有恶劣气候的新闻，暴雨暴雪，沿海地区有大台风形成等等。胡美兰在家带孩子, 看着电视上的报导，每天都愁。袁晓自上了船, 只有在东京来过一次电话，以后再没有音讯传来了。

胡美兰也知道海上通讯不方便, 袁晓乘坐的游轮在哪里她也不知道。特意去书店买了一张世界，挂卧室的墙上，时不时对着看几眼, 想着女儿坐的船现在到了哪里，有没有遇上海上台风之类。

这天电视上播放台风已经在东南沿海登陆，中心的风级高达了十四级, 浪拍在岸上足有数层楼那么高，大树被连根拔起，连卡车都被掀翻了。

胡美兰看得惊心动魄，到晚上一家人吃饭时, 她忧心忡忡：“这台风也太骇人了些, 也不知道晓现在在哪里？你们能不能个电话问问？”

袁成龙没吭声，沿海台风的事情, 他了解的比胡美兰还多。船都已经不让出海了。袁晓乘坐的游轮算是海上的巨无霸，按照行走的航线，现在正在了风暴区。虽然这种巨无霸的游轮出事的可能性很，但并不是没有！

沈夏夏看了袁晓天一眼。这两天, 袁晓天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过，当着两老的面，他并没有表露出来。

袁晓天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妈，你不用操心了。晓乘坐的游轮在全球都是排名靠前的，比我们这十几层的大楼还要高，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情。等过两天，她下了船，自然会来电话回来！”

胡美兰还是放不下心，问：“那他们的船现在到了哪里？”

袁晓天摇了摇头，还没有话，袁成龙就皱着眉头：“你问这些干什么？晓天又没有千里眼，他怎么会知道？”

胡美兰叹了口气，没再问了。

吃完了，袁晓天就回了房间。沈夏夏牵着女儿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在给谢天奇电话。问谢天奇在索罗旺港口的朋友情况，请他帮忙听游轮到港的事情。

电话完了，沈夏夏坐到袁晓天身边问：“怎么样？”

袁晓天：“那边一有消息就给我回电话。”

沈夏夏见他眉头紧锁，安慰：“没事的，你都了，晓搭乘的是有名豪华游轮，那么大的船，不会有事的。”

话虽然这么，袁晓天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他对沈夏夏。

沈夏夏走后，袁晓天坐着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无端想起袁奶奶过寿时，袁晓的话。当时没留心，现在想起来，总觉得不对劲。

网络上面翻墙出去，得到的消息更多。靠近索罗旺港口的台风高达十六级，连房屋的顶盖都被掀翻了，图片显示的现场破坏力让人瞠目。

袁晓天翻着这些消息，什么时候扒办公桌上睡着都不知道了。是沈夏夏拿着手机过来，他才醒来。

“你的电话。”沈夏夏拿着正播放着来电音乐的手机。

袁晓天接过了，电话是谢天奇过来的。袁晓搭乘的船已经到了索罗旺港口了，船在海上遭遇了大风暴，受损严重，其中有部分乘客失踪。具体名单谢天奇的朋友还没有听到。

袁晓天挂了电话，脸色已经惨白。沈夏夏推着他问了好几声，他才醒过神。

沈夏夏脸色也不好看。刚才她就在旁边，虽然听不甚清楚，但也听明白了个大概。

袁晓天赶紧又上网，搜索相关的消息。

等到了天亮，网上就出现了很多关于出海的游轮在海上遭遇大风暴的消息。具体的伤亡人员名单一直到晚上才出来。袁晓天看见名单中倒数第三个时，浑身一下变得冰冷。但他仍然不相信，拖了无数关系，终于联络上那边大使馆。

消息得到了确证，袁成龙的电话就过来。

“……先别跟你奶和你妈……”袁成龙交待，他已经定了飞往索罗旺的机票。

袁成龙是和荣胥身边一个叫杜闻的人一起返回的江城。袁晓虽然报了失踪，但在茫茫大海上，谁都知道这失踪是什么意思。至于荣胥，他受了伤，已经转到最好的医院去治疗。

胡美兰当时就昏了过去。

袁成龙和杜闻回来，也将袁晓遗留的东西都带了回来。简简单单的二箱东西，都是生活用品和衣服。

袁成龙和袁晓天总觉得袁晓不可能就这么不见了。船上当时几千人，失踪也只有十来个，怎么会他们的亲人刚好在其中？袁晓天请了三个月的假，去了索罗旺，同时一起参与海上搜救的还有冯家和荣家的人。

三个月后他们仍然一无所获。

**

五年后，云雾村。

刘胜正在家吃饭，他家三岁的儿子刘鑫从大门外跑进来，咋呼喊：“爸！爸！袁婆婆家来客人啦！”

刘胜愣了下，把儿子抓过来：“你没看错吧？”

刘鑫：“车就停在袁婆婆家门口呢。”

刘胜嘴巴一抹，饭也不吃了。

这些年他靠着帮袁家山上药草园子跑腿，已经在城里买了房，手上更是积攒了百来万的存款，比那些个在大城市工的同辈人混得都好。不过，他虽然在大城市里买了房子，也没去住，实在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吃的用的都不如村子里好。所以房子买了，装修了，也没住几天，就租了出去。自己还是住村里。

现在他已经接了他爸的班，是云雾村的村长了。

几年前，袁晓在海上出了事，他还以为袁家山上园子开不下去了。结果，山上几个人依旧留了下来，连袁婆婆都不肯去大城市。他依旧当跑腿，虽然得的好处没以前多了，但比城市里工那还是强多了。

其实呢，乡里乡亲的，最重要是的情分，有没有好处的，他都觉得不要紧。

袁家老屋几乎是空着，不到过年过节，袁晓天他们都不会回来，袁婆婆也不会下山。所以，这房子，他就帮忙照看着。

刘胜到门口一看，袁婆婆家门口确实来了一辆车，车牌号还是燕京的。

刘胜愣了下，赶紧跑过去。袁婆婆家的门已经被开了，房子因为常扫，除了冷清以外，倒也干净。

刘胜房前屋后看了一遍，没见到人。正诧异着，突然听到楼顶上的响动了。原来这人已经上了楼。

刘胜也跟着上去。一上去，就看见以前袁晓住的房间的门是开的。他在门口看见一个黑大衣的男子手正缓缓抚过桌面，背影高大，气势凌人。

“哎，您是哪位？”刘胜出声问。

男子回头。刘胜惊喜叫道：“荣胥？！是你呀！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声招呼？”

荣胥以前在山上住了好几年，刘胜跟他熟。老实，刚开始，他还挺看不惯这子的，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脾气又臭，动不动就不高兴，板脸。时间混长了，熟悉起来，他感观就变了。荣胥脾气臭，其实也挺好哄的，人也很不错，能吃苦，会做事，也讲理。听家里很有钱，但他并没见着荣胥瞧不起村里谁。

荣胥看了刘胜一眼，继续量房内。

刘胜太知道荣胥的脾气了，不以为然，上下量荣胥，感慨：“哎呀，你这变化可真不。你这次来，准不准备上山？吃饭了没有？”

荣胥没回答，看完了房子，又在窗前站了一阵。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刘胜想着现在时间不早了，上山肯定来不及了。山上的老林子雾大，太阳没下山，人在里面，连方向都摸不清楚。

“晚上在我们家吃饭吧，休息一晚上了，你明天再上去。”

“不用了。”荣胥回答。

刘胜问：“你自己做饭啊？”

荣胥没吭声。

刘胜想着这人年纪大了，脾气更难琢磨了。晓过，琢磨不透，就不用琢磨了，由着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行了，我就不管你了，你要想过来吃饭，我家你知道地方，直接来啊。”刘胜离开了。

荣胥在袁晓的房间里一个人呆了很久。这些年，他刻意不想一些事情，连炼丹都没再碰。然而无济于事，一想起来，记忆如潮水，点点滴滴，像是镌刻在他的骨子里，无法忘切。

这房子里，他跟她相处过很多光阴。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她坐在沙发看书，在后面的晒场上分药，在餐桌上吃饭等等情景。

以前每次想起，都会恨得无以复加，现在则是悲凉。她心里没有自己——或许有，但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师傅？他学习炼丹不过是为了接近她。然而她却视而不见。他想着这些，心如死灰，又痛不可抑。海上的漩涡通向哪里，没有知道。他无法想象，她会在那里遭遇什么。和当初决定前往的心情迥异，他现在无比恨自己。当初她要派人手到海上勘察时，他就应该拒绝或是阻拦。

什么东西放什么地方，他都知道。于是煮了饭，烧了三菜一汤上桌，给对面剩了一碗饭放着。自己吃完了，那边依旧没动。他才顿悟，自己又魔怔了。

老头子走之前，你还明白吗？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她才走得这么义无反顾，丁点都不留恋。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他，蒙在鼓里。

第二天进山，山里一切跟离开时一样。袁奶奶丝毫不见老，正坐在屋檐下纳鞋底。姚青枝在旁边择菜。孟广生戴了顶草帽，在灵草园中忙活。

是姚青枝先发现了荣胥，然后袁奶奶也看过来了，笑眯眯招手让荣胥过来。

荣胥走近了，叫了一声：“奶奶。”

袁奶奶量荣胥，心里忍不住又想了自己的孙女。不知怎地，她就觉得晓没事，但这话出去，没人相信，搞不好，人家当她这个老太婆是老糊涂了。时间长了袁奶奶就把这感觉埋心里了，就当孙女出远门去了。

“变了，长黑了。”袁奶奶荣胥。

荣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听着袁奶奶的问，将自己这几年的情况简单了。他如今荣杜两家的事情都在参与。因资历太浅，目前还没接手，处于学习阶段。

孟广生也过来了，带着他去看灵草园。灵草园的规模比他上次见到是大了不少。足见他和杜原是用了心。只是灵草的生长周期长，新开辟的灵草园还都是些才冒头的。

杜原在炼丹房，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见了荣胥，手足舞蹈，拉着他要他过来看自己炼丹。他今天运气爆棚，居然炼制出一枚三品丹药来。

荣胥看着杜原，心里又响起袁晓的话。杜原的炼丹术这几年进展神速，但会止步三品，后期是否能冲破三品到四品，完全看个人造化了。这是袁晓刻意所为，她只给他讲过几句三品丹药炼制的要领。连《龙虎经》都不曾给杜原和孟广生看过。

他们调查过近百年的大丹师，天资出众的，很少有落得善终的，绝大多数都失踪了。袁晓甚至觉得养心丹和清心丹的绝迹是某些大丹师的刻意所为。困于丹毒，炼丹师难以进阶，也可以是对丹师的一种保护手段。

“……你呢？你现在怎么样？”杜原问荣胥。

荣胥低头：“我？还跟以前一样。”

实际上，并不是。他这几年虽然一直没碰炼丹，直到半年前。然而，就这半年的时间，他重新开始炼丹，发现自己根本没忘记。短短时间内，就已经突破到三品丹师了，他甚至有种感觉，只要他愿意，他到四品丹师，五品丹师，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和袁晓在船上的那些天里，她教给他的，比以前几年的都要多很多，而且跟现在共知的炼丹术有很大不同。

她担心杜原，却不担心他么？

荣胥的唇角流露出一抹苦涩来。

还是，她认为，他比杜原更安全？

如果，没有暗中的那些势力，她会不会不离开了？

荣胥唇角的苦涩一闪而过，再抬起头时，目光坚定且深远。

**

袁沅安置奶奶睡下之后，收拾了房子。房子很，不到二十平方。东西很多，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奶奶睡床，她睡沙发，十二岁时就是这样的安排了。厨具摆在公用的走廊上，这栋筒子楼的住户都是这样的。

忙了这一切，泡了脚后，袁沅就窝到沙发上了。但睡不着。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办？她工作又丢了。这份保洁员的工作，她干了不到半年，兢兢业业，还是被辞退了。

袁沅想着这些事情，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每次工作干不长久，其实也怪不到别人头上。顶着脸上这么大一块畸变肉瘤，确实很难找到工作。

这事也不能怪她父母，她奶奶，他们袁家祖上都长得很好，轮到了她了——恰好逢了动荡年。怎么发生的，她不知道。大城市被夷为平地，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辐射导致的癌变畸形，让活着的许多人生不如死。

而她就是那一年出生。她妈熬了一年之后，就过世了。奶奶抱着她辗转来到了这里，靠给人做脸将她养大。她配置的做脸的药几乎有改头换脸的作用。这是袁家祖上传下的。然而，好景不长，她们被人盯上了。奶奶配置的药被人替换了，一双手废掉了，也再也不能给人做脸。

以前奶奶还记得怎么配置那些药，但随着年纪增大，她脑子也不如以前好使了，早记不清楚那些成分和配置的方法了。

家里能卖的差不多都卖了。袁沅想着这些，恨不得明天永远不要来才好。

但不可能。

奶奶又起胡话来，袁沅赶紧过去。

“奶奶，是不是要喝水？”袁沅问。

“喝水……不喝水……水不好……”又是胡话了。

袁沅干脆在奶奶的床边上坐下来。奶奶闭着眼睛，脸上的皮肤很光滑，一点褶皱都没有了。袁家都是好皮相。她绝对相信的。奶奶都已经快八十岁了，皮肤还比很多四五十岁的女人好。八十多岁，现在活到这么大年纪的很少了。听袁家祖上也有很多长寿的。

袁沅倒不希望自己活那么久了。奶奶还有她作伴，她以后老了，只能是自己一个人，那还不如早点死。

想着这些悲观的没用。袁沅在心里叹了口气。明天还是要来到的，她得拿出钱来，买米买菜，给奶奶看病。袁沅站起来，看看房子里，希望能找到一个能换点钱的。

只可惜，能卖的，差不多都卖了。

袁沅趴下来，看床下。她记得奶奶有个铁皮箱子。铁皮箱子就在床下。袁沅拖了出来，箱子没有上锁，落了一层的灰。开来，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老物件。她翻了半天，才从里面翻出一件金镶玉来。

样式早就过时了，但玉的材质好像不错。

也不知道，这东西能换多少钱？

但她要拿出来卖，也得通过奶奶的同意。这是她的东西。

“奶奶，奶奶……”袁沅推着奶奶。

奶奶睁开了眼睛，“袁沅哪，什么事？”这会倒是清醒了。

袁沅将玉举到奶奶眼前。奶奶看了一眼：“这是你太奶奶留下来的。”

太奶奶，袁沅在心里算了算，那至少是一百年多前的事情了。

奶奶完，又合上了眼睛。袁沅还没有问她能不能卖，于是又推了推，这次却没将人推醒。她只好先将玉放奶奶枕头边上，将铁皮箱子重新盖上了，往床下推。动作太大，箱子碰到床，晃荡了一下，放在奶奶枕头旁边的玉从床上掉了下来，发出“啪”一声清脆响，碎成了几瓣。

袁沅呆住了，好半晌才爬过去。玉碎成了四五瓣，在这些碎渣中间，还有一张方方正正的薄若蚕丝帛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