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身体糟蹋成这个样子，只为了那个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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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场内乱成一团，剑光飞窜。金人的数量不少，且顽固极难彻底杀死，几个修士对一个金人，一时竟还有些难分上下。

一个岐剑弟子灵力透支，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萧执横剑挡在他面前，瞳孔被血雾映衬得十分危险。

“争取速战速决。”他低喝道。

了这么久，众人已经找到一些特性，比如金人不会痛，不会躲，不会累，也很难受伤，但是修士却不同。

拖得越久，越没有好处。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个白衣弟子骂道。他挥剑砍向对面金人的手，甚至铁剑都砍出了豁口，那金人却只是周身一顿，几乎没有间隔地再次袭来。

弟子没有防备，刹那间鲜血四溅。

结界之内的情势也不太乐观。

序沂为了保护众人的安全，只能用强悍的灵力支撑在几人周围，如此他的灵力便几乎骤减为一半。可即便如此，他与邓琰依旧能站成平手。

一片急速扭转过的剑影中，他的目光却只集中在那一人身上。似乎天地万物倏地停止运动，只有那一个玄色身影穿过血色与刀光，稳稳地向他走过来。

“程阙……”

程阙走到结界内，手中并未持剑，可手心中的符文血红，序沂心下一沉。

他的目光中有着反常的冷淡，似乎任何事情都勾不起他的一丝情绪波动，甚至看向一旁尸体的目光都是不咸不淡的。

可情势紧急，序沂并未来得及问这十分明显的异常。

凝白剑光如长虹般炫目，又宛如爪牙般迅速凌厉，修真界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如此的剑术天才。这不仅是几十年的勤奋刻苦就能达到的，需要人与剑天生的契合与感悟，剑在心中，挥袖弹指间皆是剑意。

白色的衣摆被剧烈的剑光飘飞起，序沂冷眸如刀，薄唇紧抿成一线，看似极其细微的动作却恰好避开全部剑光，纵意念还在控制结界，却丝毫看不出吃力的迹象。

邓琰被这强横且迅猛的进攻逼得连连后退，神情中的戏谑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凝重。

直到他一个躲闪不及，长剑与序沂的凝白剑在半空中剧烈碰撞，又迅速碾磨着擦过。刹那间响起的刺耳声音尖锐而凄厉，刺目的火花从生铁相交处刺啦响起。

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从两人中间崩裂开来，随即轰地一声扫向四周。有几根粗柱子应声而断，白色灵力所过之处，金人看似牢不可破的肢体如泥般削落。

邓琰凝视着近在咫尺对方的眼睛，那双淡色好看的眸子终于不只是一片冷静与淡漠，而是充斥着浓墨重彩的情绪，夹杂着愤怒、憎恶，以及炽烈的杀意。

这是一双无论谁看见，都会忍不住想俯首朝拜的眸子。

邓琰忽地笑了，随着嘴角咧开，也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渗了出来。

“师兄啊，你你多可惜。”

他的师兄本是千年不遇的剑术天才，是整个修真界都捧在手中，寄予厚望的剑尊霁寒真人。

就算如今身体被他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

只为了那个人。

没人知道序沂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何在七年前闭关那么久，为何境界卡在大乘境这么多年，仍未飞升，但他能猜到。

没人知道那些诡异的秘法，七门藏经阁顶楼中的禁书，但他却知道。

所有人，包括程阙，看到的都是序沂风光霁月，强势无双的样子，他们畏惧他、敬佩他、爱慕他。

但只有他，远在序沂成为霁寒真人之前，两人便熟识。

他知道序沂在淡漠强硬的外表下最真实的样子，那个曾经追求完美与极致、沉默寡言，骨子里却总是那样善良的少年。

善良得令他这种人咬牙切齿。

可为什么会为了那个人，凭什么！

邓琰觉得心中的邪火在止不住地向上窜，一方面是心疼序沂的修为，另一方面，是对程阙苍白而无力的恨意。

邓琰的笑意愈发放大，眼底的猩红已经浓重倒要滴出血来，像个疯子。

早在他来到这之前，就已经没想过自己能回去了。

早就回去不了。

“真人心，他要走火入魔了！”有人喊道。

序沂凝神，自然把程阙拉到身后，他知道不只是入魔这样简单。

邓琰在燃烧他的生魂！

前些日子在寻找锁魂针的接触之法时恰好看见燃烧生魂的秘法，施法者将以灵魂彻底陨灭，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短暂性地得到神级的实力。

神级是什么概念。

是整个修真界千百年出不了一个，几个大乘境加起来都未必敌对的实力。

邓琰身周忽地起了一阵迅猛的疾风，将他万千杂乱的墨丝吹起，宛若一个从地狱中仓皇逃窜出的恶魔。天地间的灵力缓缓向他周围汇聚着，在他身边形成一个的漩涡。

与此同时，邓琰仿佛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一般，浑身都在颤抖着，双目眦裂，嘴角依旧扬着，看上去恐怖而狰狞。

像是有一团无形的火，将他整个人的灵魂都烧灼尽了，火熄灭之时，眼眸中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得回过头来，面露惧色。

序沂将拳头攥得发响，狠狠咬牙道，“你真是疯到无可救药。”

可邓琰此时此刻精神癫狂到了极致，仿佛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他狠狠地将手中长剑在面前一划，高于刚刚百倍的汹涌剑气瞬间飞出，凌厉到空气都被搅和得一滞，随即在中部分裂开来。

所有人在那瞬间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震慑灵魂的力量。

是神级的实力，修真界高不可攀。

序沂的神色从未如此凝重过，他冷峻好看的长眉蹙起，一手死死握住凝白剑护在身前，用力到青筋透过苍白的手背，手腕筋骨紧绷得明显；另一只手抓住程阙护在身后。

——砰。

序沂后撤了好几步堪堪稳住身形，而徐瑾更是直接被一.股大力重重甩了出去，后背几乎要将柱子撞裂，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口中吐出一大口灼热的鲜血。

笼罩在几人周围的结界闪烁片刻，黯淡几分。

结界外众人都在被金人缠绕，根本无暇分.身。但此刻却有一个身影倏地窜进来，挡在邓琰身前，眼神中迸发出并不亚于对方的杀意。

抬眼看去，是萧执。

萧执对邓琰深恶痛绝情有可原，毕竟若不是邓琰的算计，岐剑的山头也不会一夜间变为荒芜，岐剑的弟子也不会无力回天死伤惨重。

“萧执！”徐瑾喝道，一边喊一边爬起来，“躲开！”

萧执却对此置若罔闻，他猩红的双眼盯向邓琰，冷声道，“决战吧，只有我们两个。”

“若是我赢了，便是为我岐剑英魂复仇；若是我输了，也没什么颜面继续活在这世上。”他抬手，“岐剑没有懦夫。”

徐瑾那瞬间想冲上去阻止，但显然已经晚了。

两人的实力差距很悬殊，倒像是邓琰的单方向施`虐。岐剑不用剑，只用拳掌腿脚，其实萧执已经算得上非常优异的岐剑弟子了，他灵力强大，招式间衔接流畅，招招到位。

可奈何现在的邓琰实在是太强了。

虽然邓琰也有几次躲闪不及，但都是不轻不重地伤了皮毛，可是萧执的情况却截然相反，没一会浑身上下就布满了大伤痕，伤伤见骨。灵力损耗得过于严重，以至于呼气间都有鲜血从鼻间和嘴角涌出来。

外人看来，萧执这是送死无疑。

萧执忽然放满了动作，看上去就好像累极了一般。邓琰嘲讽道，“就你，还想挑战……”

就在邓琰晃神的空当间，萧执忽地猛然调转方向，挥拳向对方心口去。这是一个对于力度、角度与时机都要求到严苛的一个动作，一招换一招，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凡有一处算错，都会全盘皆输。

邓琰的确是被得向后撤了几大步，甚至胸口都有些塌陷的意向，似乎是肋骨被断了。

然而这还不够，太不够了。

邓琰的目光愈发病态，整个人身上的灵力恐怖地飙升着，他似是彻底被激怒了，瞬间一道凶猛狠厉的灵力向着萧执掷去。

萧执没逃，闭上了眼。

他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刚刚那一击更是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他没有一丝可能赢了邓琰，为岐剑复仇。

生悍的灵力穿过他的颈侧，刮出丝丝的血纹，将他额前的发丝吹得飘起。

在这濒死的前兆中，萧执想起自己时候刚到岐剑时候，掌门对他的殷切教导，“人这一生要为道义而活，心中的热爱远比生命来得高尚。”

他想起在门派练功的一个个日夜，一幕幕尽是同伴们的脸。

最后他们在那场大火中化成了灰烟。

也许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东西，纵使失去生命，也得不到自己捍卫的道义，他想。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抬眼看向序沂的方向，似是想最后看看那人的脸。

可就在他抬眼的片刻，一.股凉意宛若电流般窜遍全身，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呼吸都几乎要紧张得痉挛。

血雾在眼前炸开，浓重且熏人的味道扑面而来，可他却感受不到疼痛。

因为受伤的不是他。

在邓琰出剑的最后一瞬，徐瑾从一旁忽地窜出来，替他生生拦下这一击。

“师兄！！”

程阙失声喊着，直到喉咙喊破，血腥味从喉头渗出来。他拼了命地想冲过去，却被序沂铁钳似的手紧紧攥住手臂定在原地。

序沂攥住他的手显然也是剧烈颤抖着的，只是现在那人要比自己冷静得多。

整个世界像是忽然失去了声音，耳边却是轰隆隆的。程阙看见徐瑾的身体被重重甩到一旁，他身上血肉模糊，胸口塌陷下去一大片。更致命的是，刚刚邓琰疯魔似的一剑正中心口，拳头大的空洞从前胸一直贯穿到后背，浓郁的鲜血像泉水一般从那人胸口涌出，一直到自己脚下。

程阙呆呆地盯着自己脚下的血迹，却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红，一滴滴透明的水从眼眶中坠落下来，滴落进那片浓稠的不详中。

他浑身抖到不行。

这是对他那样好的师兄啊，会带他下山游历，会替他出头，会披着风尘来到他的房中，教他练剑，安慰鼓励他。

本以为自己的死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没什么人会感到难受，但不想徐瑾偏偏是那少部分之一。

七年了，重逢之后两人不过有了几次短暂的碰面，以及那一晚的促膝长谈。

只有那样短的时间。

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师兄了……

程阙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不敢抬眼去看那已经不太可能再站起来的身体，手指蜷缩到痉挛。

即使已经尽力将刚刚那副景象排除在脑海之外，痛苦的回忆却无孔不入。

他看见那间阴森恐怖的密室中，冰冷的石椅、湿滑粘腻的触感、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气，以及那成堆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听到自己的惨叫，感受到银针逐渐穿刺过自己的头颅，仿佛灵魂都要被撷取了一般，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在意识内剧烈冲撞着。

他看见白雪皑皑的山路，无助地感受着刺骨的寒冷一点点将自己侵蚀，而他却无能为力。

看见那场乱战中淋漓的血，错综复杂的谜团，以及那些自己尚未知晓的真相。

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彻底翻涌起来。

他生来卑微，生来凄惨，世界从未眷顾于他，他两世的命运都牢牢攥在他人手中，没法去放肆地热爱，也不能去强势地憎恨。

他知道，这些都是比死亡更值得恐惧的事情，需要花费一个又一个的七年去愈合。

命运扼住他的颈，堵了他的舌，他便以身躯为剑，自己开出一条淋漓的血路来。

该是了结这一切的时候了。

不知道是否是无情道起了些许作用，他现在整个人冷静得可怕，宛若赤`裸着身体，被理智一遍遍无情地拷问鞭笞。

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他向前迈了一步，猝不及防地撞进序沂那双勾人的眸。

依旧是清秀的、冷淡的，但那一湖澄澈的冰池中却漾了几丝血红色的波纹，像是朱砂笔在池水中游抚过，拖开一道长长的、藕断丝连的痕迹。

程阙的心脏仿佛被撕扯开一般痛，他勉强咽下喉头中的血腥气，嗓音沙哑得不像他。

“我必须去杀了他。”他低声道。

不是“最好”，不是“我想”，而是“必须”。

早就该想到，他的心魔不仅仅是锁魂针，更是那份记忆萌生之处便深重的，那份痛彻心扉的恐惧与不安。

一个个，都是他纵使转世重生，也逃不开抹不掉的心结。

修真界的人太多，所谓的天才一批接着一批，每个人的陨落似乎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程阙看向周遭的尸体，想着自己前世死的时候，对于修真界的众人来，是不是也是随随便便无足轻重。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序沂都没人发现当年事情另有隐情。

那这些年来，序沂独自天南海北地搜寻着锁魂针的线索之时，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心理呢。

会不会气愤，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总是想起他。

程阙终于明白，每个个体的陨落都不是毫无意义的。

就像徐瑾，像萧执，像奋起的岐剑众人。

每个人都会被另一些人捧在心底。

萧执重伤，岐剑众人一齐围攻邓琰，给了程阙短暂的思考时间。

这也或许，是他的最后一段时间了，他想。

但最好别。

他还没好好用眼神细细描摹那人挺拔的眉骨、凌厉的眼角，还没尝够对方口中冷冽的寒香，以及那略显急促与侵略感的唇舌。

他还没数过他所爱之人的掌纹，没为他束过发，没与他结下道侣的誓契。

他还要将对方的模样刻在骨子里，灵魂中，让这份感情成为比生命更要持久的存在。

他喜欢他。

他喜欢她。

“我必须要杀了他。”程阙再次重复，他仰起头看他。

“序沂，来帮我。”

又谈何容易。

邓琰如今已是飞升后的实力，萧执已经是修真界的翘楚，却依旧在对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境界。

纵使这整间大殿中的人合起来，都未必得过邓琰。

邓琰的就是这个算盘，用自己灵魂的代价，要所有人与他陪葬。

但是，程阙知道对方不可能拒绝他。

他的序沂，永远会用最温柔、最宽容的神情接纳他的一切，包括弊病，包括缺点，包括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执念。

对方深沉的眼在淡光中缓缓垂下，带着若有似无的哀伤，却又仿佛有几分怜悯。淡金色的微光从对方的发丝间丝丝缕缕地透进来，将苍白脸上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程阙贪婪地看着，似是想把这一切牢牢记在心里。

“我爱你。”程阙轻声着。

声音很轻，似是而浅的气泡心翼翼地潜入水中，生怕一不心破了深海下的平静。

但深海并未遂他所愿。

序沂垂下头，程阙微踮起脚，两人的唇瓣在半空中相碰。

海底涌起暗潮，夹杂着混`腥气，勾着人下坠，将气泡颠簸得翻涌。炽烈的光线透过苍凉的海面，强横地照射到海底，将气泡的表面映射得流光溢彩。

气泡不堪重负，无声地破碎了。

这是一个短暂、浅尝辄止，却又无比深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