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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殷……不是你想的那样。”
背后, 徐徐传来陆玖的带着些喘息的话声。
江殷只觉得自己的心上被谁狠狠揪了一下,顿生痛楚。
可他还是没回头,只继续往前走。
陆玖紧紧抓着江殷不让他离开, 想同他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情:“江殷, 你误会了!”她赶忙将手中的荷包塞进他的手里,“这个荷包……”
江殷捏着手中的荷包,一瞬间像是受到了何种刺激,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方才江烨拿着荷包时, 眼底炫耀而挑衅的目光。
“原不是准备给我的东西,我也不需要!”江殷手上的力气增大了几分,而陆玖哪里是他的对手, 手上顿时脱力,整个人往后跌倒下去。而交到江殷手中的那个荷包,也在二人争执的一瞬间从江殷的掌心中松开, 啪嗒一声掉落在江殷脚边的一潭泥泞当中。
陆玖将全身的力气都托付在抓住江殷胳膊的一双手上, 江殷挣开桎梏的刹那, 她整个人失力朝着背后狠狠摔倒在泥泞当中,一如方才丢出去的荷包。
见到陆玖跌倒,江殷瞳孔顿时缩紧, 下意识要转身去拉住她的手。
他手臂微动,刚想要伸出去,可是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地接近了陆玖,长臂一揽, 径直将陆玖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让陆玖垫着他摔在了地上。
“玖玖,你无事吧?”江烨垫在陆玖的身下,两个人一道跌进泥水当中, 他顾不上自己满身的泥泞,惶急地去搀扶陆玖,很快,身后的随从们也追了上来,心翼翼地将他们二人拉起。
江烨顾不上自己,满眼的惶急紧张,下意识牵住了陆玖的手:“玖玖,你要不要紧?”
“快拿伞上来替殿下遮雨!”身侧的随从们着急举上雨伞,遮蔽在江烨与陆玖二人的头顶上。
而江殷,则只身一人站在他们二人的对立面,细细春雨将他肩头湿,额头上也糊着杂乱的碎发,他顾不得拂一拂,只静静看着对面雨伞下,他拉着她的手切切关怀,为她遮蔽了一帘风雨。
江殷咬了咬牙,双拳紧握,终是回过头去,扭身朝着幽深漆黑的巷陌中跑去。
“江殷!”见他身影离开,陆玖心急如焚,立即想要冲出雨伞追向江殷,可是却被身侧的江烨拽住了手腕。
“玖玖,别再追了,元朗他一向是这样倔强的脾气,只认定自己看见的东西,今日他心生误会,肯定不愿意见到你我,还是等一段时间,等他气消了,你们再好好谈也不迟啊。”江炜紧扣陆玖的手腕不放,循循善诱在她耳边道,“何况元朗脾气古怪,他若是不想见你,你将整座凤鸣府都反过来也不会找到他,且你一身雨水,若是着了风寒该如何是好?还是同我回去,在附近的酒楼当中暂作歇息,换身衣服才是。”
陆玖静静站在了江烨身侧,置若罔闻一般,只出神地盯着江殷离开的方向。
江烨在身侧幽幽叹了口气:“元朗也真是的,总是这般急匆匆的性子,也不肯听你把话解释清楚,若是换作我,我定然不会这般武断地离开,他……他是真不考虑你的心意啊。”
陆玖仍是没回应江烨的话,只将目光缓缓挪向脚边浸在泥水里的荷包。
她弯下腰,从泥泞当中轻轻拾起那个原本准备送给江殷的荷包。
衙道上肮脏的泥水早已将荷包整个浸湿,干净的缎面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各种彩色丝线绣成的花纹也全然沾上了污渍。
陆玖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上面的污渍,想要把绣纹上的泥巴揩去,可是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而将图腾上的颜色弄得越发糟糕。
擦着擦着,两滴水渍掉落在弄脏的缎面上,不知是雨是泪。
江烨垂眸,但见陆玖扬起脸,眼角染着一丝淡淡的微红。
“走吧……”见她眼角微红,江烨忍不住淡淡叹息了一声,便招呼身边的随从们护着陆玖,不让她再被这细密的春雨所淋湿。
*
为追逐江殷,陆玖一身衣裙上尽沾满泥水,浑身的装扮全然是不能再穿。江烨见情景如此,便十分贴心带了陆玖去就近的酒楼,又专门前去宣平侯府禀告了华阳长公主,唤了平日近身伺候陆玖的风莲等丫鬟过来,暂且为陆玖洗脸洗手,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恢复成体面的模样。
今日的事情过去,陆玖亦无心再上学,便托了家中的下人,前往书院当中向南先生告假,而江烨因为担心陆玖,便也一同告假,还贴心地请人压下今日事情的风声。
江烨带陆玖前去的是大周专门用来迎接外国宾客的驿馆酒楼,乃是朝廷公办,甚少能够有外人随意出入。
陆玖在酒楼封闭安全的房间当中由风莲等人伺候着更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又将湿的头发揉干,重新梳成发髻,戴上叉环妆饰,方才前去江烨所在的雅室之中答谢。
雅室的大门乃是四扇可以任意平移滑动的竹木大门,门上竹枝结成的木窗上糊着雪白的纸,纸上描画着花中四君子,笔法疏落淡雅。
雅室门前左右站着垂手侍立的仆从,见风莲搀扶陆玖过来,便恭顺地轻轻将竹木门往一侧推开,道:“姐请进。”
换了衣衫,重梳了发髻,一会儿的功夫,陆玖已经将心境整理干净,也平复了情绪。
她对着门前的侍从微微一颔首,而后淡淡看了一眼身侧的风莲。风莲触及她目光便知其意,顺从地退到了门边。
陆玖走进雅室,背后的竹木门又轻声合上。
待门完全关严,陆玖方才抬头看向面前的江烨。
这是一间十分宽阔敞亮的房间,轩朗大气,陈设却简朴清凉,独有一种先秦风雅的美感。正对面也是一墙高大的竹木门,每一扇皆是敞开,得以让人看见门外竹木露台旁栽种的满满迎春花正次第开放。
竹木门前设了一席地的坐处,中间放一碧青色的矮脚桌,桌上正设茶水,滚滚煮茶的烟雾袅娜上升,雾气四散在屋檐下,桌子两边放着米白色的蒲团,供人跪坐。
江烨正跪坐在竹桌前的蒲团上,抬手将矮桌上煮沸的茶取下,而后挽起袖子取茶洗轻轻搅拌着手中的玉杯。
听见身侧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见到是她进门,冠玉般俊朗温和的面容上顿时渐现笑意,恰如门外渐绽的迎春:“来了?坐,过来试试这茶如何。”
陆玖站在门边,听见这话放提裙缓步上前。
雅间内甚是安静,除了门外飘洒如线的春雨,剩下便是屋内滚滚煮茶的声音。
陆玖脱了鞋,只余洁白的袜行走在光滑的木板上,衣料摩擦在地板上产生静谧的沙沙音。
矮桌横在身前,江烨坐在右侧,陆玖便在桌前停了脚步。
她收敛神色,浓丽的眼睛眼帘轻搭,寒鸦羽般纤长的睫毛垂落,以大礼在江烨的面前徐徐跪下,沉声道:“今日,多谢皇太孙。”
江烨听她道谢,便伸出一只手虚扶,脸上笑容亲和温善:“今日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我应该做的,快请起吧。”
“是。”陆玖依照他的话起身。
江烨卷着袖子,一边有条不紊捣鼓着面前的茶水,一面抬眸云淡风轻地对着陆玖笑:“别站着话,总之现在也无什么事在身,我们话也好。”
着,他轻轻摆了一杯茶在对面的桌上。
陆玖抬眸,乌沉的眼瞳静静凝视了一阵江烨,还是依言上前,轻轻跪坐在江烨的对面。
“尝尝,觉得味道如何?”江烨微笑看着陆玖,朝着她面前摆放的茶水一扬脸。
陆玖的目光扫向面前的茶水,端起杯子,只用杯盖轻轻搅动水面上的浮叶,却不曾饮用。
江烨莞尔望着她,语气一贯的温和:“怎么不喝?”
陆玖垂眸想了想,似乎是在犹豫开口,江烨态度温和地等着她话。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陆玖的眼睫缓缓抬起,眼神比起先前多了一丝坚定,缓缓开始:“……先要谢过殿下今日为臣女所做的一切,再谢过前一阵子,殿下往侯府送来的许多礼物。”
“这些都是事。”江烨知道她背后还有比的话要,只微笑客气回应。
“臣女并不是一个自作多情之人,因此有些事情,并不敢往深了想,只是单纯觉得,殿下待臣女……有些过于亲厚。并且这些天以来,不管殿下是有意抑或无意,因为殿下,臣女与齐世子之间,也闹了一些误会。”陆玖忖度着慢慢开口,抬眸直视着江烨的眼睛,目光毫不躲闪,“有些事情,臣女想趁今天这个机会,同殿下清。”
江烨似乎是猜到了她想要的话,俊秀面容无波无澜,眉眼间神色十分沉静,笑容不改:“不知,陆姑娘要什么?”
“臣女只是一介平凡闺秀,还是同殿下的亲兄弟退过婚的人,实在不敢同殿下来往过于亲厚。臣女身份低微,不敢让殿下屈尊就贵避臣女,臣女自会懂得分寸,与殿下保持应当的距离。”陆玖捧着茶盏,淡声客气地道,“您是皇太孙,天下人的眼睛都瞧着您,一点动静也会被放大无数,臣女不敢耽误了您的声明,从前也没有机会与殿下当面这些话,因此就趁着今日的机会告诉您,之前您送臣女的那些东西,臣女一件也不能收,唯只收了您一块上等的牛肉,但也会折了等价的东西退还给您。如此举动,是为您好,也是为了臣女自己好。”
陆玖抬眸,试探地看了一眼江烨的脸色,见他面容笑意未改,方才继续淡声道:“臣女与殿下只会在礼节容许的情况下,寻常来往,多的话,臣女一句不会与殿下,僭越的事情,臣女一件也不会再做,因此将来若是有何顾全不到的规矩,还请殿下容量。”
江烨垂眸,静静听完了陆玖的话,眼底完美无缺的笑容悄悄如碎瓷般裂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他抬眸,似是有些受伤地看向陆玖,自责道:“是我不好,我只是觉得与陆姑娘十分投缘,只是想多交一个朋友,因此方才以朋友的方式关心你,没想到倒是给你平添了这些麻烦,是我的不是。这些不合时宜的礼物,你若是觉得放在身边不便,就退还给我也无妨,是我考虑不周。”
江烨语气中带着歉意,面孔上也没有丝毫不悦的情绪,反而是一副“我一心为你着想,没想到惹出麻烦”的忏悔。
京师人人皆道江烨是个君子,这话倒是不假。陆玖见他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恼怒,心中不禁对他存了几分敬服。
“殿下能理解,那便再好不过。”见江烨态度良好,陆玖对他话的语气也客气了许多,“之前殿下送我的东西,我都已经原封不动地整理好交还到您身边人手里,那今日……”
“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陆姑娘可否答疑?”陆玖觉得该的话都已经交代清楚,是以正准备离开,不料江烨却又忽然开口,断了她的话。
陆玖疑虑看向江烨:“殿下……想要问臣女什么?”
江烨乌沉的瞳仁凝视着她,眉目里分明带着笑意,可眼底却闪着锋锐的光。
他直视着她,莞尔问了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陆姑娘对元朗,到底是何种感情呢?”
江烨的话像是一颗锐利的钉子,刹那狠狠钉在陆玖的身上,顿时叫她不得动弹。
她坐在原地,目光审视地看着江烨,眼瞳里重新弥漫起警惕:“殿下何故问这样的问题?”
江烨莞尔看着她,轻飘飘道:“好奇而已,总觉得元朗与陆姑娘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陆玖漆黑的眉梢一动,平静看着江烨:“殿下真想知道?”
“是。”江烨的语气十分平静,从中听不出半分的波澜,他墨玉般的瞳仁看向陆玖,探寻问道,“元朗在京师当中声名并不好,从前我父君意欲为他亲,可是满京城谁家也不肯将女儿嫁给他,何况……陆姑娘不忌讳他蛮真人的身份?”
江烨越越认真肃穆,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而坐在他对面的陆玖,眉眼间却是静静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江烨见到陆玖眉眼间的笑容,不觉蹙眉,淡声询问:“这些事情,你通通不忌讳?”
“为什么要忌讳?”陆玖的回答平静无波,她淡淡看着对面的江烨,一字一句地道,“旁人都道他不好,我却觉得他好。他是怎样的人,我心里十分清楚,所以旁人评价他的话,我从不放在心上。”
“至于他身上有一半蛮真人的血这件事情。”提及此事,陆玖垂下眸,面容上仿似镀着一层淡淡的、温柔的暖光,“他确有一半蛮真人的血,但也有一半大周儿郎的血,他生在周朝长在这片土地山,那他就与旁的周朝人无异,我不觉得他与旁人有何不同。”
听到此处,江烨面容上的笑意凝固了些许,顿了顿,方道:“陆姑娘的意思是……”
“太孙心明眼亮,臣女不信太孙看不出来。”话之间,陆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缓缓起身。
她朝着江烨的方向再拜一次,复又起身,望着他平静道:“有些事情,挑明了反而无趣,臣女与殿下之间隔着天堑鸿沟,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并肩站在一起的人。臣女言尽,便先告退了。”
完,她起身朝着门外离开,竹木门缓缓拉动,江烨静坐在雅间内,望着那一袭湖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当中。
门重新合上,江烨独自坐在矮桌前,望着面前案上滚滚的茶水,映着门外的雨连天,身影显得渺,无声的孤寂从房间内四面八方的黑暗当中爬出来,凶狠地攀附在他单薄的背脊之上。
守在门外的随从们掐算着江烨回宫的时辰,不敢耽误,却又不见雅室内传来任何的动静,未免有些心急,遂用手轻轻叩了叩窗户,声恭敬道:“殿下,午后您还要面见黄太傅,一应的典籍还需要看过,今晚太子妃要抽检您的课业,这会儿不能耽误,咱们还是快些回去东宫,否则太子妃……”
随从的话方才了一半,猛地,室内一只盛满滚烫茶水的瓷杯便猛然砸向竹木门,一痕热茶泼在纸窗上,而后雅室内应声传来瓷片碎裂的巨大响声。
门外东宫的随从们一惊,脖子顿时一缩,往后退开了一步,惊恐地两相对视。
“太子妃,太子妃!太子妃是你们的尚方宝剑!?”紧闭的竹木门顿时被推开,江烨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前,雾沉沉的瞳眸当中疯狂积聚着无声的风暴,面容上早已经褪去了方才对着陆玖时的温雅谦和,哪里有一点平日的君子之风?他全然如同一只失了智的野兽,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两个随从。
两个随从吓得连忙跪下磕头:“殿下恕罪!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该死就去死,别在这儿碍本殿下的眼睛。”江烨垂眸,冷眼睨着面前两个惶惶磕头的随从。
随从们不敢别的话,一个劲地求饶。
江烨站在他们面前垂眸看着他二人,如同一尊神佛,可眼底却没有一丝怜悯之情:“我就连一刻自由也不配拥有么?”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两个随从不敢应答江烨的话,只如同两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忙给主子磕头赔罪。
江烨站在门前的一堆碎瓷上,看着面前这两个十四五岁的随从,眉宇之间攀上一层疲倦。
他踢开脚边的碎瓷,从雅室当中走出来,慢慢朝外走。
“还愣着做什么,午后不是还有安排么?陪我回东宫。”江烨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喑哑。
两个随从如蒙大赦,满脸感激地爬起来,飞快跟在江烨的身后:“多谢主子!”
江烨懒得回应,只抬手揉了揉眉心,很快,脸上原本的阴鸷之色褪去,面容上又浮现一贯对人的温和表情。
他在随从的服侍下出了酒楼,乘华毂朝着东宫的方向前去,一路上却只觉得烦闷不堪,遂起身侧的帷幔,想要稍微透一透气。
却正巧在此时,车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上,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排野鹤。
那一排野鹤张大的双翅,如同一支支离弦的灰白色羽箭,朝着灰蒙云层之上微微露出的一块纯白色穹庐唳叫飞去,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冲破了云霄。
江烨仰头望着那一排消失的鹤鸟,眼底不可控制地流露出几分痴迷的神色,不肯收回自己的视线。
可就在这时,掀起的帷幔却被身旁随行的内侍们重新放下。
江烨目光当中的留恋还未消散,顿时面前广阔的天空便被这一帘厚重的帷幔遮挡得了无踪影。
隔着帷幔,外头传来内侍怯生生的话音:“殿下,春寒料峭,这风都还是冷的,您还是当心些,别被风吹伤了贵体。太子妃若是怪罪下来,奴才们担不起。”
江烨坐在封闭而华丽的毂中,看着四面的屏障,只觉得自己如同陷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狱当中。
他拢紧了身上披着的鹤氅,眼底的光也渐渐暗沉了下去。
他真是一点自由都无,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力,没有随意表达的权力,没有喜欢谁的权力,他就像是太子妃的一个傀儡,只要乖乖地待在她的手底下,听从她的一切安排即可。
如同一只笼中鹤,如同一个假人。
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皆不由自己的心意。
“殿下,您这些天可得好生准备一番了。”江烨正沉思,华毂之外忽然传来内侍的声音,“四月初一便是春猎,届时南郊狩猎,您可要代替太子殿下列席陛下的身边,太子妃专门交代了,您这次是代表东宫的脸面,这段时日可一定要好生练习骑射,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二。”
内侍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江烨。
春猎乃是大周皇室的传统,在冰雪初消的时节于南郊御林中猎,给今年年末的丰收带来一个好兆头。
春猎一向由皇帝主持,太子代替皇帝出猎,太孙则无需参加。而今太子在病中,这个任务自然是落到他这皇太孙的头上。
这项活动,众宗室之中善骑射之人都会参加,也就意味着江殷亦会参加。
江烨忽然想到了什么,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对着身侧的内侍道:“我记得齐王府身边有你一个表兄弟在江殷的身边当差?”
外头的内侍一愣,连忙答了声“是”。
江烨莞尔道:“我代太子参加春猎的这件事,让江殷知道。”
车外随行的内侍脸色一变:“殿下,齐王府的那位若是知道您也参加,必然是要和您拼死争个高低的,他的骑射一向是宗室子弟当中的拔尖者……”
江烨淡声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务必让江殷知道,此番春猎,我必要拔得头筹。”
内侍不明其中的意思,却也不敢多问,只点头应下:“……奴才知道了。”
江烨闭上眼,回想起在雅室内陆玖对他过的话,双拳不由得慢慢紧握。
他竟不知,她这般喜欢他。
既然如此,他也只好彻底毁了他,让他再也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要能挪开那个人的位置,陆玖的目光一定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点一滴敲在江殷的心口上。
屋内一片漆黑,他双手反枕在脑后,翻来覆去地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到了这地步,陆玖对他的态度却还是不甚分明。
在他江殷自己的世界中,世界非黑即白,不可能存在灰色地带,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用自己觉得最好的方式去对待她,给她自己所有的热情和真心;而若是不喜欢,便一分情面也不要留。
长到十七岁,他一向是这么处理身边的人和事,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换成陆玖,他才隐约地意识到,自己这种处事方式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可又不出来。
他几乎倾尽所有对她好,而这些好却总似没有在她的心上。
江殷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何处做得不对,脑海中反而处处都是今日江烨举着荷包冲他笑的样子,还有他推开陆玖时,陆玖在江烨的保护下摔倒在地的场景。
心底的焦虑不断蔓生,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当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套上鞋从房间当中冲了出去。
门外守着的厮正靠在墙根上瞌睡,猛然听见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睁开眼正爬起来,就看见江殷的身影从房间内冲了出来,他连忙喊道:“世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天色将晚了——”
他的话还没完,江殷的身影却已冲出去老远,转瞬的功夫便消失在了眼前。
江殷齐王府闯出去,一路冒雨朝着宣平侯府的方向跑去,觉得今日自己一定要找陆玖要个法。
他心里太急,一急就更藏不住一点事,再者又觉得自己面前有江烨这么个劲敌,不趁着今天把话完,今后可能……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江殷径直跑到宣平侯府的围墙外,攀住一旁的大树,整个人利落朝上腾跃,如同一只轻巧的梁上燕,径直越过了侯府的墙头,朝着陆玖院落的方向跑去。
天色向晚,陆玖方才回到家不久,才由风莲等人伺候着沐浴梳洗了一番,正裹着厚厚的毯子,窝在一张躺椅上静静翻看着手上的一卷杜诗。
风莲等几个丫鬟正拿了她洗净的衣物在熏笼上烤干,馒头正窝在陆玖的脚下着哈欠昏昏欲睡。
犬长得很快,除夕的时候江殷才把馒头送给陆玖,转眼的工夫过去,一开春,馒头就已经长成了一只大犬,也逐渐有了细犬漂亮的纤细的外形,又因为陆玖照顾细心,毛色如雪,十足是个美人。
陆玖刚翻过一页书,正想要风莲捧了姜茶来喝,脚边的馒头忽然像是嗅到了什么动静,激动地站起身来,绕着陆玖直哼唧,一边去咬她的衣袖,似是想要带她去哪儿。
“怎么了?”陆玖握着手中的诗集,不解看向馒头,抬手摸了摸它的头安抚。
便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掩着的窗户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一道殷红的身影顿时从外翻身进来,顿时将屋内的女眷们吓了一跳。
原本围绕在陆玖身侧馒头忽然兴奋地朝着那道身影扑过去,陆玖逐渐镇定下来,看清面前的人——江殷。
馒头原先被江殷照顾过一阵,因此对江殷亦是十分亲近,老早闻见他逼近的气味,顿时兴奋不已,待他闯进来,顿时就高兴地冲了上去。
陆玖早已经习惯江殷在她的院子里来去自如,见到他闯进来,也没什么意外,只淡声吩咐一旁看傻了眼的风莲等人:“都出去候着,不要声张,若是有人过来,就我在楼上的暖阁睡。”
风莲跟在陆玖身边久了,对江殷的突然造反也早已经不奇怪,乖顺地应下话,便带着身侧的几个丫鬟们行礼离开。
众侍女们离开屋子,顺手带上了暖阁的大门与正屋的大门,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陆玖今日淋雨追了江殷一路,现在浑身都冷,见众丫鬟们离开,她便裹着毯子起身,把江殷背后的那扇窗户关上了。
关上窗,她方才裹着毯子重新坐回了躺椅上,伸手取了一旁还未看完的诗集,垂眸淡淡翻了一页书,根本没有要搭理江殷的意思。
江殷怜爱摸了摸馒头的脑袋,垂首站在陆玖的对面。因为是一路淋着雨跑过来,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额头上被雨湿的发丝胡乱粘在两侧面颊上,紧握双拳,紧抿嘴角,眼神倔强地看着镇定自若的陆玖。
他心里不觉有些生气,觉得她怎能如此镇定?今日他们明明才闹过这样大的矛盾,可她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把站在面前的他当成一个空气人。
可江殷不知道,陆玖裹着厚厚的毯子靠在躺椅上,虽然表面十分沉静,心情其实与他的一样,也乱透了顶。
陆玖亦紧张他的造访,不知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见他不话,她也不肯开口先服软,只能保持着沉默,暗自较劲。
江殷看着她无声的沉默,心里一寸寸黯淡下去,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握紧了双拳,控制不住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陆玖垂眸看着书,面容无波无澜,翻书的手却有些僵硬,摸了好几下,方才摸到书页。
江殷见她不言语,心里顿生难过,却也只能鼓足勇气继续问道:“你怎么不话?”
陆玖思绪烦乱,其实她不是不喜欢江殷,而是觉得,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不成熟,太过冲动。无论她过他多少次,他这样的本性却总是难以改正哪怕一点点。
而这样的性格,将来总是会给他自己惹祸上身的。
陆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
她慢慢翻过了一页书,八风不动地淡声道:“我从前已经同你过了,我只喜欢英雄,我不喜欢纨绔。”
再次听到这句话,江殷只觉得自己有些发蒙。
他站在原地,脸色先是惨白,而后又一点点泛起潮红,双拳也慢慢握紧,脸上如蒙羞颜:“所以……你觉得江烨是那个英雄。”
“他不是。”这次,陆玖回答得很快。
江殷失落的眼底亮起一点希望。但是很快,陆玖又接着道:“他不是,你也不是。”
江殷原本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刹那间又退回到雪白,他紧盯着陆玖,握紧着双拳,质问道:“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我当了英雄,你就会喜欢上我?”
江殷想问题一向简单明了,做事也直来直去,陆玖不由得叹了口气,想要同他好好道一番,可是他却猛地断了陆玖的开口。
“我不管!”江殷执拗地看着她道,“等我当了英雄,你就必得喜欢我。”
“你……”陆玖一顿,还想与他再解释,他却不肯再听下去,抛下话便转身过去,翻身一瞬跳出了窗户,朝着雨幕外跑去。
陆玖还想去追,可是他动作极其敏捷,攀着院中的树木,一瞬间便越过了墙头,陆玖再一眨眼,那道殷红的背影便已经消失在了雨中。
陆玖站在窗边,两扇被破开的窗户还在吱呀摇晃。
馒头似乎对江殷的离开很不舍,嘤嘤哼唧着靠在陆玖的脚边撒娇,陆玖这才收回目光,怜爱地将它从地上抱起,关了窗户,掩落窗外一帘烟雨。
她抱着馒头,重新坐回躺椅上,抚着它脖颈上柔顺干净的毛发,垂眸淡声道:“你啊你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乖顺伏在主人腿上的细犬茫然地抬起头,歪着脑袋,不解地聆听着主人的话语。
陆玖抱着它,低头爱怜地用脸贴了贴它的额头,一言不发。
*
江殷从宣平侯府离开后,便漫无目的地在御街上闲逛,自己也不知要去何处。
因着连绵阴沉的天气,街上的行人十分少,衙道两边原本热闹的摊位也只是冷清地开了几家。
江殷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陆玖的那句“我只喜欢英雄,我不喜欢纨绔”。
英雄,纨绔。
现在的他,的确只算得上一个纨绔。
可是一个纨绔子弟,又要如何才能变成一个英雄?
江殷想,他不求变成这世上的英雄,但若能够做她一个人的英雄,便足够了。
在御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最终,江殷还是走回了齐王府。
一如既往,冷清的家门前只有几个瞌睡的厮在檐下守着,他从外浑身湿透地狼狈走进,家门当中也无人迎接。
推开家门,迎接他的只有无尽的冷清罢了。
江殷沿着自己的院落走去,此刻只要抱着被子睡他个天昏地暗。
可是将将踏足院门,却听见角落当中传来几声谈笑话的声音。
江殷听出,是身边日常伺候自己的那几个厮。
他原本并不关心他们了些什么,齐王府没了男主人,他与母亲又不得皇上的喜欢,这些下人时常懒怠也是有的,江殷懒得管。可他听了一句,却发现他们在谈论的是不久后的春猎,还谈到了江烨的名字。
“……如今太子殿下身体这般病弱,东宫多数的事情都是由太孙代处理,这次的春猎自然也是太孙殿下参加,到时候又有一场精彩的猎观看。”
“太孙殿下甚少参加这些骑射,应当只是来充个样子,不会真的上马。”
“你们别不信,我一个表兄弟可是跟在太孙身边伺候,他亲口跟我的,太孙殿下虽平日不显山露水,但实则,对这些骑射十分在行,不准实力还在咱们王府之上……”
“你们在什么?”一个厮的话音刚落,江殷的身影便从门那头走进来,一双眼睛冷淡看着众人。
厮们见到江殷,慌忙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跪下磕头道:“殿下饶命!”
素来,他江殷不如谁,他江殷皆不会觉得气恼,可是唯独不能他不如江烨。
他谁都可以不如,但是也一定要胜过江烨。
“你们,我的骑射不如江烨?”江殷面容冰冷,一双眼睛如利剑一般戳在最后话的厮身上。
厮慌忙磕头:“奴才是胡的!世子……世子的骑射自然是胜过太孙……”
江殷重重哼了一声,一向明朗俊秀的面容上如同结了一层寒霜,他站在一众闲话的厮跟前,掷地有声冰冷道:“等春猎的那一日,带上你们的眼睛好好去看看,看看到底谁才是败军之将,这春猎,我江殷必然要赢。”
少年的好胜心使得江殷绝不肯在对手面前甘愿屈居人下,这场春猎上,他定然要把江烨这个卑鄙人压制下去,好好与他较劲一番,看看究竟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想到这,江殷的目光越发冰冷坚定,心里生出的执念如同一支蛮横的荆棘,刺进他的心,将他的自尊扎痛,逼迫着、催促着他,定要在春猎上同江烨一较高低。
沈雪、齐涛夫妻一直想有个孩子,却阴差阳错到了六十年代,无意中凑齐了七仙女,乐的不行。别人异样的眼光算啥,他们有女万事足!附带的空间大礼包和夫妻俩的勤劳向上助他们度过了最艰苦的时期,女儿们个个成才后,背地里嘲笑过他们的人个个脸疼。(家长里短!)其他文《七零宝妻很旺家》村里都在传,元家大闺女疯了。她折断了后娘的手,打破了养爹的头,废了继弟的腿……大家对她避如蛇蝎,暗里看笑话:这么凶残的姑娘,肯定嫁不
青春 28万字 2022-02-14
前宰相千金阮绾被心上人毒杀,扣上谋害朝廷官员的帽子,落得惨死的下场,而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是她背叛过的前夫——沈彦恺。她和他是娃娃亲,因冲喜而嫁他,而那时她已有在意之人,看不上老男人,甚至背叛了他。临死前,高居宰相之位的沈彦恺冷冷看着她道:“后悔吗?”阮绾后知后觉,她的夫君并非病秧子,而是白切黑。重来一世,她回到了成亲那一晚,不巧的是,未来位高权重的宰相跪在雨夜中,更不巧的是,她刚往他心窝子踢了
青春 52万字 2022-02-14
[1]两年前一场偶然,他将她圈禁在旁,只因她与心上人有几分相似。外界流言四起,都说她是个不被爱的替身,这段感情注定不长久。后来果不其然,白月光回来了,他向她提出分手。[2]全世界都说乔妧爱惨了他,就连他也这样认为。所以她离开时,他没有派人去追,而是倚在窗口漫不经心抽着烟,心想不出三天,她就该自己回来了。可不想这次,他失策了。分手后,她似乎与从前生活没两样,该吃吃该喝喝,拍戏宴会无一落下。甚至,多
青春 32万字 2022-02-14
孟晚陶穿进一本逆袭文里,穿成与剧情无关的路人甲——承誉伯府三房遗孤。因父母早亡,生母又不得祖母待见,她便如透明人一般,常年养在京郊外的庄子上,吃穿用度,连府里得脸的丫鬟都不如。既然穿来了,日子自然要过。教训了欺主的恶奴,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后,她便安心在庄子里种田开铺子挣钱,日子过得自在滋润,直到秋日里贪嘴去池塘边烤鱼,碰上了隔壁不知哪家勋贵养在庄子里的私生子。模样俊俏极了,就是脸色忒白,身子忒
青春 71万字 2022-02-14
“最近有市民向本台举报,西城大学外有一家路边小吃摊,价格黑出了天际,今天我将带领本台记者深入到这家黑心小吃摊,向广大市民揭露黑店是如何诞生的……”市电视台记者,带着摄像机到了黑心小吃摊。下一刻,他呆住了。这爆满的桌位,这排得巨长的队伍,这这这……是真实的顾客还是请的托?见有人在咒骂,记者眼睛一亮,立即去采访,“请问,你对这家黑心小吃摊————”“黑心小吃摊?是够黑心的,妈的,都排了几天队了还没排
青春 82万字 2022-02-14
宋皎月一穿越就面临被迫和亲,还被迫绑定了一个美颜系统。这个美颜系统集市面上万千美颜功能于一身,每天催促着宋皎月美颜p图发美照,心心念盼望着宋皎月变身颜值博主,它好背靠人气躺着数小钱钱。 一开始还很正常,宋皎月一个白月光滤镜,成功让送她去和亲的帝王懊悔不已。 只是越往后,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起来。 当远处飞来暗箭而宋皎月无处可躲的时候。宋皎月勾唇一笑:“新建图层。” 暗箭就生生与宋皎月擦肩而
青春 23万字 2022-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