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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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H市之后，乔一帆和队友们一样，又回到了平常的生活。

兴欣战队虽然在一开头惨负轮回，但随着队员们慢慢变得手熟，也不声不响地排到了积分榜的中游位置，属于有希望争夺季后赛门票的队伍。目前的前四分别是轮回、微草、霸图和蓝雨，然后是呼啸和雷霆，再后面七到十二名的积分都咬得很紧。

真是竞争激烈的一个赛季。

训练、赛前准备、比赛、赛后总结，训练……这样的循环虽然枯燥，却没有人懈怠。

因为要测试一寸灰的银武，今天的训练结束得比平时晚。乔一帆匆匆地关闭电脑收好帐号卡下了楼，迎面遇上了方锐。

“喂，乔，有你的包裹。”方锐着，忽然就把手上的纸箱抛了过来。

乔一帆吓一大跳，还好及时接住。他有些迷惑，粉丝来信或者礼物什么的一般都是伍前辈那边来处理，很少会这样直接送到选手的手里。

“微草来的。”方锐冲他诡秘地眨眼。

“……谢谢前辈。”乔一帆连忙，看一眼寄件人果然是高英杰，字迹工整，很好认。

方锐笑嘻嘻地：“不用。里面是啥，见面分一半呗？”

然后也不等乔一帆回答，挥挥手就走掉了。

方锐前辈总是这样，乔一帆自然也不会当真，马上就把包裹开了。

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填充材料下，摸出来一个扁平的塑料包装盒，里面是个魔道学者造型的钥匙扣，质感很好，金属光泽闪亮。

“啊……”乔一帆恍然。之前他好像确实和高英杰提过，不过是有点半开玩笑的性质。真没想到他这么认真。

乔一帆立刻给高英杰发了个短信道谢，高英杰那边的消息回得也很快。

两人以合格的职业选手的速度你一条我一条地交流着。

路过的陈果好奇地一帆在那儿干嘛呢傻笑成那样，叶修叼着烟还能干嘛，老魏凑上去要借个火顺口附和，然后俩人一起被恼羞成怒的老板娘轰到外面去污染空气了。

微草坐镇主场迎来兴欣的时候，兴欣战队里的很多成员已经在职业圈里有名气，其中就包括乔一帆和他的阵鬼一寸灰。

台下的乔一帆温和乖巧，人缘很好，对前辈礼貌，对后辈也很客气。而台上的阵鬼一寸灰，得到的最多的评价就是——阴险、狡诈、满腹心机。

给人这样两极分化的印象的选手，上一个恐怕还是曾经的第一流氓林敬言。

高英杰也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关于一寸灰作风的传言，但他坚持认为那是搞错了。

大概……直到他亲眼看到的这一天。

被排进擂台赛的阵容里乔一帆还是挺惊讶的，即使叶修前辈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要锻炼，但这可是要对阵微草，兴欣队里单挑强力的角色很多怎么会轮到他。

这搞得他比第一次面对微草的时候还要紧张一些。

个人赛完兴欣靠苏沐橙胜李济拿到了一分。莫凡惨遭刘别手速压制输得憋屈，下来的时候愈发没了表情。包子负王杰希，但离场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却是微草的队长。

给对手的技能起各种不健康的别称什么的，只是垃圾话。王杰希想着，默然坐下。

乔一帆在擂台赛第二个登场，面对的也是对方第二个出场的选手，肖云的战斗法师。

在擂台赛对上乔一帆，肖云的心里根本毫无压力，虽然血条还剩三分之二而对方是满血。

当年在微草的时候他灭这个透明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就算是到了兴欣，又能进步到哪里去。而且从职业上来，战斗法师对阵鬼，单挑，不要搞笑了。

战斗法师挥了挥战矛，他简直已经迫不及待要跨过这一关去面对方锐。

不过他没有做到。

阵鬼上来就用各种迂回的走位消耗着对手的耐心，接近了之后也是走游击战的路线，几种基础斩击连个半套，再往战斗法师的落地处丢个冰阵之类的拖延一下立刻跑路，几乎没有给对手什么积攒和使用炫纹的机会，恼得肖云只恨障碍物不能算进连击里。

追着阵鬼跑过了大半张地图，还得时不时防备着一寸灰回身的鬼斩，肖云被溜得越来越烦躁，接着他就莫名其妙地失了明。

视野骤然全黑的时候肖云心知不好，立刻战矛横扫防止对手借机偷袭。但阵鬼可不是个必须近身攻击的职业，鬼阵控制，斩击输出，果断地一波爆发得他只剩下个血皮。

拉开了血量的差距，乔一帆牢牢地压制住战斗法师的连招，谨慎地与对手开始伤害交换。肖云试图也用点什么技巧，隐藏点什么后招，但乔一帆心求稳就是不上当，他只能徒劳地敲着键盘，眼中冒火地看着自己角色的生命被磨得一点一点减少直到没有。

战斗法师头像灭掉的时候，微草的主场里安静得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导播抓紧时间重放了一下刚才比赛里战斗法师失明的那一瞬间。

阵鬼确实放了个暗阵，选择的位置极其阴险，利用了逆光和地形，深灰色的边缘完全融入了自然的阴影。阵中央浮动着的暗黑鬼神又被一寸灰的站位遮挡住了，从战斗法师的那个视角看来，根本就毫无异常，于是角色戒心全无地大步踏了进去。

肖云怔怔地盯着屏幕站不起身，他从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输给这样一个对手。

为什么会这样！在他的印象里，乔一帆依然还是那个缩手缩脚、一无所长的透明，和场上这个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反击突然又犀利的鬼剑士根本不像。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乔一帆坐进了比赛席，他甚至都有冲动去看看兴欣那边是不是冒名顶替了。

肖云越想表情越阴沉，差点忘记了他们这边还有下一个等着上场的队友，直到被裁判提醒了，才不得不悻悻地下去。

高英杰默默地坐下来等待着倒数提示。

这是他第一次和乔一帆在赛场上，一对一。

可惜不是非常公平的对决。阵鬼经过刚才的战斗，此时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压制对手的血量，为己方的最后登场的气功师尽可能地创造优势。与之正好相反，魔道学者的任务就是尽量无消耗地取得胜利。

高英杰握着鼠标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乔一帆则抿紧了唇无意识地轻敲着键盘。

战斗一触即发。

非常平静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五分钟。

从上帝视角可以完整地看到两位选手的娴熟又耐心的走位。鬼剑士一寸灰脚步灵活地游走，魔道学者木恩骑着扫把轻盈地飞掠。

两个角色就这样在图中绕来绕去，此时竟然还没有遇上。

观众们本来最讨厌擂台赛里出现这样的场面，他们通常恨不得一上来就得不可开交，但此时却都不由紧张得屏气凝神，生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什么。

什么时候碰面？碰面会开吗？开会怎么？

明明是场既不对等，又无悬念的比赛，却因对阵双方的慎重举动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高今天……格外上心啊。”刘别视线仍然盯着电子屏，偏着头对许斌声。

许斌也没转脸，点了点头：“嗯。”

听惯了主场观众热情的助威，袁柏清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抱怨道：“好安静。”

“嘘——”

还来不及惊呼，场上两人一照面，情势已经激化如暴风骤雨。

抢攻的是血量落后的鬼剑士，月光斩起手接满月斩就卷了过去。魔道学者倏然翻身躲过斜斜的刀光，回手洒了一把寒冰粉，扬起扫把挥洒着冰晶拍了下来。一寸灰及时抬刀架住就势上挑，紧接着跳起身来在半空中连斩数刀，却被木恩挥舞着扫把全数格挡住了。

两人双双落地的一瞬，阵鬼极快地后跳，正好闪过魔道学者袖中急飞出的暗影斗篷，随即前冲两步，手中太刀一挥，数道暗紫色的光芒将对手吞没。木恩猝不及防，被化成鞭影的刀光卷住扯向了一寸灰，看起来就像是要直接扑进对方怀里一样。

当然这毕竟是在PK，阵鬼并没有去接飞来的魔道学者，而是顺势一甩，把他撂到了身后又很是生猛地连了一个裂波斩。

两波绚烂的对攻下来，按血量损失来看，竟然是魔道学者先输一阵。

这局面让场内一片安静。柳非平时比较多嘴，但此时也不敢乱话，只是偷眼看王杰希，然后暗自感慨还是队长沉得住气。

王杰希神色安然。从他的角度看去，高英杰的眼神亮得惊人。

就在这时木恩翻滚、起身、跳跃，接着极低空的一段疾速飞行，快得好像元素法师的瞬间移动般，带着死亡之粉的扫把闪耀着瑰丽的暗光，只轻巧地一下就将收招中的鬼剑士高高地挑向了空中。

随着一串角度刁钻速度奇快让人眼花缭乱的扫把连击，微草的支持者们仿佛突然惊醒了，零零星星地发出了喝彩和呐喊的声音。

乔一帆也没有任何的慌乱，冷静地调整着视角让对手始终保持在视野内，抓住了机会摆脱浮空后，异常果断地又是突然起手强攻。虽然有更谨慎的选择，但角色的生命已经不多，他此时追求的就是最大限度的输出。

转眼间一寸灰鬼斩劈出，紧接冰魂守护，试图把魔道学者圈在冰阵的范围内。木恩就地一滚，一起身砰砰两声，顿时天上冰雨簌簌，地面熔岩滚滚，将无法再承受更多伤害的阵鬼逼得连退了几大步，魔法弹、魔法射线之类的中远距离技能就紧跟着轰了过来。

此后的对战再无意外，魔道学者全面地压制，并且很快击杀了阵鬼。

比赛结束乔一帆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他并不遗憾地起身离席，接着登场的方锐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耳语似地笑道：“干得不错。”

猥琐流的大师方锐，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选手。现场响起有节奏的掌声，微草的粉丝们用这样的方式，鼓励着他们腼腆内向的未来王牌。

戴着耳机的高英杰虽然听不见观众的声音，但和乔一帆短暂的对决已经成功地鼓动起了他的情绪。

他望向对面的比赛席，战意沸腾。

兴欣赛后的新闻发布会照例是记者们的悲催时间。

几个职业圈里摸爬滚了多年的厚脸皮老人就不了，兴欣的新人们也都很不好对付。点水不漏一副发言人范儿的有，老是答非所问还理所当然的有，看着老实厚道却从来套不出话的有，冷冰冰的交流障碍人士也有……总之不管怎样的排列组合坐在这被访问席上，都讨不到好。

发布会结束后，记者们总算松了口气。反正这兴欣6分微草4分的结果已经足够做点文章。

这次两队的选手并没有在通道里碰上，因为明天还有和义斩战队的联谊活动，兴欣众人也就直接回酒店休息去了。

安文逸趴在桌前看着比赛录像，乔一帆坐在床上用笔记本随意浏览着其它比赛的情况，时不时地瞟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

一晚上没有短信。也没上QQ。

乔一帆自我安慰地想大概是输了比赛心情不好，暂时就没有主动去问。

然后第二天他们就如约去祸害义斩了。

练习几局聊个两句再吃餐饭，两队间的交情非同一般，气氛放松又热络。

这轮比赛义斩赢了排名差不多的对手，在保级的道路上踏出了坚实的一步。楼冠宁的脸上带着喜气，接受了叶修的道贺，也心地恭喜兴欣拿下了比赛。对微草嘛，义斩能拿个两三分他就很开心了，不过这位大神的目标和眼界他实在是估计不能。

叶修摩挲着下巴当然很满意，从微草手上拿到六个积分还有什么不满意吗。转脸看了看，点名道，嗯，要唯一的不满就是方锐大大你啊，怎么让高爆了呢你好意思啊。

方锐挥挥筷子嗤之以鼻高昨晚得那可是格外奔放，队长您也未必扛得住。再要怪也得怪乔没有一挑二。

乔一帆还在担心高英杰那边，捧着杯子愣了一下表情无辜地我吗。

众人扶额。要求阵鬼一挑二什么的你还能更有下限么。

方锐厚颜无耻地点头就是你啊，话高和你关系那么好他也不放个水。

乔一帆知道他不是认真的，低头喝水装没听见。

老魏目视叶修没办法，谁叫队里有个只靠脸就能稳稳地拉仇恨的家伙。

叶修坦然朝他笑了笑对啊胡子太多。

即使在场的义斩五人组加孙哲平都不是外人了，陈果还是对自家战队的形象深感绝望。

微草的赛后总结会上，王杰希像平常一样分析着每一局比赛的得失。

个人赛，组队擂台赛，团队战。有条不紊，简洁明晰。

一场比赛的输赢对他来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但下面听讲的选手们却是心思各异。

周烨柏和肖云显然背负着很大的压力，此时眼圈都是黑的，脸色也有点青。

输比赛什么的倒还好，输给谁才是关键。

肖云在擂台赛里被一个阵鬼干掉，对战斗法师这样的职业来简直不能再难堪。

而周烨柏……众人的目光有点同情。他的发挥平心而论还可以，只能是对手太强。

都是职业选手，也有基本的眼光，判断出在昨晚的团队赛中，一寸灰和使君子两个鬼剑士的比拼里，始终占据上风的是哪一个并不困难。

要乔一帆在团队战里也没干什么特别抢眼的事情，就是和叶修的君莫笑，以及魏琛的迎风布阵，交替着控场控得人想吐血而已。这听起来虽然简单，但要完美地跟上这两位的意识和节奏，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好的。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剩下的大多数选手，除去这赛季提拔上来的新人，回想一下也都有些迷茫了。

乔一帆这个透明在队里的时候，或者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在意过。直到知道了他去兴欣，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多关注了一下。之后网游里碰上，比赛里对上，也都觉得他还是没什么存在感，是有点进步，但不过如此。

这蜕变一时真让人难以适应。

不觉得多惊讶的，大概也就只有许斌和高英杰两个人。许斌虽然没和乔一帆相处过，大都是道听途，但他性格稳重，自有自己的判断。至于高英杰，这赛季来乔一帆的每场比赛都看过，就更不用了。

这时王杰希的讲解已经到了尾声。台下微草众人有些魂不守舍的状态，他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于是在最后提高了音量。

“微草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一场常规赛并不影响什么，我们有这个底气。但是——”王杰希刻意地停了停，目视着他的队员们，语气极其严肃，几乎一字一顿，“我们没有理由去轻视任何队伍，任何对手。永远没有理由。”

然后他没再多什么：“昨天的失利，回去好好反省。散会。”

队长走了之后，会议室内的气氛也并没有变得轻松。有人沉默地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也有人还怔怔地坐着若有所思。

高英杰有点茫然地望向窗外。

昨晚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给乔一帆发短信。明明已经开了编辑界面，选好了发送对象，却一句话也想不出来。翻着以往那些消息想参考，又觉得没有任何一条合适。

输不起吗？ 他想自己还不至于。一帆是他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区区一场比赛的胜负算得了什么？

可他就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立刻就得很好，祝贺你。

柳非昨晚没有出场，还有点心思关注别人，戳戳李济：“喂，你看高在发呆。他有什么可多想的啊？”

昨晚的比赛高英杰的态度大概是队里最端正的一个，轻敌这样的批评跟他扯不上任何关系；而且他的表现也是核心级的，组队擂台赛连克两人力挽狂澜不，团队战里同样屡有爆发。柳非觉得他应该毫无心理负担才对。

李济内心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八卦干嘛。但柳非毕竟是队里唯一的女选手，他还是得注意点言辞，于是：“不知道。在看风景？”

柳非还真往窗外张了一张，早春时分光秃秃灰扑扑，撇撇嘴：“哪有什么可看。”

李济已经快手快脚地拿起了自己的东西：“我先走一步。”

柳非顿觉无趣，见周烨柏和肖云在那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就凑了过去听。

王杰希刚才的话对这两人来无疑是再次难堪的脸，他们心下虽然难免有所触动，这时却还是很要面子地嘴硬。一个是一时大意，一个是准备不足，又接着回忆了一下当年乔一帆那缩手缩脚瞻前顾后的模样，并且毫无新意地使用了这种情况下的常见句式“如果我也，早就怎样”。

几个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高英杰听得清清楚楚，胸口忽然有点憋闷。

都是靠叶修大神的光环笼罩？只不过是职业选对了运气好？要多少勇气多少魄力才敢毅然转型从头再来，要多么坚持多么努力才能迅速成长表现精彩——你们统统都看不到。你们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乔一帆，你们从来就没有试图了解过乔一帆。你们只是上下嘴唇一碰，便可把他的闪光点全部忽略不计，好像那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他真替乔一帆感到委屈。

高英杰猛然合上了笔记本站起身来。他并不是会把埋藏的感情不管不顾地爆发出来的人，只能用沉默的注视表达自己的不满。

听到那边的响动众人齐齐望了过去，对上了高英杰的目光，顿时都心虚了起来。周烨柏硬着头皮，有些慌乱地招呼了一下：“高……”

高英杰没有理会，只是又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

“……你们……刚才高的眼神……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像队长啊？”柳非语气惴惴。

周烨柏和肖云沉默不语，没有是，也没否定。

心里愤懑，但也因此明白了些事情。回到宿舍之后，高英杰迫不及待地给乔一帆发了条非常非常简单的短信，只有两个词。

Good Game。

不是像以前那样，虽然出于善意，但同时又带有点俯瞰味道的表现很好，得不错之类的。在电子竞技中，这既意味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也表示了对对手的认可、肯定和尊重。

一帆不仅是他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也已经是——劲敌了。

这是高英杰第一次从这样的完全对等的，对手的角度看待乔一帆。

（第三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