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lace Memories（故宫忆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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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该学的礼仪，都学得如何了？”

天晴站在朱棣面前，恍惚间又回到了“假宠妾真苦力”的年代，声回道：“基本的都学全了，当中歇了一会儿，未牌不到，又起来用功补了补。”

见烛火下她面色如菜，朱棣心里哼笑一声，莫非她回来后还真的用了功？“早点去睡，养足精神，明日午后入宫面圣。之前你尚有时间，可以再多练几遍。”

天晴告退出去。望着她背影，朱棣漫漫地想——实则带上她，有带上她好处，这么一个苗女，他却另眼相看，到时皇上、太孙，包括所有皇亲，肯定会如同王府众人一样，以为他定是被她所迷，才这么一反常态。

有弱点的人更容易被掌握。向对方暴露一个虚假的弱点，比起表现得全然无懈可击，不啻更为高明的策略。好在徐天晴长得不算太丑，硬要各花入各眼，勉勉强强，总算能糊弄过去。

运气好的话，不定她还能派点别的用场。

第二天，天晴果然精神养得足足，打扮整整齐齐，准备出门。

蛮部献女，没有印册之受、诰命之封，当然不可能穿戴凤冠霞帔。今日一身月白绫袄配银红芭布比甲，头上梳双工工整整的百合髻，只缀了两枝红珊瑚青金石坠珠雀喜钗，并一对累丝钿金华胜，耳垂下巧的玉质明珰摇晃得微不可查，倒衬得面庞水霞红润，瓜子脸蛋的线条格外娴静秀美。

朱棣心里满意，暗暗点头。皇上力主俭朴，最见不得崇奢之风，她这身打扮既斯文端庄，又不甚华丽，相信到了皇宫大内，也不至于给人一眼留下什么坏印象。

天晴见他打量自己，大张双臂，飘飘转了一圈，笑得无遮无拦：“怎么样？很好看吧？”

朱棣翻了个白眼：“总算像个人了。”

检阅完她一套基本的见礼动作，朱棣颔首示意可以。备好的车子早已停在院门。天晴踏着凳子钻进车厢，只见里面宽大舒适，坐席被层层铺设得柔软又清凉。

正中一张盘龙云纹檀木几，放着一色的汝窑天青茶具，周围绕一圈丝面的引枕靠垫，显是竭尽所能让尊贵的乘客舒服惬意。天晴跟着亲王殿下沾了光，心里开心，大喇喇坐了下来。

朱棣只是看着，待外面放下帷帘，他才撇了撇嘴角，两指关节敲了敲靠外一侧车底板。天晴明白他意思，自己又不是他正妻，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坐在他对首，笑眯眯点点头，把刚放定的膝盖平平朝外挪了三挪，两端正摆好，再不发一言。车厢空大，两人偏偏坐了个斜对角，颇有点天涯相望的意思。

车子行了许久，两人始终无言。天晴坐得臀酸腿麻，一只脚微微向外撇出调整一下重心，料想他应该不会察觉。哪知道

“收起来。”

她暗暗不爽，却也不敢回嘴，规规矩矩坐正了。竹编蓉簟的清凉隔着衣料从膝盖透进来，倒让她振奋清醒了几分。

“听，你之前跟一个扬州名妓打得火热？”朱棣忽而道。

名妓？严霏轻？“嗯是啊”天晴轻快应道，完又有点奇怪，朱棣从来不问多余的事，突然提起这个是要干嘛？哦

“那位霏轻姑娘啊确实不负盛名，美艳不可方物，殿下需要我引荐一下么？”她本就跪得膝酸，趁换了个盘坐的姿势，歪着头，一撑膝托腮，笑得暧昧，“可以是可以的啦但我可不能保证，以那位霏轻姑娘的眼光，一定会喜欢殿下这样的哦”

这个十分男性化的坐姿看得朱棣大感不爽，不忍卒睹别过了脸。“哼连你她都喜欢，能有什么眼光？有眼无珠才是！”

“切殿下是没见过围在她身边那群人，跟他们一比，我沈三公子简直是人中之龙了”天晴拉开袖子，两一甩，“她喜欢我那叫个天经地义，不喜欢才有眼无珠呢，哎——”

话还没完，车子猛然一顿。车厢一斜，正忙着在朱棣面前舞足蹈的天晴突感自己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还来不及反应，已经“砰”地砸在他的身上。

朱棣又痛又恼，一扶住身边几，一大力把她往前一搡。

此时车身已经恢复了平稳，惯性加劲道，天晴只觉得自己要被甩飞出车门去。本能使然，她急忙拉住车厢一壁，一则努力向前抓攀任何能够着的着力物。

见她不肯滚远半寸，还活像个鬼似地拼命朝自己伸爪子，本能使然，朱棣抬起一脚想把她踢到一边。

天晴慌急一闪，刚松开，右肩便“嘭”地敲在门上，紧接着便感到背后一空伴着细竹帘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整个人已经摔在了硬梆梆的车前架上。

车夫当即认出了这个不明飞出物，还来不及惊呼一声“娘娘？！”天晴已气冲冲钻回了车里，边揉肩膀边怒——

个仆街！变态！痴线！

“你踢我做什么？！”

“你抓我做什么？”

“不抓等着摔出去啊？！”

“不踢等着被你抓么？”

两人争得汹汹，但到底快到西安门，皇城根下，不管语气怎么凶狠，都异常默契地声气。连一帘之隔的车夫都只能听见些嘘嘘索索的响动忽高忽低，完全弄不清他们到底在什么。

“四皇兄？”

猥琐的争吵忽然被打断。两人这才想起来，刚刚车子停得实在忽然又诡异。朱棣启帘一望。

“十七弟？”

如果不是朱棣那一句，天晴顶多以为眼前是个有点面善的俊美少年。原来是阔别多年、哦不对也就快一年的宁王殿下！

“真是皇兄！”朱权下车上前，歉然道，“都怪方才弟弟的车驾冲撞，惊了皇兄的马，权给皇兄赔不是了。”

“与你何干，是为兄的人太欠操练罢了。”朱棣着，瞥了最前两个御马一眼，吓得他们赶紧低下了头，半身打颤。

“没惊扰到皇兄，和”此时朱权已看到了半帘之后的天晴，眼中似闪过一丝惊奇。“和新皇嫂就好。”

朱棣闻言莞尔。“十七弟笑了。”

十七当然是在笑。谁不知当今皇上对臣对子对万民，全都放心不下，酷爱管头管脚。藩王续弦算件大事，如果皇上真大笔一挥为朱棣添了位新晋王妃，没道理他朱权知都不知道。但本人在前，他总不好“皇兄的新宠”，果然听得朱棣道——

“这是王府新来的侍妾果氏，出身滇东苗部，此次为照顾炽儿一同进京。果氏，来见过宁王殿下。”

“王府果氏，请宁王殿下安。”天晴步挪了出来，声音微沉，轻轻低垂面孔。

即便如此，依然能感到朱权的目光正深深笼着她的脸。

天晴心里发虚。虽他们有过一面之缘，那也真的只是一面而已，她自认并没有长得美或丑到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步。况且她由男变女，除非像穆华伊那样曾和她相处过不短时日并且眼光刁毒，不然绝不可能把她和阿赤烈身边的跟班联系一道。正因于此，天晴判断朱权应该认不出她，可却也不敢大明大方正视向他。

跟着朱权一起下来的张恩灵在一旁完全不明状况。她与天晴唯一一次谋面，就是在那场大到足以偷天换日的瓢泼暴雨里。当时她一心都在朱权身上，后来又被凶巴巴的阿赤烈吓得够呛，自然记不起那个推了自己一下的女子，更料不到今日她会这样站在自己面前。

只是宁王殿下望着她的样子，好像有点太专注了些。自她半抬的眉眼、肌肤、轮廓，可以看得出面容姣好

滇东苗部，那她应该是名异族女子了。莫非，宁王殿下就喜欢这样的异族女子？！想到自己这半年来受到的冷遇，张恩灵一震，一时心寒如湖底冰结。可她并非普通的苗女，是燕王府的侍妾呀！难道真应了别人的，碗里的不如锅里的，家花难比野花香么？

张恩灵胡思乱想到无边无际，当然不知道朱权此刻心里的狐疑从何而来。眼前这个女子莫名眼熟，他一定见过的，可是在哪呢？苗部，莫非和那个云南来的沈三有什么关联？如此来，本来他还只七八成把握，现下十之有十可以确定沈三是朱棣的人了！那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而今风浪未平，朱棣又怎么敢把她带来京师

整件事情，有太多奇怪的地方。如今她这样逭避，只是因为害羞，还是确实对他有所顾忌？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她？

“皇嫂客气。此次一同进宫，女眷合在一处，内人张氏年幼懵懂，还要仰赖皇嫂多多照顾。”心里如何起伏，脸上永远无波无澜，言行得体到堪称模板。这就是他朱权。

天晴这才抬头看了张恩灵一眼。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啊，和宁王也登对，难怪能当得到皇上钦点当王妃了。可她怎么眼眶红红，一副要哭的样子？哦，可能就是这种眼含春露的风格最讨人怜爱吧！师兄以前好像这么过嗯

三人各想各的，乱七八糟全不在一条线上。离宫门还有一段，各人也不多做寒暄，自回登车。宁王让行，两队车驾前后而去。

“你和十七以前认识？”车轮辚辚马蹄声中，朱棣突然发问。

“啊？宁王爷？”天晴瞪大眼睛反问，“怎么可能！他可是王爷啊，我一个升斗民怎么认识？”看朱棣似乎还有话，她又咯咯一笑，摸了摸脸，“难道我竟有这么美，所以王爷们都排着队要指我进府么？原来如此哦呵呵呵”果然把他后半句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了一个大白眼。

天晴则窃窃庆幸，这家伙实在太敏感了，真是一点破绽都不能露，关键时刻没法跟他斗智，只能跟他斗厚脸皮。

哼哼这个赛项，我会输么？

行到内城，必须换坐双抬软轿，朱棣骑马，天晴踩着两级踏凳施施然下来，看着那窄得连转身都不能的轿子，突然想开口其实她也可以骑马（反正山乡女会骑马也不奇怪），可惜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朱棣狠狠瞪了一眼，内里“你又想作什么怪这里是皇宫你敢惹事生非我扒了你皮抽了你筋”一系列信息流畅滚过，她想装作接收不到都不行，只能低头乖乖钻了进去。

抬轿不比马车，比步行还慢，花姣在轿外随侍，隔着纱帘都能见她微嘟着嘴，满脸不自在的模样，便冲她轻轻笑了笑，意思“又不是孩子，也不过一会儿功夫，忍一下吧”。天晴一呆，花姣并不经常笑，今日刻意安慰示好，又笑得比平时更温柔妩媚几十倍，俨然有幽王褒姒一笑倾国之神韵，不由暗叹——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反正进皇城就是为了把人骗住完了她去盗宝，要是跟花姣换一换，花姣演王爷宠姬她演服侍丫鬟，旁人一准更信服，她行动也更方便！深宫大内的，谁知道果尔娜长得什么鬼样子？

此时正值仲夏，皇宫内绿荫婆娑，花木葳蕤。葱茏掩映下，可见重檐若飞，一色的丹雘朱栏，青阶白玉。或许是因为坐落在烟雨如蒙的江南，比之天晴记忆中在纪录片里所见过的宫殿，这座皇城看来更为秀丽优雅、华彩精致。

天晴看着看着，也不觉得屁股不舒服了，满心在想：这工程绝对造价不菲啊，果然什么力主简朴、不事奢华，只不过是拿来哄哄老百姓的罢了！也对啦，换谁突然发了财，会不想试一把富贵惬意好日子呢？不然拼了老命当皇帝，图的什么？

离大殿只一围朱墙，需要下轿下马步行，两位内监老公早已前来接侯。天晴终于可以钻出轿，如蒙大赦，左顾右盼间咿呀惊呼不断。

看她这副屡教不改的丢人样，朱棣心里光火，身边又都是老熟人，也不做忍耐，牙关“嘶”了一声，话句慢条斯理中带着冷冷笑意：“看什么？乡下人进城似的，那么稀奇麽。”

天晴却不以为耻，朗朗回道：“嗯！妾身本来就是乡下人嘛这回进的还不是普通城，是皇城！比王府都气派几百倍呢，当然稀奇了多亏了殿下和沐侯爷，否则妾身如今还窝在云南的深山里，这一辈子都没福气来见识一番呢！嘻嘻”着扭巴扭巴跑上来，一脸讨好，扒着他袖子的样子活像只哈巴狗。

两名老监本来觉得奇怪，这女子之前从未见过，又不是皇亲国眷，为何王爷会把她带进宫来？听两人对话看两人神态，不由相视一眼，会意而笑——原来是沐侯爷送给殿下的蛮姬啊，跟先王妃真是天上天下，风格差别十万里。难怪王爷与王妃总是相敬如宾，与这位妾室却能这般随意玩笑。

可惜朱棣现在一点都不想笑，什么礼仪规容，教了半天，根本对牛弹琴！这女人粗鄙乖张无可救药，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就她这个样子，便是到了后宫勉强见完礼，接下来和那些贵妇人要怎么融洽相处？之前在王府，也就那些下人最喜欢她，可见她是个什么水平！

想从前妙纭入宫时，持躬庄谨，度娴礼法，高贵风华，人人都称赞有加，何曾让他操过半点心？回过神自己又莫名，怎么能拿她和妙纭相提并论？真譬如拿山鸡比凤凰！自己也是疯了才同意带她来。

心底反起一阵烧心懊悔，朱棣强自镇定别过了脸，慢慢连带袖从她十指关抽了出来，声音沉得酥麻：“本王自不会嫌你。不过前面就是大殿，待见到圣上，注意还是庄重些好。”罢走得似乎更快了些。

天晴也不尴尬，更不急着追上，只踮了踮脚，轻轻背过了叠在身后，笑得娇憨无匹。

“嗯都听殿下的。”

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作者我还挺喜欢恩灵这个角色的，特别傻白特别甜的姑娘(&p;p;-&p;p;)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