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5章 第 9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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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鉴的药能将外毒的伤害降到最低,同时也对身体能进行最大的封锁，戚流肢体不能动弹，但意识尚且清醒,完全能感知外界活动。

借着夜明珠细微的灯光,朝烨低头看着戚流。她向来张扬,眼尾上挑,这副长相,安静的时候就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忽然想起一年前，他路过朝暮宫时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喝酒。酒坛前摆了两只碗,两碗都斟满了酒，有一碗却迟迟没有动。

满的那碗,或许是给他留的。

她坐在屋顶上吹风,他便藏在林间看她。微风搅碎了一池的月光,夜间雾气四起，连人都仿佛晕如水中，整个人看不真切。

他坐在那里，看了她一夜。

她变了很多,依旧轻狂，却又收敛了部分锋芒,整个人与夜色混在一起，仿若一幅不可亵渎的神女像。

“其实,我选择藏身水镜府,不仅仅是为了躲你。”朝烨摩挲着剑身，声音放缓，“重生为灵体，本就比不得以前，而你我之间恩怨都消弭,我并不想让你看到我对所有的一切都无力掌控。”

习惯了将所有握于掌心的杀伐，待一切脱离掌控而自己确确实实无能为力时，他宁肯逃得远些，也不愿让她触碰他的狼狈。

“更多的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番模样吧。”

“上一次离开时，我也想过，下一次再见到你，你身边可能会站了其他的人。到底是不甘心的，我也想与你纠缠到底不灭不休，但是，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水镜府，都不值得。”

水镜府与戚流的名声，都坏了那么多年，而戚流也与元昭越捆绑牵扯许久，到现在还时常有人将她当年做的荒唐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提起。而他朝烨顶着这张脸，再怎么正大光明理直气壮，也都是会被人诟病。

洞底暗无天日，戚流的生命特征越来越弱。清毒的药也只能保证十个时辰，他们在这个地方，等了将近七八个时辰，也没有救援的消息传来。

朝烨感受着戚流的体温一点一点冷下去。

上一世也是如此。

她在逃亡过程中中了月白衣下的魔毒，回来时几乎不剩理智，时刻濒临崩溃。他用匕首剔开她的皮肉，一点点刮去骨骼上的毒素，即使泡在止痛的药桶中，她也疼得牙根打颤。

那时她被莫消的若曼花毒操控，又被元昭越暗中牵制，因为不肯沦为傀儡，所以有意自绝后路，他找到她时，她的经脉与骨骼已经被自己毁得七零八落，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就算被做成傀儡，也注定是个不成气候的废物。

她性格向来如此，宁为玉碎，宁肯将自己毁成一团泥，狼狈得如同落水狗，也不愿被自己不屑的事压弯了脊梁骨践踏了尊严。

再往后，纵然他有意出相救，也终是无力回天，再也挽不回她的命格。

也是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黑夜，她被魔毒折磨得面目全非，凭着最后一缕理智跳下水镜府外墙的高楼，他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凉了，数月的折磨已经耗尽了她的功法，从楼上坠下，几乎没有挣扎，很快断了气。

那一瞬，世界成了静止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又相互剥离。

她全身是血地躺在他怀里，血肉与骨骼分离，疼痛入肺腑，她始终一声不吭，又安静又无声。

他跪坐在黑夜里，许久才反应过来戚流真的走了。他一直讨厌她的傲慢与跋扈，然而等她完全安静下来，他的心里却又陡然空了一块。

他踉跄着抱住她的尸体往回走。走过洞庭的十里长亭，走过朝暮殿的长廊。初起的阳光穿过流云殿的窗棂打在两人身上，彻骨森寒。

一如此时，她躺在他怀中，体温一点点降低，呼吸细弱到即将消失。

朝烨握住她的，他的体温更低，灵体状态没有生命的体温，但却对生命特征有着极致灵敏的感应。戚流现在的特征不容乐观，恐怕只余下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静静抱着她，以少许平静的心态。他们俩之间，曾有最亲密的接触，他熟悉她的气味与每一寸肌肤。时过多年，他再吻上她的额头，仍是不知名地心动。

他体会过亲眼看她离开时的痛苦，体会过抱着她冰冷尸体时的绝望，他再不能接受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灵体由聚魂珠凝结而成，朝烨心向上，托出一颗碧蓝色的水珠，再轻轻搁置戚流口中。

水珠很快化成水汽，辗转至肺腑与四肢，暂且护住她的心脉。

他想过很多遍和戚流重逢的场景，但是确实没想过是这个结局。虚虚得握了一下戚流的，朝烨才闭上眼。

意识慢慢涣散，周围一切仿佛也放空，变成一片难以触碰的远景。

所有的人和物，戚流、朝暮殿、水镜府最后包括他自己的影子，都如同海市蜃楼崩散之间，渐渐飘远，消散而去。

*

不同于平日，流云殿的浓香全部被撤下，空气里散着安神的清淡熏香。朝烨先动了一下，许久后才渐渐恢复意识，全身虚乏得快要散裂。

“你不是三天内他必然能醒么，怎么还是老样子？”戚流向铜炉内又添了一块香，扣上盖子，望向暗鉴，“固魂丹还有么？”

这些天暗鉴确实被戚流倒逼得产生了心理阴影。如果不是她一直拿看上他的借口来做要挟，他也不会想出这么损的招来逼朝烨吐露心声。不过看在两人都相安无事的份上，也算是解决了件心头事。

这个损招是他一策划，除了戚流，其他所有人都被蒙在鼓中。他作为外场人，这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看得一清二楚，外界议论与不看好是一回事，朝烨打不开心结才是关键。

如果不让戚流亲自在他面前“死”一次，朝烨不会意识到自己多么不愿戚流出事，只要他松口，戚流再顺水推，保证能将朝烨管治得服服帖帖。

想他暗鉴一辈子运筹帷幄阴谋阳谋尽在掌握之中，阴损的招数更是应有尽有，但还是头一次因为被胁迫做这么有辱斯文的事。

他咳嗽一声，“虚不受补，朝烨根正苗红，身骨底子都属上优，稍加调养即可。”完又看了一眼戚流，“他这边无大事，我便先撤下了。”

暗鉴离开后，戚流坐在朝烨床前，一边擦剑一边观察他的面色。

她当然知道朝烨一直放不下她，但是在他取出聚魂珠替她固魂时，她还是不可察觉地触动了一番。灵体是生命最原始的状态，聚魂珠一破，他便真的在这个世界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

她曾想，他们之间的债务已经两清，其实如何能两清呢？只要她放不下，依旧是无尽的纠缠。何况，这个人也明明不想两清。

朝烨醒来的时候，戚流正坐着看他，脸上还带一些笑意，仿若三月里的轻风，所过出一片春光灿烂。

他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

还好，她还活着。

戚流将擦拭干净的玄冰铁剑立在他面前，“从无归处捡的，还要么？。”

朝烨点点头。

“不过以你现在的身家，怕挣半辈子，也还不起。”

刚觉得如沐春风的朝烨被噎得轻轻咳嗽一声。

戚流坐下，“我不介意你做回老本行来还债，老熟人了，我可以开个高价。”

“”等朝烨意识到戚流是何意思时，她已经躺在了他的身边，侧过脸看他，“你也可以拒绝，但拒绝没什么用，你知道，以你现在的状况，我完全可以用强”

话到一半戚流停下来，她本想以一种和平共处的方式与朝烨和谈，但过于紧张，倒口的话又变了味，夹杂着不清道不明的胁迫味。

和朝烨相处那么多年，戚流当然明白他的性格，他最忌束缚。

她沉默下来。正当她苦恼怎么收回话时，朝烨先闷声笑了，继而伸抱住她，声音微微发涩。

“好。”他。

屋内烟雾清淡，安神顺心，朝烨搂住戚流，忽然又出，“我可以留下，只是，有一个条件。”

戚流是个做事谨慎的人，却没有犹豫，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过于急躁，失去了谈判的筹码，“你。”

“嗯。”朝烨笑了一下，看着戚流发红的眼尾，搂住她的更紧了些，“做回老本行的话，以后也是我在上面。”

“？？？”

水镜府外雾气还未散去，微风慢慢起来，拂动三千柳丝。

所有暂别的人，该挽回的事，即使磕绊起伏鲜血如注，也终在此刻归于平整，完美落幕。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