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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之这一病,不仅让沈府的人心惊胆战,更是吓坏了一个人。
那就是谢西暝。
那天晚上他负气而去,其实并不是真的责怪柔之,毕竟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他因太过患得患失,一时按捺不住而已。
当天晚上也是一直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次日天还没亮就听到外头吵嚷,忙起来走到门口听了听,却是丫鬟在外头跟宏伯:“姑娘病了,急着催人请大夫呢”
谢西暝心头一震,忙把门拉开跑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沈柔之怎么突然病了。
沈承恩本以为是病,谁知听菀儿人都昏迷不醒,这才吓得跑来,又派人去衙门请了假。
老太太那边得知消息,也忙赶来查看。
满屋子的人,沈柔之却无知无觉,脸色雪白闭着双眼,像是已经魂游天外。
菀儿咬着帕,哭的眼睛都肿了,却不敢窗户不知为何没关好,给风吹进来一节。
直到大夫急忙赶来,诊了脉,是风邪入侵受了寒凉。
沈承恩疑惑:“若是风邪,哪里就病成这样了?竟是人事不省?”
那大夫也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大姐的脉息很乱,呼吸时急时缓又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应该不算大碍,只是病来如山倒,倒是不必着急,目下容老朽先开两幅安心定神的药,再熬一副驱除风寒的,喂着大姐喝了应该会有起色。”
沈承恩安抚老太太的时候,谢西暝听见“受了惊吓”,又看菀儿在旁边欲言又止的,便拉了她一把,先走到外间。
谢西暝便问菀儿详细,菀儿也不敢瞒,才声把窗户开着灌入冷风的事儿了,又颤声道:“昨晚上我发现不对,就喂了姑娘吃了一颗保心丸,她那时候还能话,叫我不用担心”
擦了擦泪,菀儿又道:“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病的这样厉害起来。要有个三长两短,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不、跟你无关。”谢西暝轻声道。
谢西暝本就疑心柔之突然生病跟自己有关,听了菀儿的话,心更凉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害柔之病成这种地步。
怔忪之下,谢西暝无端多了几分恐惧,他明明是想护她一世安稳,却想不到偏是因为他,再次让柔之陷入险境。
柔之昏迷了几天,谢西暝便守了几日,白天沈承恩等人都在,他不便靠前,只默默在旁边看着。
等夜间人都散了,他才能守在床边,看着她微蹙的眉心,仿佛忍痛的神情,此时此刻对谢西暝而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柔之安然无恙,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他甚至不在奢求别的了,只此一个愿望。
这期间沈奥跟如如他们四个家伙也时常过来探望,沈奥最为伤心,反而是如如跟沈逸振沈如眉在旁安抚宽慰。
这会儿,沈逸振跟如眉已经离开了,沈奥却跟如如一块儿缩在外头的罗汉床之上。
睡到半夜,如如模模糊糊醒来,抬头看向里间,却见谢西暝仍是坐在那里,如如心地从床边下地,走到谢西暝身旁:“哥哥。”
她拉住他的袖子,轻轻一晃。
谢西暝转头,看家伙赤足站在地上,便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怎么醒了?”
如如看看仍旧昏迷不醒的沈柔之:“哥哥,长姐会不会死?”
谢西暝听见这个字,猛然一颤:“不,别瞎会好的。”他喃喃地,像是给如如听,又像是给自己。
如如很乖地点头:“哥哥不怕。”
谢西暝微震。
如如靠在他胸口:“姐姐一定会好的。”
谢西暝想话,但不知为什么,喉咙里隐隐地有点血腥气泛出来。
那种死亡的味道,苦涩悲凉。
第一次重生,沈柔之死在去北地的路上。
谢西暝得知消息,悲愤欲绝,理智全无,竟误入了北狄的埋伏。
他身受重伤,率军突围而出,却不肯稍事休息,一路狂奔回京,却在路上得知徐麒臣已经派人赶到,处理了后事。
徐麒臣去的那么快,谢西暝猜到其中定有蹊跷。
但这一回,谢西暝没有来得及赶回京城,他的伤势恶化,外加心力交瘁,已经是神仙难救。
那是他第二次死了。
而那时的谢西暝仍不知道,喉头的血腥气代表着什么。
第三次,他再度重生在长记寿材铺。
在最初的狂乱无措之后,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西暝却意识到自己要立刻选择。
这次谢西暝依旧选择带走沈柔之,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假于人,而是亲自护送。
也正因早有防范,他终于意识到上一回沈柔之的中途而亡,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原先准备的马车给人动了脚,甚至中途还加了埋伏
再加上前世徐麒臣去的那么快,动的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一路过关斩将,谢西暝成功地把沈柔之带回了北地。
本以为这一次跳出了徐麒臣的掌,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徐麒臣并不是最大的阻碍,他无法逾越的,是柔之对他的强烈抗拒。
也正是因为这个,注定沈柔之不会再跟谢西暝交心了。
毕竟这擅自做主的强抢,在她眼里,他谢西暝已经变成一个独断专行,离经叛道,强取豪夺,冷血自私之人了!他不顾她的名节,更不顾在京城的沈奥沈逸振还有如眉,他简直疯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死结,才最终又造成了第三世的悲剧。
思绪飘飘荡荡,回到现实。
谢西暝咽了口唾沫,把喉头的那股血腥气压下。
如今,真正让谢西暝心乱如麻而又无计可施的是,倘若沈柔之真的在这个坎儿上栽倒下去,就算是从头再来,他又将如何做起?如何挽回又如何避忌?
神仙也难知。
这两日,罗枢跟傅寒相继上门探望,另外自然还有英国公府的人,其中就有曹亦寒。
因为之前给谢西暝教训了一顿,曹亦寒本是不敢轻易上门的,只是听闻柔之病的很不像样,心里未免担忧,这才大胆随着母亲前来。
幸而谢西暝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故而也没理会他。
是日天阴测测的,想要下雪,李二夫人跟老太太曾氏等闲话,起柔之的病情。
先前罗枢来的时候已经叫了太医来诊看,太医的诊断也跟之前的大夫差不多,只是他们的药自然比市井坊间要好,宫内的御药喂着吃了许多,却也总不见效。
老太太愁的眉头紧皱,李二夫人只得在旁安抚,正在低语的时候便有丫头匆匆跑来到:“大姐醒了!”
柔之睁开眼睛所看见的第一个人,竟是曹亦寒。
她才初醒,神智不清,眼睛也模模糊糊地,只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心中空了一空,才唤道:“表哥”
曹亦寒大喜:“柔、表妹!”忙过来要扶她起来。
沈柔之下意识地抬一挡:“并不劳烦。”语气虽弱,却透着淡漠疏离。
曹亦寒微怔。
幸而菀儿跑上来扶住她:“姑娘,可算是醒了!你、你要吓死人了!”
柔之转头看向她,只顾打量,竟像是不认识了似的。
菀儿给她看的心里不安:“姑娘,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太医还在呢叫来看看好吗?”
“太医?”柔之眉头微蹙。
正在这时,沈奥跟如如跑了进来:“我听见长姐的声音了!”
柔之蓦地抬头,看见跑到床边的沈奥,两只眼睛慢慢地红了,她低呼:“奥儿?”
沈奥迫不及待地迈动短腿儿爬上了床:“长姐!”张开扑到柔之怀中,不由分地放声哭了起来。
如如在旁边仰头看着她:“太好了,长姐没事了,哥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菀儿擦着泪道:“是啊,哥儿在这里守了三天两夜了,刚才才给扬王殿下叫了出去”
“哥儿”柔之抱紧沈奥的身子,心怦怦乱跳,她来不及张口话,只皱着眉闭上了双眼:“是、是西啊。”
醒来后,柔之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初见曹亦寒,仍以为是在那梦中。
见了菀儿跟沈奥,才惊觉不同,刚才闭目回溯,终于想起了这辈子所经历的种种
只是,仍是有不踏实之感,她按下惴惴不安的心:“父亲、父亲呢?”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菀儿忙道:“先前有顺天府衙门的人来找,老爷才出去应酬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叫他来,快”柔之的心嗵嗵乱跳,总要亲自见上一眼才放心。
菀儿才要吩咐人去请沈承恩,沈承恩却自己到了,原来他也隐约听柔之醒了,所以忙不迭跑了来。
到了里屋,柔之看到活生生的父亲,顿时泪如泉涌。
前世种种的不幸,皆是从沈承恩的死开始,没了父亲,自然成了孤女似的,上京寄人篱下,任人摆布乃至最后的归宿,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如今父亲还在,这对柔之而言,简直喜极而泣。
沈承恩看女儿忽然哭的如此,只觉心酸:“柔柔别哭,你才醒了,身子还弱呢。是哪里不适,叫太医再看一看。”
沈柔之抱着沈承恩痛哭了一场,闻言摇摇头。
她心里万语千言,本来是一张白纸,经过这三天两夜,却足足压了一辈子的苦辣辛酸,嘴上是一个字都不出来了。
就在此刻,门口处人影一晃:“柔柔!”
有人急切地唤了声。
是谢西暝到了。
曹亦寒看见谢西暝到了,像是避猫鼠一样,忙沿着墙角往外退了几步,只是他多虑了,此刻谢西暝的注意力都在柔之身上,哪里还能看见他。
柔之抬眸,正好跟谢西暝四目相对,她盯着面前的少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沈承恩见柔之落泪,只以为她是大病初醒格外弱些,见谢西暝来了,便道:“你呀,这一病把西都吓坏了。”
柔之呆呆地看着闪身靠近的谢西暝。
虽然记得今世的种种,但心底仍是跳出“东华王”三字,心绪之复杂更是无法言喻了。
而两人的目光才碰在一起,谢西暝就发现柔之的神色不对。
他也跟沈承恩一样,还以为是她大病了一场的缘故,或者是记恨自己那夜的所做。
如今她终于醒来,已经是老天开恩。
他走到床边,痴痴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终于勉强地一笑:“可算、醒了。”
之前飘荡的魂魄才慢慢归位。
沈柔之打量着少年还略带稚嫩的脸,梦中的她,过了一辈子,那时候的谢西暝早就是铁骨铮铮只遮天的东华王,一时又面对这样的脸,很有些不能适应。
又听见这句,她忽然有些慌,急忙垂了眼皮。
沈承恩总算舒了口气,大胆地拍拍谢西暝的肩膀:“咳!你看你急的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一扭头发现曹亦寒已经退到门口,他便笑呵呵地道:“快叫人去告诉老太太跟二夫人这个好消息!”着便自己走到门口去吩咐了。
谢西暝看着垂眸不语的沈柔之,碍于沈奥在跟前,不便起那夜的事,只轻声地道:“下次还这样吓人,你干脆先杀了我。”
毫不夸张地,她这一“睡”,就如同他又死死生生了一回似的。
沈奥也嘟囔着嘴道:“是啊长姐,好好的就病的这么厉害了,要不是如如陪着我,我就也吓死了。”
如如在床边伸出拉了拉他,沈奥虽不想离开柔之,但也很听如如的话,当下跳下床去,乖乖地跟着女孩子到旁边去了。
直到此刻,柔之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谢西暝:“多谢。”
“谢?”谢西暝一怔:“谢我什么?”
“谢你”沈柔之目光向外,瞥了眼门口的沈承恩,终于把那句话压下,只:“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
谢西暝的目光一变,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的身形微晃,屏息静气而不敢置信:“你、你是不是”
那句话在唇边滚动,将未的时候,门口处扬王罗枢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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