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徐翠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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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甜甜愈发感到不妙。

心想，先不论真假，过了眼前这一关再。

她转过脸来，看着包子。

娃娃，不大一点儿，有二岁多的样子。头上戴着一顶灰绒线帽子，身上穿着一件蓝布对襟褂子，两只眼睛黑黑的，大大的，正一脸热切地盯着她。

见娘在看他，包子顿时来了精神。

他趴在床沿上，用手挠了挠她的手心，痒痒的，就像与她经常做的动作。

她心里一阵柔软，不由得侧过身来。

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过去，给包子摘下帽子，捋了捋他的额发，还虚弱地笑了笑。

包子就像受到了鼓舞。

他飞快地褪下鞋子，两只手攀着床梆子，撅着屁股就爬了上来。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掀被子，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

家伙带着一身凉气，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还用手搂着她的脖子，糯糯地问道：“娘，你爹今天还来不来呀？”

“……”徐甜甜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候，她的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架，那段与她无关的记忆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争抢着主导地位。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包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

他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鼻子轻轻地吸着气，嘴里哼哼着：“娘——”

徐甜甜一阵恍惚，不得不承认自己出了问题。

昨天，她还是爸爸妈妈的娇娇女。

一个刚从春城大学毕业，准备考研的应届毕业生。可一觉醒来，却来到了一个莫名的地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那件民国时期的嫁妆——那张古朴别致的雕花大床？

她心里一阵苦笑。

好奇心终于惹来了麻烦。

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呆着，还会出这种意外吗？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帐子外面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

“冬娃，咋又跑到这边来了？快出来！”

徐甜甜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可猛一下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姑，我想娘了！”包子舍不得撒手，依然紧紧地搂着娘亲的脖子。

“冬娃，快出来，你娘生病了，心染上了病气！”外面的女子哄着他道。

“……姑，我娘已经好了！”包子继续耍着赖。

还把脸贴在娘亲的脸上，使劲蹭了蹭。软软的，嫩嫩的，滑滑的，徐甜甜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

这真的是她的儿子？

她莫名就有了儿子？

“……嫂子，你就让冬娃出来吧？”

姑子在外面，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劲儿。

徐甜甜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她隐隐记得这个妹妹，是个伶牙俐齿的，很不好惹。她只好抱着包子又亲了一口，给他戴上绒线帽子，示意他离开。

“娘，我过一会儿再来看你！”

包子爬下床来，坐在榻凳上，自己穿上鞋子，就蹬蹬蹬地跑了。

*

屋里屋外都安静了下来。

徐甜甜躺在帐子里，就像藏身在一个封闭的阁子里。

她仰着脸，细细量着。

这张雕花床，做工考究，精美别致，是古典家具中的一个典范。与昨晚睡的那张相比，除了颜色鲜亮一点，雕工样式简直一模一样。

这恐怕是同一张床。

可就是因为这张床，她才莫名来到这里的吧？

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后悔地只想捶地。

可后悔又能怎样？

她还回得去吗？

心里也愈加不安起来。

她本是个活泼开朗的，自被爸爸妈妈娇养着，从未受过任何困扰。可翠翠的记忆却在不断地干扰着她，让她的情绪也不由得低落下来。

她不禁自问，现在的她，究竟是谁？

是徐甜甜还是徐翠翠？

她披上青布大襟，翻身坐起来。

拉开床头的一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面圆镜子。撩开了帐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

只一眼，就怔住了。

镜子中的她竟然这么美？

额发微卷，一头乌发就像瀑布一般披散开来，泛着莹润的光泽。

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白皙光滑。

两条柳叶眉弯弯的，眉角微挑，显得颇有神采。一双杏仁眼，水灵灵地忽闪着，看着格外灵动。

鼻梁高高的，十分秀挺。

嘴唇红红的，虽然有些干燥，可形状却像玫瑰花瓣一样，令人迷醉。

这个穿着月白色对襟褂子的美丽女子，就是徐翠翠？

这究竟是村姑还是大姐？

对着镜子，徐甜甜简直难以置信。

可这么一个俊俏的人儿，却是个苦命的。

解放前，年方十六的她就出嫁了。

圆房后，那人跟着先生走了，要去南方读洋学堂。可半年不到，就传来了消息，是在街上中了流弹，未能抢救过来。

当时正赶上乱世，路途又远，家里也没法赶过去。外加上天气又热，就由同乡出面，在当地匆匆下了葬。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一个寡妇，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遗腹子。

足月后，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就跟着公爹一家过活。

家里有几亩田地，人口多，劳动力足，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一转眼，解放了。

土匪没了，乡村也安宁下来了。

村里，家家户户都盼着过好日子。

她只想着把冬娃抚养成人，对未来也充满了念想。

可没想到，几天前那人竟然活着回来了。

不过，是来和她闹离婚的。

听姑子，他在外边又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洋学生，刚生了一个儿子。还算和岳父大人一家去海外生活。

公爹自然不肯答应。

他拍着案子，厉声喝道：“启铭，冬娃他娘是明媒正娶的，有婚书在手，哪有离婚的道理？你在外面找的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像个啥样子？告诉你，只要你爹还活着，那女的就甭想着进咱家的门！”

可那人却是不依不饶。

一连几天缠着爹，不答应也得答应，现在都讲文明了，要破封建包办婚姻。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这事道清楚，好给那边有个交代。

那人还舔着脸，私下里找到她。

他对不起她，和她的缘分太浅，不想因此而耽误了她。离婚后，希望她找个可心的人嫁了，冬娃就留给爹和妹妹来照看吧？

她不想离婚，更不想失去孩子。

可那人他马上就要走了，这个婚是一定要离的，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守一辈子活寡，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

可她知道，那人嘴上得好听。

那个洋学生还在县城里等着她，别以为她不知道。

因为这个，她气得一头倒在了床上。

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可这一回，终究没能挺得过去。

徐甜甜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千道一万，那人不过是出去读了两天书，眼界就高了？

什么自由恋爱？

不过是借着这个幌子，喜新厌旧罢了。

到底，就是一个渣。

可这个翠翠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为了这么个负心汉值得吗？

她嫁到章家，与那人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恐怕也没多少感情吧？

对他痴心一片，更多的是看在他是冬娃亲爹的份上吧？

徐甜甜对翠翠的遭遇很不平。

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子，爱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伤害？

那个叫章启铭的家伙，真是瞎了眼。

对这个人，她脑海中的印象很模糊。

甚至记不清他的身形相貌。

她想，翠翠留给她的记忆是残缺不全的，无论是包子还是姑子，还有家里的其他成员，一概都是模模糊糊的。

记得那个人，下午还要过来找她。

她得心一点，以免露出了马脚。

*

徐甜甜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上午。

期间，包子蹬蹬蹬地跑进来，扯着帐子喊她。

“娘，姑喊你吃饭了！”

她试着用翠翠的语气，开口应道：“冬娃，娘这会儿不饿……你和姑一声，你们在灶屋里先吃吧！”

反正，家里人都以为她生病了。

也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正在为“离婚”的事情抹眼泪呢。

她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思绪好好地理一理。

现在，她可是乡亲们眼中的可怜人。

先是守寡，接着是男人来闹离婚。

就她这种情况，别是五十年代的农村，就是放在七八十年代也不大好听。况且，这会儿才刚刚解放，封建意识还很浓厚，妇女的地位也有待于提高。

她目前的处境可不太好，估计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更要命的是，她毫无乡村生活经验。

她既不会烧火做饭，也不懂纺线织布，更不会绣花做褂子，也不知该如何带孩子？

可翠翠却是样样精通。

即便她能下意识地跟着感觉走，也得有一个适应过程。

对她不熟悉的还好。

可像姑子那样伶俐的，恐怕立马会察觉出来。她隐隐觉得，公爹一家都挺不简单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想来想去，真是苦啊！

如果躺在这张雕花大床上，再穿回去就好了。

她使劲拍了拍床榻，都是这床惹的祸。

记得这是翠翠当年的嫁妆。

可这张床，怎么会出现在章平家里？

徐甜甜猛然了个激灵。

想着同样都姓章，这个章平不会是章家的后人吧？

对自己的莫名穿越，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这究竟是偶然的？

还是有某种不出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