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尾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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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沐是做好准备了，在北京这两年他就没打算上自己睡上一天好觉。

幸亏夜里他依然在秉烛写书，要是睡着觉突然听有指挥使来找自己，怕是非要吓得从床上跳下去。

其实陈沐不用怕，对这个人到来他早有准备了，虽然名号出了些意外，但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从吴兑、谭纶告诉他锦衣卫官募兵快要回来，他就把算盘打到锦衣卫官的身上，要跟他们拉拉关系，旋即派耳目伶俐的家丁去打探募兵归来的卫官是谁。

他得到一个名字，锦衣卫佥事徐爵。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自隆庆元年提督东厂，兼管御马监事的太监冯保义子。

按道理，这样的身份，不至于南下募兵这风吹日晒的苦水，可偏偏徐爵去了。

陈沐的指挥使来的不容易，杀人放火人头滚滚，一战送三千条性命轮回，得受南洋卫指挥使与昭勇将军。

徐爵的指挥使听封也不容易，人未还、兵未接，募兵有功的封赏便派了下来，赐飞鱼蟒袍、銮带绣春刀及御马，进官指挥使，得昭勇将军散阶。

别指挥佥事成了指挥使，就算指挥佥事一下子蹦成都指挥使，陈沐都必须咬牙接待。

锦衣卫与别的卫不同，它这个系统里自己就有都指挥使，而且都指挥使通常还会加左都督的官职；都指挥使下面则有一大堆指挥使，有实权的就几个，剩下都是领俸禄没权柄的，现在的徐爵就是其中之一。

但没权柄也有关系，不要指挥使，就算是锦衣千户，在京师的关系都不亚于陈沐在广东的关系，而且威力要大得多，因为他们能沟通内外。

其实有时候陈沐是很懊恼的，重回四百年后，他最大的才能难道不是未卜先知，不是知道张居正能当国十余年吗？依照正常的故事发展，讲道理现在当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应该是他啊！

哪里还需要奋死拼杀，自己还挨倭寇一铳？

可陈爷自香山千户任南洋指挥使之后才发现，原来明朝人跟自己知道的差不多，想搞这种奇货可居，根本不可能！

嘉靖四十一年，心学思想家何心隐游学京师，就感慨过：“天下之能士尽在京城，在我看来，能兴我学者并非华亭，亡我学者也非分宜，兴亡之在江陵。”

明人喜以家乡暗指，华亭指的是松江府华亭出生的次辅徐阶；分宜指的是当时首辅严嵩；而江陵，是当时因病请假回老家游山玩水的五品翰林院编修张居正。

别人都知道，几十年以后这个家伙一定会很厉害的，锋芒藏都藏不住。

不过现在有个唾可得就能奇货可居的会摆在陈沐眼前被当国首辅压制而风雨飘摇的东厂提督，冯保。

遇与绊脚石就是眼前的徐爵。

明代历史，尤其这个时期的历史，能让陈沐记住的不多，首辅与名将之外，最引他注意的就是与前者相较只是个人物的徐爵，因为历史中的徐爵只有寥寥数句，但只需一句话就能让陈沐对这个家伙提起面对虎狼尚不足的心。

‘且数用计使两人相疑，旋复相好，两人皆在爵术中。’

这两人，一曰张、一曰冯。

“啊！使不得使不得，爵何德何能，怎能请陈将军亲自迎接？”

着鲜红飞鱼蟒袍腰胯绣春刀的徐爵看上去年轻极了，也就比陈沐老十岁，发际线很高，黑丝发巾下连发根都看不见，只露出光洁额头，浓眉大眼笑起来非常面善。

他的额头、他的下巴、他的肩膀、以及撑起飞鱼蟒袍的肚子，都是圆的，此时满面笑意肩膀微耸，腰背也稍有佝偻，拱起来憨态可掬，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

“哎呀，实在是叨扰啊，仆听接这支兵马的是打出屯门大捷的陈将军，一路马都没敢停，生怕耽搁将军要务。”徐爵的嗓门洪亮，虽然身材不像武人，但做派却比陈沐还像是沙场豪将，着收回向后回指的臂再度拱起，又用不好意思的神态与语气道：“却不想叨扰了将军休息，实在罪过！”

着，便又要抱拳拜下。

有生以来头次听人用仆自称，这胖爵用一套极其浮夸的谦卑组合拳差点把陈爷打蒙，硬是让他眼神飘忽不知该怎么接话。

瞟来瞟去，陈沐的眼神在肩头盏茶前刚脱下披在身上的薄氅上找到焦点，抬果决地扒下掷于地下，两捧住徐爵继续向下拜的道：“早知徐将军来，弟哪里还敢睡觉！”

“徐指挥请入堂上座。”

陈沐脸上义正言辞，他这外卫出力旗的底子，熟练弓马拼杀三年，力气比徐爵要大，亲热地攥着胖爵两只硬把要拜下去的锦衣指挥托起来，示向前厅道：“请！”

演呗，演得这么浮夸肯定是心里有事，爷看你能揣到啥时候。

显然，徐爵也被打蒙了，被托起来保持耸着肩的姿势睁圆眼睛看着陈沐，缓缓眨了三次眼，这才抿抿嘴道：“陈将军，兵，兵还没交”

尾巴露出来了！

“诶呀！兄长您夜半到访，咱们就不要管什么兵了，难道兄长还会糊弄弟不成？哈哈，兵都停在大营外，我部下参将一盏茶前就去接收新兵了，让下边人办。兄长，弟实不相瞒”

陈沐把着徐爵的臂让他居前往厅里走，走到门槛正见隆俊雄火急火燎从偏院出来，二人眼神交汇隆俊雄重重点头，陈沐喜上眉梢，笑着像吐露天大秘密般声对徐爵道：“弟刚睡醒不识数，我去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兵。”

俩人一入堂，高谈阔论互相吹捧，兄长贤弟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言语是一个比一个谦卑，门外的家兵与锦衣卫站出两列个个汗颜，虽服色不同却都向对方露出一样的表情：你家爷真特么丢人！

邓子龙没让陈沐等太久，不多时快步走入堂中，在陈沐耳边出一个数字，陈沐挑挑眉毛，“两”

紧跟着话音收住，邓子龙行礼退下，陈沐偏头挂着职业笑容问道：“兄长此次募来多少兵？”

徐爵也在笑，抬三根指，“五千足数。”

陈沐心里了然，歪头朝旁边咳嗽一声，话音一转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兄长，前年你托人持重金到广州是要给令尊购东南夷国象牙，弟此次不但带来象牙，还带了西洋自鸣钟与金线锻，请兄长转赠令尊，要记得弟一片苦心，美言几句啊！”

话间，偏厅的家丁便捧着盛宝盘三只，分别摆着一根三尺象牙、一樽自鸣钟、三匹西洋金线锻。

徐爵不笑了，很干脆地恢复了即将笑抽筋的脸，语气平淡地对陈沐道：“陈爷，别着凉，罩袍脱下来再披，有心了。”

呸！你礼物都备好了，还是刚醒？就等着爷呢！

“徐爷的飞鱼袍是昌平换的？”陈沐也不笑了，他脸有点酸，陈沐出了口气，两在大腿上一叠，向后微靠，轻飘飘道：“来人，伺候徐爷换身衣服，闲服官服外面再套个飞鱼服，弟看着都热。”

刚赏你的飞鱼蟒袍就穿身上了，吓唬谁呢，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