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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那廊灯闪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少年兵窘迫的半面。他低着头站在栏杆面前,像是傻了似的绞着手,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监牢背后的人。
岑路依旧躺在那儿,眯着眼睛量来人的相貌。少年看起来甚至比他还要上两三岁,瘦瘦的个头不高。
饱怀好奇心的未来科学家想瞧他的脸,可无论他用什么角度量他,那孩子都十分固执地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像是生怕被看见脸似的。
难道是个丑八怪?岑路更好奇了,他这两天闹了半天才给他派来的新人可不能叫他见了就倒胃口吧,于是岑路故意和他话:“你是新来的吧,怎么这么年纪,能胜任这份工作嘛?”
听那大人的口气,到不像是个阶下囚,反倒是在量自己新来的保姆。
周浦深有些愣,心脏因为他开口话而跳得更快了,他怕冷落了对方,于是快速地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意示自己听到了,又接着埋回头去做鸵鸟。
可岑路已经借着目光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怔了怔。
他在这儿也被关了两三个月了,自诩见过来来往往的兵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不论家住何方年纪几许,都是个顶个的高大威猛,皮肤因为常年的日晒而呈现一股蜜色,却没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惹眼。
少年一张瓷白的脸怯生生的,眉毛像画过了似的黛如远山,双眼皮下面一双占了半张脸的黑眼睛被眼睫盖住,尖下巴安在脆生生的细脖子上,漂亮得连女孩子都自叹不如。
岑路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他想,这孩子现在是还,要是以后也能练得浑身都是肌肉,那不就是活脱脱的金刚芭比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丝毫不在意处境地轻声笑了起来。
周浦深愣愣地看着少年在银辉下散发着一层光晕的笑脸,以为他是在笑自己的扮,也不管对方是不是阶下囚,登时就红了耳朵。少年兵此刻甚至有些庆幸现在是夜里,栏杆后面的少年看不见他羞愧的脸色。
周浦深沉默着,弯下腰捡起那个给他带来了耻辱的军用包,默不作声地就要朝门外冲。
这里真是太糟了,周浦深无声地想着,虽然这儿物质条件好任务轻松,可方才那个帝国囚犯给他的感觉糟糕透了。
他终于冲出到了单人监狱外面,外头的空气裹着雨后的凉意冲进他的肺里,可却丝毫没有减轻他心里的那股燥热,心口依旧”咚咚“地跳着,耀武扬威地向他昭显着存在感,那人躺在床上玩世不恭的残像还停留在少年眼前,无论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挥之不去。
你怎么这么年纪?
他问他,俊秀的脸上带着没有恶意的探究和好奇。
周浦深死命地敲了自己一个板栗,愤愤地抓起包跑进了雨幕之中。
周浦深知道自己是外籍士兵的事儿捂不了多久的,而他也早已经习惯了成为众矢之的。
可当他被人高马大的驻扎兵按到在地,并且被人用背心擦了鞋底的时候,少年麻木的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鲜少的愤恨。
他死命地梗起脖子,十指都扣进了泥土地里,指尖上蹭出了血都没注意,周浦深只是死盯着远处关着那人的监牢,像是生怕他会从窗子里探头看到自己的蠢样似的。
他身上的大兵见了他的样子,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即就嗤笑了一声,干干脆脆地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瘦弱的少年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成年男人的体重整个地压在他的胸膛,那人还恶意地翘了个二郎腿,自己着力的面积更。
周浦深被他压得出气多进气少,喉头一股腥甜味,可这倔子就是一声不吭。
戡瘠山到底是关押重犯的地方,驻扎兵的身体素质要比其他地方高处不少,周浦深愤懑地将脸埋进泥土地里,他还以为自己有多强,到头来还是被帝国人按在地上的份。
坐在他身上的那人姓李,周浦深不知道他叫什么,但知道他和帝国皇族是一个姓。虽能被送进深山来做监狱兵的李怕是被稀释过了八百倍的国姓,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戡瘠山监狱驻扎的这个兵团里足以让每人都叫他一声李哥了。
这不懂规矩的兵刚来,不知道孝敬猴子里的山大王,李哥等了老半天也没见新人在私底下给他送烟,还以为来了个狠角色,可私底下叫人一查,这瘦了吧唧的少年兵竟然是五六年前偷渡来的外国人。
前几年仗的时候南国人那墙头草的模样是人尽皆知的,既然他赶着上来给人瞧不起,也不能让他好过了,李哥得意地想。
他坐在少年身上,弯下腰拎着他的耳朵把他的脑袋拽起来,周浦深的胸脯还被他压在地上,脖子撑到极限也拽不高,他甚至觉得李哥是想拽豁他的耳朵。
少年疼得眯起眼,听着对方在他耳边冷嘲热讽:“怎么?从南国来的狗找不到主人,着急攀高枝儿,连落魄凤凰都不嫌弃了?”
周浦深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尽力挣动着,想把沉重的男人从背上甩下去。
“还装呢?”李哥抬手就甩了他一个巴掌,用两腿夹住孩子挣扎的腿:“谁不知道戡瘠山关的都是犯了事儿的贵族,要我啊,”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难看的牙:“进了戡瘠山,至少证明曾经辉煌过!”
“不过呢,”少年人白皙的耳朵已经被他拽出了血来,李哥厌恶地放开,在他裤子上擦了擦:“你也别想着傍上一两个了,进了这儿的,能出去的微乎其微,大部分都废了,更别……”他凑近了周浦深被鲜血染红的耳廓:“保你这么个外头来的异类。”
周浦深一愣,一时间不怎么动了。
训练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吹了哨,监狱兵的训练时间到底比侦查兵少些,大中午没到这些人的擒拿训练就结束了,今天日头很毒,训练完了的大兵们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沙场奔向,偌大的训练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李哥低头,意有所指地眯着眼:“你还不如……跟着我……”
动手之前他当然听过了,知道这外头来的兵无依无靠的,要是真能拿捏住这么个玩意儿,在这苦寒的戡瘠山上也不算太无聊。
下一个瞬间,李哥却被突然掀翻在地。周浦深不知道从哪里来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两腿夹住了成年男人的腿就狠狠地朝地里一口,李哥的膝盖恰巧磕到了石块,疼得他一声大叫。周浦深趁机死死地咬住那只锁着他肩膀的手,边咬便晃脑袋,眼看着就要从人手上撕下一块肉来。李哥赶紧松手,他一松手周浦深就弹了起来,朝他脸上涂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李哥抱着手疼得直跳脚:“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十六岁的少年阴郁地站在那儿,背脊却挺得高高的,李哥恶狠狠地朝人看过去,却冷不丁看见一双阴狠的黑眼,那神情就像是碰见了猎物的猛兽,就等着亮出獠牙来把他撕成碎片。
周浦深提起嘴角笑了一下,面色阴冷:“就凭你?”
李哥竟然一时没有回答,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臭子吓得心里战栗了一下。
“少把那套脏东西拿出来秀。”周浦深擦了擦方才在沙地里蹭破的嘴角,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裤腰带里的匕首抽出来了,刀片在少年的指缝间闪着寒光,周浦深向来做得多得少,更何况军中的流氓他见得多,知道能怎么让他们闭嘴。
少年眯了眯眼,用刀尖对准了李哥的**。
李哥这下是真的怕了。
他手上现在没带武器,谁知道这个长得比女人还招人的子原来是个狠角色,他非常相信他要是再和他肢体接触一下,这子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就能落在自己身上。
周浦深也无意和他纠缠,现在剁了他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他见对方没有动作,拔腿就准备走。
只听见李哥恶狠狠的威胁从身后传来:“周浦深是吧,咱们走着瞧!”
周浦深为分配给他的那个少年犯领了午饭,在门口有些磨磨蹭蹭地不肯进去
他回宿舍好好冲了把澡,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叫人扯豁了的耳朵包扎起来了,此刻脸侧包着个巨大的白色纱布包,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少年人对着卫兵室门口的玻璃照了半天,轻轻地叹息了了一声。
玻璃窗却被人“哗”地一声拉开了。
周浦深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里头有人,心想方才那搔首弄姿的模样大概是被眼前这个量着他的瘦卫兵瞧见了,禁不住有些臊。
他一臊了,就想拔腰带里的刀。
所幸瘦子没太为难他,带着鄙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手里的菜,就让他快点儿验了虹膜进去。
周浦深的黑靴子在地上来回蹭了一下,接着跟泄愤似的踹了一脚门,一鼓作气地跑进去了。
瘦子愣在那儿,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崽子到底是什么毛病。
隔间里岑路正躺在床上看书,其实是看书,周浦深也不是很能确定,一来他不太敢光明正大地瞧他,二来人正把厚厚一本书摊在脸上,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周浦深虽然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最近却因为这人多少在意了点儿。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人即便是和关在这儿的其他贵族相比,也要更加受到优待。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要想看什么书了只要他一声,立即就有人从各处给他搜罗过来,不远万里地送到这大山深处,就好像他不是来坐牢的,倒是来度假的。
在周浦深的印象里,这个人完全符合“帝国蛀虫”的标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对着他恨不起来。
他低着头,将栏杆上的门开,伸手将饭盒递进去:“吃饭了。”
岑路闻言把脸上的书拨开,看了栏杆外面的人一眼,那孩子每次来都是一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的样子,跟他的交谈也仅限于“吃饭了”“睡觉了”等干巴巴的命令,每次绝不超过五个字。
岑路这几天闷死了,没想到闹了半天总算来了个新卫兵,却是个锯嘴葫芦。
还不如从前那个呢,岑路郁闷地想。
他从卫兵手里接过餐盒,低头看见了他包成粽子的耳朵,岑路不禁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孩子脸上手上都有划伤,下巴肿了,像是被人狠揍过一顿。
岑路眯了眯眼睛,拽住了他慌忙想要离开的袖口:“谁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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