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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江家兄弟盛情邀请,岑路原本是再也不会踏进“兽类”这家酒吧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了漂亮的一仗。得了酒吧老板的盛情款待,得以上了二楼雅座,岑路盯着那藏色的沙发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这才敢将屁股放在上面。
江淮脑袋上缠着一圈圈白色的纱布,一脸的菜色,可即便这样也挡不住他高兴的模样。他不等香槟酒端上桌,拿起茶水就要敬周浦深:“周大哥,你可真行,我就知道找你一定没错的。”
岑路撇了他一眼,心想这崽子可真是没良心,自己不也上场了。他怎么没有分毫想感谢自己的意思。
周浦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江淮那杯茶:“份内的事。”
江海看了眼岑路的脸色,心里暗骂江淮那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端起茶杯想要去敬岑路,可儿麻痹的那条腿却让他站不起来。他叹了口气,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垂了下来。
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撑住了。
江海惊讶地看着岑路的动作。文质彬彬的男人在对面站起身,礼仪端庄地端起茶杯,细长的眼睛审视着有些不安的兄弟俩:“我和深弟虚长两位几岁,却承蒙两位引荐才能参加‘驯兽’,在此谢过了。”
话音刚落他便以茶代酒,仰头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江海更不安了:“这怎么行,我们俩是借了哥你的光。”正巧这时香槟酒被端上了桌,他用眼神意示江淮敬酒。
江淮有点不服气,赌气似的随便给自己和岑路添了点儿,单手就想敬了了事。
“哟,不服气啊。”岑路笑着给自己斟满了,“跟哥拼酒不。”桌下的手轻轻握了握周浦深的手。
江淮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个白脸的激将法,当即就拍了桌子表示今晚要不醉不归。
周浦深心领神会,他俯身轻声叮嘱了岑路一句:“别喝多。”接着便站起身子,用眼神意示江海跟自己出去。
江海有点疑惑,却还是选择了顺从对方的意思,在周浦深率先离开后,也借口尿遁,一瘸一拐地跟着高大的男人从酒吧后门走了出去。
周浦深斜斜靠在带着裂痕的墙根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江海。
江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半是讨好半是缓解紧张地从胸前掏出了皱巴巴的烟盒,他捻了一根出来,递到周浦深面前。
周浦深微笑着挡开了他的烟,他低头望着江海不知所措的脸,眼底带上了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哥闻到的话,会不舒服的。”
江海愣住了,接着又想到两人亲昵的样子,赶忙将那只烟胡乱地塞了回去。
正当他手忙脚乱的时候,周浦深的声音却在寒冷的黑夜里响了起来,虽然是商量的语气,那话里的意思却不容反驳:“哥哥和我都希望,你们能将参赛资格转交给我们。”
江海朝里塞烟的手顿住了。
周浦深眯着眼量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加重了语气:“另外,预赛奖励的赤银,我们也不会交给你。”
江海听到此处几乎要崩溃了,他没念过几年的书,也没过过几天的好日子,唯一的指望就是将弟弟养大。他和孪生弟弟两人从外乡一路辗转来此,就是因为听了无数关于参加“驯兽”之后一夜暴富的例子。
可现在眼前这个人却要将他唯一的希望剥夺了,若是失去了参赛资格,“父亲”的人自然也不会再养着他们,眼看着明天的吃喝都没有着落。
他看了一眼周浦深铜墙铁壁似的身躯,心知残疾的自己绝无可能得过眼前这个人。于是江海咬了咬牙,决定做一件他已经习以为常的事。
江海对着周浦深跪了下来,地上薄薄的积雪被他的体温融化,沾湿了他的一粗一细两个膝盖。
他深深地低着头:“周哥,我知道我们抢不过你。像我们这样烂泥似的人,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只是……”自己还是个孩子的兄长哽咽了起来:“如果你连赤银也一点都不能给我们,我们就只能从固云山上跳下去了。“
世事艰难,不如一了百了来得痛快。
周浦深没有动,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只是微微偏头,去看二楼窗里映出来的,岑路和江淮的影子。
江淮的酒量到底斗不过岑路,香槟才下去一半他就满脸坨红地吵着要和岑路划拳。岑路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就让对方输得落花流水。
真是个笨孩子,岑路的笑脸被暖黄色的灯光映在窗上,出拳的顺序都是一模一样的。
周浦深望着窗子里映出来的人影,眼底有不加掩饰的渴望,仿佛那人就代表了整个世界的美好,月光将男人卷翘的睫毛一根一根地勾画出来,让他英俊得像是天神降临。周浦深微微垂了眸子,语气温柔:“这是哥做的决定。”
江海依旧决然地跪在地上,听了这话却露出几分不解。看那位的样子,不像是冷血得不给人活路的模样啊。
“哥哥和我,”周浦深轻声解释,呵出的白气消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会给你们足够重新开始的钱。”
江海猛然抬头!他看见周浦深黝黑的眸子像是某种夜行动物,在黑夜里闪着光:“可我们现在只会给你一半儿,后面的……”他微微笑了笑,“你们要证明你们值。”
江海的膝盖冻僵了,可他却觉得他的心热腾腾地跳了起来,他既兴奋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周浦深自动略过了第一个问题,岑路捧着候春榭瘦的尸体时绝望的眼神又在他眼前浮现,周浦深闭了闭眼:“曾经有个孩子……哥他……没能救他,现在他想救你们。”
或许这世道艰难,有许许多多的事我都无能为力,可我仍然想做到问心无愧。
能渡一人,对那人来便是全部。
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江海能感到一把碎金属带着那人的体温落进了自己的衣袋里,他捏起一颗半探出口袋,那东西金闪闪地在月亮下闪着光。
周浦深笑着朝楼上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的男孩偏了偏头:“去接他吧。”
再也不要回来了。
周浦深直到目送着江海的身影消失在了酒吧门前,这才抬脚朝着后门走过去。
他宽大的军靴踩在薄雪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湿润的脚印,可这印记却在看见暗巷尽头一个身影时顿住了。
周浦深直愣愣地站在那儿,他甚至伸手揉了揉眼睛。身经百战的特种兵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可此刻男人却觉得是自己的脑袋出问题了。
来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外套,牢牢地裹住了壮实的身躯。大片可怖的瘢痕从他的脸颊一侧如同藤蔓一般一直蔓延到了脖颈,接着被灰色的毛衣挡住了。
在这样浓得化不开的夜里看见这样的人,简直像是活见了鬼。
周浦深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顺着月光的方向越走越近,可怕的相貌为他增添了几分压迫感,可令周浦深恐惧的却不是这个。
男人在走到离周浦深只有一臂的距离时,发出了讽刺的一声冷笑。他拿出插在口袋里的手,兜头将包着脑袋的毛线帽拽了下来,扔到一边。
雪越下越大,白色的积雪反射着路灯的光辉,终于照亮了男人的脸。
男人只有半张脸是完好的,右半边眼睛被肿起的瘢痕挤压,几乎只能看作一个孔。右边的上半嘴唇被火烧没了,裸露出了里头的牙齿。唯有左侧刀削似的轮廓和深邃的眼眸昭示着他曾是个挺英俊的伙子。
男人艰难地牵动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嘲讽的表情,他裸/露在外的牙齿难看地蠕动着:“队长,好久不见了。”
周浦深觉得自己被冻僵了,从头发丝到手指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能动弹的。来人的脸像是从他最深处的梦魇中飘然而至现实,巨大的恐怖像是一只骨瘦嶙峋的手,将他的心脏紧紧抓住,逃脱不开。
他想起了被拖出赛场外的老郑,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固云山是一个让你的噩梦变成现实的地方。”
“怎么了,队长?怎么看见我就不话了?”男人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愤怒,“见了从前的部下,你也是真冷淡啊。”
周浦深的双手在兜里紧紧捏成了拳头,他觉得嗓子像是被冻住了:“耿鹰……阿鹰……原来,你还活着……”
“是啊,我活着。”耿鹰笑出了声音,“你挺失望的吧。我瞧着,”他转过头指了指酒吧的门,“刚才不是在那个子面前挺逞威风的么,怎么见了我就成锯嘴葫芦了?嗯?”
他语调冰冷,周浦深这样暴烈脾气的人此刻却一句话都不曾反驳。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黑夜白雪中,默默地忍受着耿鹰的冷嘲热讽。
“阿鹰……”他艰难地斟酌词句,“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第五分队,大家都在等你。”
“找你?”男人的声音轻蔑地拔高了一个度,“找你干什么?再让你弄死我一次?我有病?”
“我怎么会……”周浦深突然觉得所有的解释在事实面前都是如此苍白无力,他索性闭了嘴,让耿鹰把经年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可耿鹰却似乎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抬腿就朝酒吧里走:“我告诉你,我们这笔帐还没算清呢。剩下的,就在赛场上算吧。”
周浦深颤了一下,他抬手撑住了苍白的额头。
“你欠我的,该是还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
深深的过去正式拉开序幕啦~(深深:哥哥,妈要搞我,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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