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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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嘉木做了个梦。

梦里黑乎乎，空荡荡，只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那人推着轮椅往前走，走啊走，走啊走，周围景色却一成不变，似乎永远处于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团光。光线很弱，轮椅上的人心翼翼地靠近，还没等到他抓住，光就消失了。

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的嘉木睁开眼。

身体被毛巾毯裹得和木乃伊一样，想出都出不来，热出满头是汗。

嘉木觉得头很疼，鼻子被堵住了，酸酸的想流眼泪。

“咚咚咚。”

门响了两声，魏舒华推门进来：“宝贝起床没？”

咸鱼瓜动了动尾巴：“起不来了。”

魏舒华看到他的样子有点想笑，走过来帮忙从被子里挣脱出来，一摸满是汗：“要不要洗个澡？”

嘉木摇头，心情不好不想动。

“妈妈。”

“怎么了？”

“我头疼。”

魏舒华警觉：“哪里疼？”

嘉木指在头上点了点，自己也没找到哪里疼，他一把抱住魏舒华的脖子，怅然若失：“我好难过啊。”

“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

魏舒华怕是上次摔下来的后遗症，一点不敢轻视，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去了医院。

上次没检查出来问题，这回魏舒华换了家医院。

“应该是颅内的淤血压迫到神经导致的。”医生对比两次的t图，对魏舒华：“淤血会自行消散，这次检查比上次好了很多，回家休养一阵就行。”

“不用住院？”

“孩子淤血很少，恢复情况也非常乐观，不需要太多人为干涉。”

魏舒华不放心：“我怕回家出事，家里也没懂这方面的。”

这样的家长医生见过不少，知道不让住院她反而会疑神疑鬼，索性床位不紧张，医生想了想便改口：“住院观察一天也行。”

听他这么，魏舒华明显松了口气，一旁的嘉木却气压低迷。

他噘着嘴，连头发丝都写着不愿意：“妈妈不住院。”

“瓜瓜乖，咱们就待一天，明天就回家好不好？”

魏舒华态度坚定，任凭嘉木撒娇耍赖都不动摇。

孩段尽出，依然败北，进病房的时候蔫的像被霜打过的喇叭花。

神经内科的病房在五楼，嘉木住的是双人间，隔壁床是脑梗住院的老奶奶。

检查花了一个多时，母子俩都饥肠辘辘。

“瓜瓜你乖乖呆在这，妈妈去买吃的。”

孩乖乖点头，然而魏舒华一走，他就溜了。

溜也不敢溜多远，就只在走廊上晃荡。

这个时间段的病房挺热闹，人来人往的，不远处的病房内传来争执声。嘉木好奇，竖起耳朵跑过去听。

“跟我没关系，我没动他。”

一道女声传出来，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出不讲理。

“但是根据邻居反应，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听到你在打骂孩子。”

“谁我打了，谁的你让他站出来啊。我一个单身女人，带个拖油瓶那么难了，大下午的我不上班跑回去大孩？是我傻还是你傻啊。”

另一个人问：“你的工作是在白天？”

“你什么意思？”门内的声音突然变大，传出来都觉得刺耳：“怎么警察了不起吗？从早上哔哔到现在，就显得你话多是吧！老娘脚步教训孩跟你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另一人沉声道：“请你注意一点，我们是接到了别人举报，你的行为并不是简单的教训孩，这是家暴，是人身伤害，我们有权进行调查！”

“我自己生的怎么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是一个人，不是你的附属品和所有物！”

门内的争执渐渐激烈，嘉木悄悄拧开门，想看看哪个大人这么讨厌。

他才把门打开一条缝，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尖叫。嘉木吓了一跳，受惊的猫样跳起来，自然卷的头发都被吓直了。

病房门打开，房内的女人还在叫，另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想要制止她。还没碰到，这女人就直挺挺倒了下去，面色青紫，口吐白沫。

嘉木从没看到过这样的情况，吓的捂住眼睛。

查房的医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很快赶过来，简单检查之后判断是癫痫发作。

医护人员合力按压着抽搐的女人，又在她嘴里塞了一团纱布。

过了几十秒，地上的女人停止抽搐，眼睛合起陷入昏睡。

癫痫又名羊癫疯，患病的人经常会被歧视。被女人叫声吸引来的人很多，这会都对着地上指指点点。

嘉木在医生急救的时候就松开了，好奇看着他们的动作，现在女人安静下来，他又移开视线，去看别的地方。

这间病房也是双人间，只有一张床上躺了人，年纪和他差不多大。身体瘦巴巴的，露在病服外的臂满是青紫的痕迹，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看起来很惨。

他整个脑袋被缠的只剩眼睛鼻子露在外面，模样很难辨认，但嘉木偏偏认出来了——躺在床上的人胳膊肘破了一块，是他昨天送去的医院。

病房内外都乱糟糟的，嘉木趁挤了进去。他站在病床边，连伸碰一下都不敢。

吵嚷的环境里，病床上的人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见，他看着看着，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

胸襟的衣服被眼泪打湿了一块，嘉木打着哭嗝，掂着脚趴在病床上，离顾惟很近。

“朋友，这里不能玩。”

帮着医生按住女人的警察发现了嘉木的存在，过来声。

他看了看病床上的孩，轻轻叹气，让嘉木出来：“这个哥哥受伤了，碰他会疼的。”

嘉木仰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可怜兮兮。

他没有多做挣扎，任由警察把他带了出去。

医生开始清场，把围观的人都疏散了。

病房门重新被关上，只留下医生，警察，躺在地上的女人，和昏迷不醒的顾惟。

嘉木蹲在病房外头，抱着腿安静的哭。

魏舒华买完早餐上楼，发现儿子又跑了出来：“怎么又乱跑，不是答应妈妈要乖乖的吗？”

嘉木抬起头，眼睛都哭红了：“妈妈。”

“怎么了宝贝？”魏舒华心疼的不得了：“谁欺负你了？”

“妈妈！”嘉木一头钻进魏舒华怀里，肩膀一耸一耸：“他受、受伤了。”

“谁受伤了？”

“顾惟，”嘉木咬着妈妈肩膀上的衣服，哇地哭出声：“他会不会死啊？！”

魏舒华拍着他的背顺气：“好了好了。别怕，没事的，人没那么容易死，宝贝在哪看到他的？”

嘉木指着背后的病房：“这。”

魏舒华抱着孩子站起来，透过病房玻璃往里看。

顾惟的状况绝对算是凄惨，就算魏舒华对他没有多少好感，看到之后都觉得不忍：“这是谁干的？”

“他妈妈。”

嘉木听懂了警察和李玉凤之间的谈话，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提起顾惟的母亲，他满是愤怒，拳头握的很紧：“他妈妈坏！”

“对，他妈妈很坏，不是个好妈妈。”

“妈妈。”嘉木停止哭泣，又打了两个哭嗝，捏着魏舒华的耳垂，期待的问：“我们让顾惟换个妈妈吧。”

魏舒华沉默。

她做儿童文学，曾经研究过家暴对于儿童身心的伤害。

对于儿童的家暴事件并不少见，许多人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

魏舒华看过一位家暴致残的女孩，被其亲生母亲和继父淋了汽油烧，邻居救出来时双腿都已经碳化，全身40%重度烧伤。

被烧伤之前，女孩经历了持续三年的家暴，最严重的的一次肋骨骨折。女孩的邻居曾经也报过警，但效果不大，直到烧伤事件爆发之后，其母才被剥夺监护权。

那件事到现在才过了两年，儿童权益保护依旧艰难，想要剥脱顾惟母亲的监护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母亲长时间不话，嘉木从沉默中领会了她的意思：“不行吗妈妈？”

“这件事妈妈的不算，得看警察叔叔的，只有警察叔叔换，才能给顾惟换个妈妈。”魏舒华抱着孩子往回走：“走吧宝贝，别想这些了，我们回去吃饭。”

嘉木似懂非懂地点头。

目睹了顾惟的惨状，嘉木心里难受，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吃完饭，魏舒华陪她玩了会，准备回去做午饭。

临走之前对嘉木：“顾惟受伤了，要安静的环境才能好的更快，瓜瓜别去打扰别人哦。”

嘉木在床上拼房子：“我知道的妈妈。”

“妈妈最多十二点就回来，瓜瓜别乱跑，再跑不见的话妈妈真的要生气了。”

嘉木抬头看着她，很认真的：“妈妈放心吧，我不跑。”

魏舒华走后，嘉木又拼了一会房子，他有些心不在焉，拼的速度越来越慢。

最后一把扔掉里的东西，翻身下床。

过了查房的时间，走廊比之前安静许多，嘉木顺着记忆找到顾惟呆的病房，拧了拧，没打开房门。

门从里面锁住了，两次之后嘉木得出结论。

他不再尝试，挪了两步，蹲在门旁边，托着下巴，等里面的人出来。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病房门被人打开，穿着蓝色警服的人走出来，差点被蹲在门口的人吓到。警察定了定神，认出这是之前跑进病房的孩。

“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

“叔叔！”嘉木蹦起来，时间太长腿蹲麻了，差点没站稳：“我有事情找你。”

他表情特别认真，警察看着好玩：“什么事啊？”

嘉木看了眼病房：“不在这。”

警察挑眉，跟着他走到角落：“现在可以了嘛？”

“可以了。”嘉木让警察蹲下来，自己挡着嘴巴，凑到他耳边声问：“叔叔，你能给顾惟换个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