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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想着心事, 只听着寒风索绕着枯枝, 发出沙沙声响, 清晰而繁琐, 一下下挂在心上。祁衡破沉默,“初晴, 我是不是很没用?”
初晴看着他, 她仿佛还是第一次从祁衡的眼中看到这样无奈而苍凉的眼神。她想起多年前,在京城秦王/府的密室里, 那时的祁衡还是大周的人质,在回首流年的囚徒生活与面对未知的未来时,他的眼中似乎也没流露出这样的消沉。
她心中充斥着浓浓的苦涩,勉强一笑, ;“你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顶天立地?”他自嘲的笑了笑,父王临终前对他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父王失望的眼神,生命消逝却还是不能合上的双眼依稀浮现在眼前。父王已经离开了人世,他的灵魂依然在如影随形的注视着他,一次次为他震怒,对他失望……
他合了合眼,嘴角带着一丝绝望, “我真庆幸, 你现在还不喜欢我。即便你心里的人是我,也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他早该明白,她的人和她的心都是他要不起的。他以为他可以任性一次, 追逐他所爱的人和他向往的幸福,他以为可以担起江山社稷的同时还能担起她的人生,却发现,这不但只是他的一线情缘,还是他的痴心妄想。
初晴紧握住他的手,“你别这么悲观,我知道你担心祁彻。不过祁彻那边还有顾言牵制,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她顿了顿,继续;“我们的婚约还算数,而端木杨过去为他做过的事都是见不得光的,他没有理由不站在你这一边。”
祁衡微微摇头,乞求的看着她,“你千万别为了我求他,也别为了我和他置气。当年他为了救你与幕淮远合作,他对你的感情不会比当年少。你真的没有必要,也不值得为了我和他置气。”
她的心狠狠一颤。是啊,他不会置她的性命于不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为了自己的霸业让她受委屈啊……
她无声地苦笑,泪水夺眶而出。这还是卫翎对她的话,她每次对容御失望,都会想起卫翎的这句话,心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安慰,只会变得越发难受。
她有自知之明,容御只会从利弊上考虑祁衡的存在意义,他的深谋远虑不会将她的感受纳入其中。她只希望在容御的布局中,祁衡还是一枚有利的棋子,这样他才会对祁衡伸出援手。
而祁衡有他的自尊,这样的话,她不能对祁衡,只是一字字地;“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
祁衡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那就想点开心的事,当年在秦王/府的密室里,你天天给我送饭送药,陪我话,那些日子想想也挺开心的。”当年她可怜他背井离乡,前途未卜。而他还没喜欢上她,只当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孩,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那么难熬的时间,只有在和她聊天斗嘴的时候才会过得快一些。
而他将她请到西凉,只是看中了她在西凉没有背景,虽然不是怀着害她的心思,却也存了太多的私心。
这样想来,他们的这段过往,从一开始就不完美,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初晴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好、”
谷中的平静并持续到天亮,凌十分,叛军重新发起猛烈的进攻。端木柔也知道祁衡的主力军队会很快赶来,她必须速战速决。而他们利用山谷的地形暂时挡住了进攻,可双方兵力相差悬殊。叛军就像决堤的洪水,新补充的兵力踏着死去同伴的尸骨源源不断地发起猛攻,他们的人却越来越少。
还是叛军先失去了进攻能力。石竞率领的大周军队突然出现在叛军后方,对叛军发动猛烈的袭击。谷中的守军趁势反守为攻,与大周军队对叛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战斗又持续了几个时辰,最后以叛军惨败告终,端木柔仅率不到百名残兵败将逃离。
叛军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端木柔即将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追捕。
战斗结束后,初晴和祁衡就在战场告别,随大周军队回到了烟霞关。
从烟霞关到彭州,她再也没听到过祁衡的消息。冬季的雪为彭州覆上一层银装,除此之外,彭州和她离开时完全一样,她的营帐依然在皇帐附近。初晴回营的时候,容御并不在营中。到了晚上,容御主动来看她。她的心情并无波动,也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惊喜。反而是容御将她拥入怀中,眼里的炽热几乎要将她熔化。
他的怀抱让她感到很不适应,她近乎于木然的被他抱着,他手臂的力量稍微松懈,她立刻离开他的怀抱。
她看着他俊美无暇的脸,他的样子明明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可她却仿佛已经找不到那种熟悉的安全感。她在绝望地等待着,等着他毫无愧疚的坦白,等着他轻蔑的告诉她,她在他心中什么都不是。
“端木杨一直为你做事,对不对?”
这就是她对他得的一句话,容御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目光一寸寸冷下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端木杨的女儿收买太医诬陷我怀孕,张藻德招出了端木柔,祁衡以为是她是受端木杨的指使,就什么都查出来了。”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还有,端木柔诬陷我的事,你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可你却没有任何反应,不准我离开,祁邯也是你派人杀的吧?如果我不在邺城,端木氏就没有理由造反了,我的对不对?”
“祁邯是我派人杀的。”容御得云淡风轻,目光一寸寸冷下去,仍然保持着平和,“我想你不会忘记这对父子两年前是怎么算计你的,祁邯难道不该死么?”
“祁衡没有算计我,他对他父亲的阴谋一无所知。”
容御冷冷一笑,“他什么你都相信。”
初晴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如果你确定祁邯真有这么险恶的心思,如果他对我没有一丝真情,你就不会将我送到邺城了。”
容御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强行让她看着自己。他耐心解释道;“祁邯是我派人杀的,端木颜也的确为我做过事。只是端木柔陷害你之事,祁衡虽是国主,西凉的实权依然掌握他父亲的手里。祁邯一直主张西凉与北疆联合,我岂能留他?”
“你杀了他,就不怕祁衡怀疑你?即便没有真凭实据,只要是一点捕风捉影的怀疑,他就会恨你入骨。”她讽刺的笑了笑,看着他,一字字缓声问;“张藻德到底还是为你做事的吧?”
“你越来越放肆了!”容御剑眉紧皱,声音里带着愠怒,握着她双肩的手狠狠用力。
他几乎要将她的肩捏碎了,初晴痛的蹙眉,紧咬着唇,将痛呼声锁在口中,却无法遏制不堪重负的泪水从眼中落下。容御看到她的泪,瞳孔微微收缩,还是放开了她。
他不在看她,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
初晴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他再不择手段,也不至于卑劣到利用他母亲的声誉。
她走到他面前,声音带着愧疚;“对不起……”
“祁邯的仇家那么多,只要做的不留痕迹,祁衡不会凭空怀疑到我。”容御叹了口气,声音有所缓和;“如果祁衡与我合作,我一定可以在两年内收复北疆,到时我会将你接回来,纵然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我也不在乎。”
她苦笑,喃喃的;“到时祁衡也不能奈何你。”
他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初晴,你要理解我。”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并不看他,目视前方,平静的;“我理解你。”
他看着她,眼中划过一丝失落,苦笑道;“你理解我,却不能原谅我。”
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服自己原谅他。
“西凉现在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祁衡对你还有价值吗?”
容御微微一怔,冷冷吐出两个字;“没有。你想让我帮他?”
她在心里苦涩的笑,声音十分平静;“我知道,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容御盯着她的侧脸,嘲讽的笑了笑,“你为什么为他担心,对我却这么苛刻,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她的心狠狠一颤,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十分荒诞扭曲。她转头看他,一字字道;“我担心他又如何,难道我对她以身相许了么?我不原谅你又如何,难道我要报复你,对你喊喊杀了?”
她只是心冷了,彻底厌倦了与他纠缠。
“初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他的声音冷下去,“是我过去太纵容你,过去我从没管束过你,只希望你每天都能过得开心快乐,我曾以为这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却不想,你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让你快乐竟变成了世上最困难的事。”
初晴苦涩的笑了,平静的;“曾经,我以为有了御哥哥,就是有了全世界……”她摇了摇头,步履虚浮的走到桌边坐下,背对着他,“都过去了,记得我对你过,你是一个好哥哥,从此以后,我只将你当成哥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我也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
她自顾的着,感到背后的那双眼睛正失望的看着她。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声音轻轻落下,就像一阵风敷过一片死水。无声的寂静沉甸甸的压在心上,片刻后,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帘掀起又合上。她转过头,望着空荡荡的四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她用双手捂住脸,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终于没有顾忌的失声痛哭起来。
十几天过去了,他们仍在彭州。初晴提过回京,被容御断然拒绝。除了不能回京,她还失去了出营的自由,如果她想出营散心,必须经过容御的同意。所以每一次她出营,都是和容御在一起。不过即便两个人在一起,她也从不没主动和容御过话。
这日的下午,没有阳光。他们来到一片林中。自入冬以来,彭州也下了几场雪,遍地的枯叶被湮没在皑皑白雪中。树枝上承载着白色的积雪,从远处看,犹如被冰雪砌成。起风时,白茫茫的雪漫天飞舞,枯枝轻轻摇曳,形成一片如云雾版的苍茫。初晴凝视着虚无的远方,所有的心事都被风吹得不知去向,心被掏空了,不出有多轻松,却也感觉不到沉重。
她还想朝树林深处走,容御策马行到她前面,对她;“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初晴没话,沉默的调转马头,沿着返回的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还没走出树林,他们遇到了一场刺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数不清的黑衣人迅速将他们包围,与护卫杀成一片。
杀手的人数超过了他们的护卫——因为初晴过有太多人跟着,不管哪里心情都会压抑,容御便将大部分护卫都在林外,他们身边只有而是几名随从。
容御和初晴的坐骑都中了暗器,容御迅速拉起初晴,拥着她跃入空中,然后稳稳落地。几个杀手先后死在了容御的剑下,却还有人不要命的进攻着容御身边的初晴。初晴看着容御奋不顾身的保护自己,心中涌出悔意与愧疚。她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到杀手,她不想拖累他,亦不想欠他任何恩情。
就在这时,三个黑衣人挥刀砍向她,其中两个杀手被侍卫挡住,另一个杀手的动作又准又狠,她吃力的抵挡着,只觉得手掌一阵生疼,手中的剑竟被杀手的刀震落。
顺价,她失去了防身的武器,杀手再次举刀扑向她,这一刻,她感到了死亡的迫近,而与此同时,一个身影闪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
哧!
刀刃刺穿骨肉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刀刃从肩胛穿过,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怔怔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夺眶而出。
仿佛有利刃穿心而过,她的手微微颤抖,划过面颊的泪水融入嘴角,她的口中满是苦涩,声音艰涩而沙哑;“对不起……”
而那个刺杀容御的杀手,又被莫远一剑刺穿。莫远守在容御和初晴身边,又连续杀了仕途靠近他们的杀手,
“你放心,我死不了……”容御皱着眉,忍着肩上的剧痛,给初晴一个安慰的微笑,抬手抚上她沾满泪水的面颊。
而她的眼泪更加汹涌,这一刻,周围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她不再感到害怕,也不再感到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铺天盖地的后悔如潮水般涌入她的心,她突然意识到,她的御哥哥一直都在,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御哥哥,义无反顾将她从危险中救出的御哥哥,从不曾离开过。
好在大批护卫很快赶来,而杀手只剩下寥寥几人,再无接近容御和初晴。初晴和莫远将容御扶上马车后,马车迅速离开树林。
虽然没有太医随行,但护卫身上都带着止血药和绷带以备不时之需。马车里,初晴为容御上完药,又包扎好伤口。然后,她握住容御的手,见容御双目微阖,她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住地对容御;“御哥哥,我们快到了,再坚持一会,你别,千万别……”
容御反将她的手包在掌中,对她虚弱的笑了笑,轻声;“我没事……”
“都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我不该和你那些话,你别生我的气……”她真的害怕,如果她现在不,就永远没有机会对他了。
“我知道。”容御垂首吻去她脸上的泪,嘴角浮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太医,容御的伤口虽深,但不再要害。而回营不久,容御就睡了过去。太医再三向初晴保证容御没有性命危险,初晴方才放下心,寸步不离的守在榻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躺在榻上沉睡的容御。
时间慢慢流过,莫远进入皇帐,天色已经黑透了,而容御还没醒来。他向初晴行了一礼,初晴知道容御没有生命危险,反而希望他能睡得久些,充足的休息能加速伤口的痊愈。她想到莫远一定是有事禀报,示意莫远别出声,起身朝门口走去。
走出皇帐,初晴问;“是不是查出了幕后主使?”
“暂时还没有线索。”莫远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这本是陛下安排的,真正的线索自然是不存在的。
他看着初晴红肿的双眼,焦虑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陛下的苦肉计还是值得的,这件事后,公主对陛下不会再有嫌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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