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由闭眼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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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亲眼看着他死。”顾江离垂着头，班昭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晓他的心情。

他的衣服脏兮兮破破烂烂的。

初见他时，他身穿着的是细蚕丝织成的长袍，头戴白玉冠，腰系翡翠扣，就好像要向所有人宣告他很有钱一样。

现在的他，完全没了初见时的那份意气，只剩下落魄——还有？

还有什么？

班昭再抬头想要再仔细观察观察他的时候，马车已远行。

他翻身上马，清点了人数，也跟着飞扬的尘土向前。

冬天的结束昭示着春季的到来。

最近的雪已经不下了，甚至在路边的积雪也有融化的痕迹。

融雪的日子是冬季最后寒冷的时候了。

头顶太阳高悬，明晃晃地光要将人的眼睛刺伤似的。

地面都是结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云南往西北走，是越走越冷。

等到甘得拉达反应过来时，一阵冷风刮过。

是快要离开云南的边界了？

不寻常的冷风是在为他最后的结局再唱一曲悲歌。

夜里除了星光之外，又燃起了火光。

冷冷的火光是在为他铺上步入黄泉之路。

他的马已经跑死了两匹了，眼看着自己胯。下的这匹也快不行了。

他朝着周围扫视了一眼。

他需要再挑一匹强壮的马，让他回到吐蕃。

还未等他挑选，一根冷箭飞过。

他转头。

那个叛徒骑着一匹马赶到。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依然不忘记挖苦嘲讽顾江离。

“早就学会了。”

“就你一个人吗？”甘得拉达自嘲一声，“也太瞧我了吧？”

“千军万马。”

甘得拉达眯起了眼睛。

黑夜看不清人的脸庞。

他只知道眼前是熟悉的人。

他握住了手中的刀。

“投降吧。”

顾江离道。

甘得拉达摇头。

“吐蕃勇士不会投降两个字。”他的手掌心有些出汗了，手中的刀依然紧紧地握住，“如果我死了，将我挫骨扬灰，失败的王，不配再次回到他的王国。”

“这个愿望与他去吧。”

甘得拉达的目光紧跟着顾江离。

他的身后渐渐传出了喧闹与火光。

火光越来越近，喧闹越来越大，再定睛一看，他们已被包围。

甘得拉达将刀抽出，指向天空，“来吧。”

他的那匹马，仿佛回光返照，嘶叫着，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向前直冲。

穷途，穷途，只有在这里再拼最后一把。

甘得拉达的刀染上了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

长夜被血腥染上，好似不会结束。

鲜红的血与火把的光融在了一起，不知道究竟是在勾勒谁的末路。

当最后一把长、枪将吐蕃的王者贯穿之时，黎明恰好到来。

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战场。

造物主是最无情的，不管人间悲欢只守着它的时刻。

甘得拉达被不知道谁的□□钉在地上，他想向前再走两步，却是无能为力。

他看着顾江离，似乎有什么想。

顾江离昨晚没有出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步入无间。

最后一刻，他朝着甘得拉达走了上去。

他走到甘得拉达的面前。

甘得拉达看着他。

随后——

拔出了贯穿与胸口的长、枪。

血喷涌而出，溅到了顾江离的脸上。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顾江离。

顾江离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让甘得拉达的手触碰到他。

“你自由了，顾江离。”

顾江离不忍心看，转过头去，闭上眼睛，流下一点眼泪。

眼泪混合血水汗水，黏在一起，被阳光照耀着更加妖冶。

旭日升起，王者垂首。

胜利了！

大宁王朝胜利了！

班昭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多年的战争，次数不多的胜利，每一次都让他感到振奋。

他松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朝着顾江离走过去。

顾江离满身都是甘得拉达的血，看起来分外恐怖，但班昭不害怕也不嫌弃，他握住了顾江离的手点头，几乎带着点哽咽道“这次多谢你了，顾江离。”

顾江离不话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信已经被血浸透，班昭想开，却被顾江离制止。

“回去再开。”他。

班昭莫名其妙，但还是依照他所将信好好地放了起来。

“蘼芜兄，我们回去洗个澡，再喝个酒吃点好的，好好叙叙旧！”班昭拍着他的肩膀道。

顾江离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班昭见顾江离不话，便搂着他的肩膀，要他上马车。

班昭真的很高兴，太高兴了，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的情绪变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忽然之间，顾江离推开了班昭。

连诧异的时间都么有，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腰上悬挂着的佩剑也消失不见。

顾江离！

班昭的瞳孔瞬间放大。

“不要——————！”

太迟了。

太阳越升越高，在最高点的时候，被涌起的血色掩盖。

一把尖厉的剑直插顾江离的胸口。

他是自杀的。

作为一个商人，我是要讲诚信的。

作为一个中原人，我同样不可忘却家国大义。

我过，如果我骗你，我就永远不可离开你。

所以，现在我过来陪你了。

甘得拉达，你我注定要生死纠葛。

顾江离的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遮住了班昭撕心裂肺的吼叫。

最后入眼的是血红的太阳。

班昭失态了，第一次失态。

“顾江离！顾江离！！”他喊叫着。

可惜的是，死去的人听不见。

班昭掏出了那封顾江离刚刚给他的信，他的手颤抖着开。

他的手紧捏着那封信。

一股奇异的怪声从他的喉结发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转换成了凄厉的笑声。

他将信撕碎，撒在天际，嘴里不住地发出疑问，“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微凉的风吹过，让他冷静了下来。

班昭深吸一口气，面前的人已经冰凉。

“将此二人挫骨扬灰。”

他闭上了眼，宣布了最后一个命令，随后落荒而逃。

仇恨也好，友情也好，不在人世的人，已无知觉。

自由的人已经自由，被束缚的人继续被束缚。

风飒飒，扬起地上的尘土，官兵按照命令，将两个人的骨灰撒向未知的方向。

风起风落，不知道尘土骨灰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了。

顾江离跟着风走，也许在此刻他也自由了。

“顾江离死了。”病梅得到了消息，跟黎贝道。

黎贝有些恍惚倒不可置信。

“怎么死的？”

“自杀的。”

病梅转头看向黎贝，“自杀的。”

黎贝的眼眶有些湿，她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悲伤，“尸体呢？”

“骨灰都被撒光了。”

黎贝一怔，许久才有了反应，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天空中的太阳，突然笑了一声，“这倒是符合他的个性。”

“你自由了。”黎贝喃喃地到。

活在人间的人最不自由，如果死了能随着一把风而去，去看看这浩大天地，不再体味人间七情六欲，倒也是一件美事。

顾江离他是商人，在这个王朝最自由也是最不自由的商人。

黎贝心里茫然，她很难过，为顾江离也为她自己。

病梅推了黎贝一把，不知道怀着什么的心思问道，“如果有一天吾死了，你会难过吗？”

“你这个干什么？”黎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害怕，“当然会啊。”

黎贝慢慢地把眼睛闭上，开始在追忆过往，“谁死了，我都会难过，刚开始母亲死了，我难过得饭都吃不下，后来是虎叔，再后来还有好多好多人，每一个人死了我都会难过，只是我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茶水依旧翻腾着，“黎贝——”

黎贝又把病梅的话断了，“如果有一天我先死了呢？”

病梅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黎贝替她回答了。

“我死了你要把我的尸体也要烧得干干净净的，一把撒在风中，一把撒在水中，我会跟着风，跟着流水，祝福这个充满了悲欢离合的俗世，而你要好好活着，要替我好好看着这个江山。”

“行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病梅赌气地到。

“顾江离死了，那班昭呢？”黎贝问道，她们没有时间再开玩笑了，时间越来越紧急。

“班昭还在云南。”

“京兆空城，对吧？”

病梅点头，“是时候出发了。”她的目光投向北方，京兆之地。

人间不太平，战火将起了。

“太清，班昭在云南胜利了。”

“对。那你有什么算？”安游虚问道。

“哈哈哈哈，”李诚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算？一切都听军师的。”

“云南未平，京兆空虚，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人生短短数十载，不在史册上留名，空来人世一遭。

浩荡人世，谁流芳百世，谁遗臭万年，一战定胜负。

真情假情，友情爱情，谁是情真意切？

成者为王败者寇，谁能执笔汗青，书写历史？

狂浪惊涛，江湖起伏，谁能支撑起这飘摇之世？

作者有话要：　　《战城南》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