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寡人有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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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云舟从坐榻上跳了起来, 抓起了《孟子》，朝着窗外砸了出去。

杨嬷嬷比她还要快, 此时已掠上了竹屋, 翻身落到了窗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厉喝道：“子你是活腻了么？”

幸好这样的架势不是对她。

云舟暗自庆幸，没有尝试溜走。

可杨嬷嬷的架势很快便软了下来，她嘴角一勾，笑道：“北是你啊！”

阿黄。

云舟很快便想起了那幅画。

完了, 这会儿谢南烟不在, 来人若真是明寄北, 她那一石子还算轻的了。

明寄北今日穿了一身常服, 只见他微微昂头, 将弹弓别在了腰间，笑道：“嬷嬷好！”完，看向窗内的同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没见过那么猥琐的, 大白天的拿着肚兜亲。”

“……”云舟一下子来了气，她走到了窗边, 怒声道，“阿黄也要看明白了才乱咬！你胡八道！”

杨嬷嬷瞧这阵势，想必明寄北也是认识云公子的。她连忙圆场道：“误会罢了，北, 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谢南烟过，墨儿有明寄北保护，不会有事的。如今明寄北来了这儿，就不知墨儿是否还安好？

“师父命我们到处找南烟姐姐，我一猜就知道她躲在这儿。”明寄北得意地完，似是知道杨嬷嬷想知道什么，“墨儿留在营中休息，有木阿在，很安全。”

杨嬷嬷释然笑了起来，“昨夜来了人，我以为是姑娘让我提防的杀手，原来是北你。”

云舟却发现了端倪，这杨嬷嬷与墨儿难道有什么关系？

明寄北点头道：“我可不能让南烟姐姐知道我来了，这不，知道南烟姐姐出去了，我才敢现身与嬷嬷两句。”

“你们两个何必一个躲一个呢？”这个问题杨嬷嬷已经想了三年，一直不明白为何要如此？

明寄北似是被问到了痛处，他迟疑了一下，如当年一样沉默了。

他知道谢南烟为何会躲着她，可他却不能让谢南烟知道，他来过这里，知道她与杨嬷嬷的过往。

云舟好奇地看着突然沉默的两人，声问道：“怎么了？”

分明在千里山庄的时候，明寄北还跟阿黄似的跟着谢南烟转，怎的到了这儿，他反倒是躲着谢南烟了？

“你不知道？”杨嬷嬷问道。

云舟自然不知这些啊，可若真的答不知，杨嬷嬷定会起疑。

只是，云舟错了。

杨嬷嬷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声，“也是，姑娘就是这样的人，她不想的，便一辈子都不会出来。”

“嬷嬷，这些事就不要了，因为没必要。”明寄北不想让云舟知道太多，在他眼里，云舟不过是师父要的一枚棋子罢了。

杨嬷嬷疑惑的眸光看了看明寄北，又看了看云舟，忽然眉心一舒，似是了然。

“姑娘一直把你当亲人看待。”杨嬷嬷提醒了一句。

姑娘那般喜欢云公子，自不想明寄北与云舟起任何冲突。

“我知道。”明寄北语气严肃，人却像极了刺猬，此时狠狠地剜了云舟一记眼刀，“我只是做做样子，来清宁村查探一下，回去自然会禀告师父，这里没有南烟姐姐的下落。”

杨嬷嬷沉声道：“要瞒过你们的师父，也不容易。”

“我会想办法的。”明寄北完，狠狠地瞪着云舟，“下次再让我瞧见你亲南烟姐姐的肚兜，我死你！”

云舟又怒又羞，“不是你想的那样！”话音一落，云舟很快又想到了另外的事，“等着，你……你怎知道那是她的？”

“我……”明寄北顿时语塞，他不想与云舟继续这个话题，他对着杨嬷嬷点了下头，足尖一点，便掠上了檐头，飞快地窜入了竹屋外的竹林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舟怒声道：“岂有此理！明明是你这人肆意窥看烟烟，还赖我猥琐？”

杨嬷嬷捡起了地上的《孟子》，敲了一下云舟的脑袋，“公子，你听我，你不能那样误会姑娘的！”

“误会？！”云舟气红了脸，摩拳擦掌地卷了卷衣袖，现在她是不赢明寄北。等以后她当上官了，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次明寄北。

杨嬷嬷点头，一脸凝重，“公子，姑娘与北之间清清白白，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云舟顺口问道。

杨嬷嬷叹了一声，缓缓道：“年少时不知轻重，倾慕一个人，便倾其所有只对那个人好。到最后，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那人最后不知所踪，唯一留给我的便是墨儿。”她顿了一下，苍凉地笑笑，“那时我被爹娘赶了出来，因为我无媒苟合，丢尽了他们的脸面。我一个人带着墨儿处处碰壁，乡民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除了风尘勾栏，没有一处肯雇我干活。”

“嬷嬷你真去了？”云舟听得焦急，忍不住问道。

杨嬷嬷摇头，“我若去了那种地方，墨儿这辈子也完了。最后我狠了狠心，把墨儿寄托给了临镇的一个戏耍班子后，我便背井离乡，远上京城讨生活。”

“恰好燕翎军缺个火头工，我便去试试。幸好老天可怜我，我最后被一品大将军留用了。可燕翎军可不比得其他军队，进去之人多多少少都要学点武功，我这身本事也是那时候学的。自然，进了燕翎军，也不能随意离开军营，我想着干脆多赚几年钱，便回去接了墨儿来过好日子。”杨嬷嬷着，忽地笑了起来，“那几年的姑娘活得鲜衣怒马，比京师里许多子弟都要风光。我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有时会想，若是我的墨儿在身边，我也要我的墨儿像姑娘一样地风光恣意。”

云舟认真地听着，她可以想象出来，当时的谢南烟会是怎样的飒飒风姿？

“可这人嘛，许多都是表面风光，私下艰辛只有自己知道的。”杨嬷嬷感慨地完，她的语气便柔了许多，“姑娘在外风光，可在内却是很少笑的。我后来在军中混得熟了，才知道当初在押解途中，姑娘被全家抛弃了，不管衙役怎么伤害她，不管她怎么哭嚎，都没有一个亲人肯为了她回来。若不是一品大将军恰好经过，只怕姑娘早已不在人世了。”到难过处，杨嬷嬷在自己肋下比了一下，“那么狠的一刀，她年纪能活下来，真的不容易。”

云舟瞪大了眼睛，也在自己肋下比了一下，“嬷嬷，你的地方是这儿？”她恍然，那是谢南烟自己划自己的地方，云舟记得清清楚楚。

云舟心绪复杂，只道幸好谢南烟还好好活着，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日。

“这么多年，她的家人就一点音讯都没有么？”

杨嬷嬷摇头，“这些个狠心无情的人当初就不顾姑娘的死活，又怎会让姑娘寻到呢？”

云舟眉心一蹙，想到昨夜谢南烟的泪眼，她的心不由得一揪。

原来，她与她一样，都是不知娘亲跟父亲在何处的可怜人。

“北是后来入营的，他很喜欢姑娘，从一见面开始，就像条尾巴一样地，天天跟着姑娘喊姐姐。”杨嬷嬷又开始讲后面的事情，到这些画面，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北是个淘气的孩子，可是他待姑娘是一等一的好。开始姑娘还觉得北吵闹，一直躲着他，可后来姑娘每日都要与北一起纵马射猎，比嫡亲的姐弟还要亲昵。”

明寄北是那样的人，云舟并不奇怪。

“可我那几日看北将军与烟烟相处生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舟越来越好奇，女魔头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样，定是又经历了什么变故。

“此事……”杨嬷嬷本欲下去，她突然耳朵动了动，压低了声音道，“改日再吧，姑娘回来了。她素来不喜欢我提这些，公子，你可千万别让姑娘知道我跟你了这些。”

云舟点头。

杨嬷嬷给她递了个眼色，挥舞手中的菜刀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也不能辜负了姑娘，否则，我先剁了你的脑袋！”

“嗯？嬷嬷好大的戾气，这是为何要剁了阿舟的脑袋？”谢南烟推门走了进来，隐约听见了杨嬷嬷的最后一句。

她不紧不慢地将门关好之后，提着一个大竹笼子缓缓走了进来，瞥了一眼窗口处的两人——杨嬷嬷一手拿着本《孟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菜刀，很是奇怪。

杨嬷嬷正努力想着，该如何回答，云舟灵光一动，连声道：“是我……总是背不得《孟子》里面的几句话，所以才让杨嬷嬷帮我背书的。”

“哦？”谢南烟忍笑看着云舟，“你倒是刻苦，让我瞧瞧，究竟是哪几句话？”着，她放下了竹笼子，走了过来，从杨嬷嬷手中接过了《孟子》，随手翻了一页。

她的眉角微微一跳，笑道：“是这一页么？”完，她给杨嬷嬷递了一个眼色。

杨嬷嬷赶紧提着菜刀退了下去。

云舟顺势答道：“对！就是这页！”

谢南烟的笑容中多了一丝魅色，她将《孟子》递近云舟，“我瞧这两句很容易背记的，你再念一遍？”

“嗯！”云舟接过了《孟子》，张口便念道，“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啊？！”云舟反应过来，好像中计了。

“大清早的，就这一句总也记不得？”谢南烟笑吟吟地往前走了一步，酥声道：“听我背一遍，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回头再记不住，相信我，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一次就记得。”完，飞快地撩了一下云舟的下巴，“今日我高兴，给你抓了山鸡，我先让嬷嬷杀好，送去给刘老头烤来。”

“……”云舟呆呆地看着谢南烟提着竹笼子走出竹屋后，心底涌起了一阵暖流，熨得隐隐发疼。

她哑然失笑，低头再看《孟子》那句话，喃喃念道：“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双颊忽地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云舟暗觉不妙，她闭眼甩了甩脑袋，可是——谢南烟凑近的那一句话一直在脑海中回响，甚至谢南烟酥媚的笑意，也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