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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妙手走就走, 等麦穗第二天再到院,茅屋已化为灰烬连一点余热都没有了。
麦穗失望她见张妙手治好过一个, 还听庄子里人之前还治好了七八个。她也见过他日日专心研究下笔不停, 是个有真本事的大夫。麦穗转身离开院, 华阳张妙手她记下了。
回到院, 鸭子已经毛光水滑。麦穗每日背着篓子捉鱼或者给陈长庚做衣裳,乡下的日子总是悠闲的很。这期间麦穗听三殿下被封太子, 听皇帝精神不济让位给太子自己去做太上皇。
景泰之制,历史上少有的繁荣盛世,真的做到八方来朝万邦敬仰。可处其中的百姓这时还没有感受到,日子照旧流水一样过去, 八月初麦穗收拾东西回京城, 陈长庚要回来了。
麦穗回家还没喝上热茶, 黄翠容活泼泼来了:“表婶儿~你去哪儿了翠容天天想你。”亲昵的仿佛亲姐妹一样挽住麦穗胳膊。
长庚过这丫头得心,麦穗抽出胳膊:“你表叔临走让我去乡下避避,怕有不长眼的来我面前拿我不孕浑话。”
这么直接, 黄翠容楞了一下, 很快天真甜笑:“表叔待表婶真好。”
“嗯”
黄翠容甜笑着凑上去:“表叔带表婶好,表婶更应该替表叔着想, 没有子嗣总归不行。”
麦穗没想到真让陈长庚料到了,这丫头心思不纯,端起热茶轻轻吹一口, 她倒想听听黄翠容能放什么屁。
黄翠容讨好的执起团扇给麦穗扇凉:“自从表婶儿来烟州, 翠容就喜欢的不得了, 翠容甘愿为妾替表婶儿生下一男半女。”
肖想有妇之夫还是自己表叔,真够不要脸的,难怪锦儿提醒她几次。麦穗放下茶盏对外扬声:“柴管事,你和采萍送表姐去舅舅家,给大舅她要给长庚做妾 。”自己不要脸别怪别人不给脸。
黄翠容不可置信看着麦穗,等姜采萍带着锦儿动手往外拉,才反应过来苦口婆心似得:“表婶我是为你好,我生下的孩子还有表叔血脉。”
麦穗耻笑“我买个丫头生的难道没有长庚血脉?拉走。”
锦儿手里暗暗使劲,黄翠容才知道麦穗不是开玩笑,瞬间撒泼:“张麦穗你不过一个乡下丫头还不下蛋……”
绣儿扯出帕子塞到她嘴里,麦穗起身走到黄翠容面前嘲笑:“泼妇就泼妇装什么娇姐,我不会生怎么了?你表叔就喜欢我,不生也喜欢。”昂头鄙视,气死你。
黄翠容被堵着帕子拉出去,塞到车里送去曹大舅家。曹大舅气的脸色发白,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生与不生自然有长辈操心,你个未出阁姐上门自荐。”
老人家气的胸口疼,指着黄翠容手都是颤的:“不就是因为你表叔冲天在即,贪慕虚荣全无女子贞静自爱,简直丢尽我曹家脸面!”
曹大舅专门派管事上门致歉,麦穗倒有些不好意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不给长辈面子。
八月初八陈长庚得胜回朝,景泰帝齐泽双喜临门封赏有功之臣。封出四王、八公、十二侯,其中陈长庚妙封仁郡王,因为他献计减少很多伤亡故此封‘仁’字。
当圣旨下来时,陈长庚想起那一年他和麦穗逃难,法华寺舍粥,姐弟两人坐在墙根下捧着破碗喝粥。一碗稀粥麦穗眯眼对着太阳满脸惬意,人生幸福不在位高权重而在知足。
陈长庚跪着拒了,齐泽笑笑又封他‘定国公’定国之公荣耀无比。陈长庚再次跪地婉拒:“微臣原本黄口儿,是陛下海量纵容,请陛下看在微臣年幼再纵容一次微臣。”
齐泽头戴双龙抢珠金冠,一身明黄高坐金銮殿,对着陈长庚十分宽容:“爱卿但讲无妨。”
“陛下南征北战七八年,才是真正的定国之人,微臣不敢窃取但求一个侯爵,只是……”陈长庚以额触地“求陛下赐微臣一个‘慕’字。”
“慕侯?为什么”齐泽奇怪,满朝文武也都看着这个最年轻的功臣。
“微臣能辅佐陛下五年,于愿足矣,剩下岁月只愿陪伴姐姐,微臣一生唯爱慕她一人,故求一个‘慕’字。”
这是要隐退!大好年华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满朝文武目瞪口呆盯着陈长庚。
景泰帝微笑:“封卿慕侯可以,至于其他爱卿不要再提。”陈长庚还有大用,武能□□文可定国,新朝百废待兴只他在山川水文上的造诣也不能放人。
麦穗高兴:“原来我既没做成状元夫人,也没做成王妃,最后做了侯夫人?”
陈长庚想起时候麦穗劝他去姚家,想不起韩信之辱,韩信有条褥子,人家做了王爷。陈长庚问:“你想做王妃?”
“拉倒吧,王妃有什么好,韩信最后还被人砍头,出头椽子烂得快。”麦穗容易满足的很。
陈长庚看着麦穗笑,眼里好像有揉碎的星光:“姐姐得对。”
麦穗笑眯眯,景泰帝还特意赐她三千黄金。这个起来也有缘故,去年麦穗拒绝齐泽赏的美人,是送金子送银子都行,哪有送人一张嘴的,
今年皇上高兴就赐她金子,当然这些本来也该是陈长庚的。
陈长庚拉住麦穗手指轻轻摩挲,温温热热让他安心:“姐姐回来这几日有不长眼的上门闹没?”
麦穗想起大舅派人来道歉,心里有点虚,不过做错事的也不是她:“没有,就是周校尉的媒人是你,这婚事算了。”
“黄翠容?她给你推荐谁。”陈长庚脸色冷下来。
“要是推荐别人也好了,她自荐你恶心不?”
哼,陈长庚心里冷笑,对上麦穗十分温柔:“咱们去成安街看看新宅子怎么样了?”那宅子四进带偏院,是皇帝御赐的慕侯府。
“好”有大院子住,麦穗欢欢喜喜忘了烦恼。
黄翠容还算识时务,陈长庚这边没戏,她安下心思缠着舅家磨陪嫁,当然娘家也不能少。可是当她昂着下巴,明里暗里贬损村里姐妹准备出嫁时,周李虎遣人来退亲。
姑娘家无缘无故被退亲名声扫地,黄翠容在村里日子立刻难过起来,那些她被她羞辱的女孩儿,个个来看她笑话。黄翠容认为这是麦穗报复,她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好心好意上门自荐解决麦穗难题,自己不委屈麦穗凭什么这样对她?
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霸者相公绝嗣,哼!
黄翠容是个狠人也是个细心人,她早发现顺安伯的嫡孙女汪杏儿,喜欢偶遇陈长庚。黄翠容堵住想继续偶遇的汪杏儿,以麦穗不能生为筹码换取五百两银子。
顺安伯本来是前朝异姓王,新朝后齐渊赏了一个伯位,又点他嫡孙女为太子侧妃,原本也算门楣兴旺。谁知道前太子横死,新帝雷厉风行根本不在乎他们,顺安伯府彻底落魄。现在知道慕侯夫人不能生育,顺安伯心思活了。
麦穗对着上门提亲的人没有二话,管他哪儿来的直接轰
出去。陈长庚这事一开始不堵死,接二连三很麻烦。只是轰出去简单,麦穗不孕的事情很快传遍烟州。
慕侯在金銮殿拒绝封王只要一个侯爵,人都是因为麦穗不能生要王位没用。烟州传遍慕侯情深义重,却偏偏喜欢一个泼辣无理的乡下丫头,真是满身荣耀的污点。
这也算了,偏偏左邻右舍似乎找到通天梯,但凡有女儿的就想来碰碰运气。潘玉芝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夫人求您高台贵手给侯爷留条根吧,我为奴为婢都愿意。”
她爹娘也跟着苦苦哀求,姜采萍恨得不行:“你们不是来给夫人送咸鱼的吗,姑娘家要点脸好不好?”
“我真的不忍心侯爷绝嗣,求求你夫人发发慈悲吧。”潘玉芝哭的实心实意,给麦穗恶心的不行:“我家绝不绝嗣关你什么事?喜欢有妇之夫上门自荐,别我不给你脸面。”
“扔出去!”
负责侯府安全的张连、刘丙,挽着袖子上来二话不往外拖。姚茶领着玲儿,避开挣扎哭闹的潘玉芝一家,等他们拖出去迆迆然走进正屋。
“怎么样,还能顶住不?”
麦穗根本无所谓:“我家长庚现在是侯爷了,绝对护得住你,给你找门好亲怎么样?”
姚茶坐下提了麦穗茶壶给自己倒水:“我倒是想好,可我得盯着你。”
“你盯我干吗?”麦穗把无花果干推到姚茶面前,她喜欢吃这个。
姚茶心里主意已定,很悠然捏颗无花果干放在嘴里,韧韧甜甜的:“盯着你和你家侯爷夫妻恩爱不受别人扰,将来你真顶不住我来做妾,那些乌七八糟的别想现世恶心你。”
麦穗叹息肩膀都耷拉下来:“茶儿~你还有完没完?”
姚茶很悠然捏一块桂花糖递给麦穗:“什么完不完的,你放心我有数。”
有什么数?麦穗拿自家姐妹没法子,接过桂花糖含在嘴里咬的嘎嘣脆。这次轮到姚茶无奈:“过你多少次,吃糖别咬的嘎嘣响会被人笑话。”
麦穗笑嘻嘻装傻,时候姚茶屋里总有各种糕点糖果,基本都进了她的肚子。那时候姚茶还是明媚娇姐,总是耐心纠正她。
“笑就行?你现在是正一品慕侯夫人,以后国宴花宴一定很多,你就这样?”
“嘿嘿,长庚那些宴会什么的,我不想去就不去。”麦穗笑眯眼,不过不再把糖咬的嘎嘣响。
就惯吧,看你家侯爷能把你惯成什么样,姚茶叹口气淡淡羡慕。
“夫人”姜采萍手里拿着帖子进来,先给屋里两人屈膝见礼,然后接着:“成国公府派人送来赏花贴。”成国公就是廖成,意思是他有成人之美。
“这个你不去不行吧?”姚茶问,她记得廖成是陈长庚麦穗媒人,还是陈长庚成人礼正宾。
麦穗接过来笑道:“这个没事我和国公夫人认识,她人很好。”
赏花宴定在三日后,姚茶不想让麦穗落下风,拉着麦穗连两天铺子:上好雪缎掐腰袄衣摆一枝红梅,下身石榴裙,胳膊上搭着细纱红披帛。鸦色发髻两朵红色海棠,看似简单却是大红宝石雕琢而成,后脑腕口大拉丝金菊压发。
真‘金’菊,看起来富贵华丽。
麦穗去的那一天姚茶不放心,一遍遍帮她看装扮,成国公府是慕侯府关系最近的显贵,麦穗不能搞砸弄得慕侯府孤立无援。
“放心吧茶儿,国公夫人很好的。”麦穗觉得没问题
姚茶忧心忡忡,却强笑:“嗯”
成国公府原是一位郡王府邸,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水榭楼台,如今掩映在怒放菊花中。麦穗看的目不暇接白菊似雪,紫菊如墨,还有纤纤细柔袅袅绿、簇簇英姿璀璨金,红柱琉璃瓦,各种奇香异树明耀照眼。
“你家好漂亮!”麦穗夸赞。
特意来迎接的世子夫人窦晓彤面上微笑:“没想到侯夫人这么明艳照人。”今天麦穗确实艳光四射,雪缎衬的脸色发亮,掐腰袄让她高挑身材一览无余。
最美的还是眼睛炯炯有神,可惜再漂亮有什么用,想到自己两个儿子大半人高,窦晓彤就心里瞧不起麦穗:“今天请夫人过来,原是有一桩喜事。”
“什么喜事?”麦穗欣喜。
窦晓彤矜持招招手,唤来一个十四五姑娘:“这是我娘家外甥女字秋韵,知道夫人隐疾所以想替夫人分忧。”
麦穗心冷下来面上还笑:“你让你外甥女做妾?”
窦晓彤看麦穗没翻脸心里自得,自家公公可是他们慕侯府恩人,成国公成人之美,不就是成的陈长庚。
“做妾未免难听这可是我嫡外甥,做个五品夫人总是应该的”像是想起什么,窦晓彤举起袖子捂鼻笑。“当然咱们都知道慕侯爷爱重夫人,为了夫人王爵也不要,咱们不敢争宠就是想替侯爷留下子嗣。不定有了子嗣侯爷又去挣一个王位呢,到时候夫人就是超品王妃。”
长庚要是能留下用的着你们?麦穗心里恨极,真当我是包子?麦穗朗声:“我家留不留子嗣关你什么事?这么热心街头那么多叫花子,尽管叫你外甥女去,也不用做妾直接做正头娘子。”
……窦晓彤目瞪口呆,好像无法相信一位侯爷夫人,能出这么粗鄙的话。可是让她更震惊的在后边,麦穗一把扯住她胳膊:“跟我去见廖大人,看看你们家什么规矩!”
“不、我不,来人啊!”窦晓彤所有架子都塌了,原本也不过是主薄家女儿。
院里夫人姐先是惊讶,然后赶忙劝架,麦穗一脸严正扯着窦晓彤,对着众位夫人姐:“今儿人多我再郑重一遍,我们慕侯府不纳妾。我张麦穗能生那是爹娘在天保佑,不能生善堂孩子多得很。”
麦穗扫视周围人,冷漠愤怒掩盖在平静下:“谁把自家女儿不当人给我们侯府塞,我只能你家闺女不值钱,我家长庚还金贵呢,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她就是例子!”麦穗把手上的窦晓彤抖了抖,冷声“今儿个我必要在成国公府讨个法。”
“别”窦晓彤吓的眼泪横流,屁股往后压“张夫人我不过一时好心……”
麦穗手上一使劲,窦晓彤不由自主往前趔趄:“你好心?还是刚才那话,街上叫花子那么多,怎么不见你用你外甥女好心去?”
这话……即便北地人,也被麦穗彪悍镇住了。
事情很快闹到廖成面前,廖成看着发髻散乱,鼻泪满面的儿媳妇,心略一沉反手一巴掌把人扇到地上,对麦穗拱手:“失礼,廖某必然亲自上门赔礼。”十四岁就领着弟弟在乱世跋涉千里的女孩儿,怎么会是简单女子,看她简单是你没看到她坚韧明媚。
麦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也不是廖成的错,屈膝:“廖大人今日搅了你家花宴,麦穗也很抱歉。”
刚还夸你不简单,你就叫我廖大人,只有麦子才会这样叫,傻不傻。可心里却生出
几分亲近,憨笑灿烂的麦子似乎又在眼前。廖成忽然唾弃,什么憨笑都是骗人的,这丫头最爱占便宜,但凡能占点便宜,那笑容灿烂的那嘴巴甜的,咦……啧啧。
曹大舅负手带着随从去柳坡巷,他怎么也想不到手心里疼爱的外孙女,竟然做事如此不堪,先是像表婶自荐为妾,后来又把表婶隐疾五百两银子卖给别人。
如果不是陈长庚把人证物证送到眼前,曹大舅真没法相信,堂堂太常寺少卿——托陈长庚的福,新帝念他功劳进正四品少卿——外孙女如此不知廉耻。曹大舅闭上眼睛站一会继续往柳坡巷去,老人向来挺直的背向下塌。
廖成和陈长庚坐在西厢闲话,他是来赔礼的,不过的话可不像赔礼,无奈:“我这长媳到底见识少不堪为宗妇,两个孩子教养也很成问题。”
陈长庚没什么兴趣随意听着。
“幸亏没惹出什么大事,这次借着麦穗之事……”
陈长庚抬起眼冷清嫌弃看向廖成,廖成差点自己嘴一下,怎么就忘了呢,这不是军营她也不是麦子。
“慕侯夫人、慕侯夫人”廖成连忙退让改口“借你夫人休掉她令择良配,两个孙子能教则教不能教……也就废了吧,就是要害得尊夫人担恶名。”
陈长庚敛眉脸色有点发沉。
“侯爷,舅老爷来了”张连在外边禀告,秋生已经走了,陈长庚在巡防营给他安排了一个七品军值。
陈长庚站起来整整衣襟:“有请,顺便去禀告夫人。”
几个人出去迎接互相寒暄,然后重新落座,锦儿送来茶水麦穗亲自一一奉上:“国公请”
廖成笑着谢了:“廖某治家不严让夫人见笑,窦晓彤已经休回家,算是给夫人赔礼。”
明明是你现在看不上人家,却把屎盆子扣在麦穗身上。我姐姐在你家受了委屈,还要替你担恶名,陈长庚冷睇廖成一眼。
“别啊,一点事我也报仇了,你把她休了两个孩子怎么办?”麦穗着急。
好姑娘就是好姑娘,不在乎看起来粗陋,骨子里黑白分明坚韧不拔,廖成笑笑安慰:“品德不修才是她被休的重要原因,留下她只能祸害我廖氏一门。”
陈长庚心里嗤之以鼻:最重要原因是愚蠢吧。
曹大舅长叹一声:“我也是来给你们声抱歉,翠容我已经让她娘送去海慧寺落发出家了。”曹家人做事向来利落,比如当年曹余香断亲,比如今日曹大舅送外孙女出家。
“她那样是非不明的,留下早晚成祸害。”
黄翠容叫嚣麦穗毁她姻缘,曹大舅苦笑,人家做的媒发现你品行不端,难道还要再祸害男方不成?自己到底是怎么教养女儿的,为什么会养出这样糊涂、虚荣、歹毒的外孙女?曹大舅一瞬老了十岁。
麦穗心里难过,老人家有什么错。
你们一个为长一个为亲,都因为姐姐不孕的事,导致家宅不宁,虽然不是姐姐的错,但是传多了让姐姐情何以堪?不是她的错也变成她的错了。
陈长庚敛眉不过一瞬,站起来对两位长者行礼:“起来都是长庚的错。”揖礼
“因为长庚不育,姐姐为了保护长庚才对外自己不孕,惹得一干女子争先恐后,闹得两位家宅不宁长庚惶恐……”就是搭上自己名声,陈长庚也要护住麦穗。
廖成瞪大眼,陈长庚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曹大舅如遭雷击,冷岑岑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惊恐看着陈长庚。
“廖大人对长庚亦师亦友,舅舅乃是长庚至亲长辈,今日长庚拜托两位,出去替长庚澄清,是我不育和姐姐无关,姐姐只是想保护长庚,才自己不孕。”
长庚……麦穗抿起嘴,心疼的不行
“原本长庚和姐姐商量好,今年踏遍大江南北寻找名医,只是陛下看中长庚微末技艺……”这件事廖成曹大舅都知道,陈长庚被任命为工部侍郎,修整烟州两条江流堤坝。
廖成太了解陈长庚根本不信他,再这件事也不通,要真是陈长庚不育,宫里两大国手怎么不见他请来号脉?为麦穗竟然能自绝子嗣,他廖成见识了。
只是陈长庚千算万算想要保护麦穗名声,却没算到女人精细,不姚茶听到陈长庚不育之后的想法,海慧寺做尼姑的黄翠容先不干了。
“陈长庚育不育我不知道,张麦穗不孕却是肯定的,一贴堂苏大夫铁口断定的,她还吃了十几服药。”
很快各种风言风语在烟州飘摇,苏兴文叫苦不迭。当日明明是慕侯夫人自己自己不孕,他才实言相告两个来关心的姑娘,怎么今天就翻转成慕侯不育?反倒显得他没有医德。
一拨拨夫人来听,苏兴文烦不胜烦,一会儿童子又在外边通报:“先生有夫人来听……”
“病人病情岂能随意听?请贵夫人回去。”苏兴文忍着不耐烦。门‘砰’的一声推开麦穗冷着脸进来:“我自己的病也不能听?”
竟然是慕侯夫人,苏兴文像是泡在黄连罐子里一样,苦的舌根发麻:“人拜见夫人。”
“我到底什么病?”
“……”苏兴文跪在地上不语,屋子就静默下来,半响轻轻呼出一口气“夫人贵为一品侯夫人,可以请宫里太医诊断。”
麦穗一颗心荡到谷底,原本她不信的,这一刻她想起在张妙手那里见到的病人,她想起偶尔翻看的医书,陈长庚……心尖微微一颤,长庚他没有那些症状。
麦穗失魂落魄的走了,苏兴文暗暗叹口气站起来。
游魂般走在街上,怪不得张妙手给她号脉后,一口咬定治不好长庚,没病的人怎么治?手下意识抚到腹,麦穗眼眶渐渐发红,为什么、为什么?
不,她不信,不信!麦穗抬起袖子擦掉眼角水珠,跨上雪浪回家。
童太医也听过烟州这些风言风语,今日被叫到柳坡巷诊脉也是有苦难言,手搭上脉几息就可以探的一清二楚,静默收回手。
“我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能不能治?”麦穗似乎抱着最后的希望,又似乎什么希望都没有只剩一具躯壳。
麦穗不知道自己空白的表情有多让人心疼,姜采萍转过身泪如雨下。
童太医无语双膝跪下默默垂头,麦穗定定看着,一滴泪从眼眶滑下来,原来心荡到谷底还能更深,原来还有幽冥玄冰。
陈长庚听麦穗召童太医诊脉,二话不骑马狂奔回家,黄、翠、容,三个字被他嚼碎吞掉。
“姐姐!”闯进屋子麦穗好端端坐在桌旁,陈长庚试探走过去,看着她表情笑道“姐姐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汤面。”
麦穗慢慢抬眼,眼前出现一张笑意柔和的脸庞:“咱两谁不孕?”
“我”陈长庚笑意柔柔如春风拂面。
麦穗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点点撑着站起来
:“我再问你一遍,咱两谁不孕?”
陈长庚微微颤了颤,梗着脖子不松口:“我……”
“啪”一个耳光扇在陈长庚脸上“你还骗我。”
“就是我!”陈长庚像是执拗不肯认错的孩子,死死不低头。
“你骗我,你骗我。”麦穗泪水横流,乱七八糟拍陈长庚肩膀胳膊胸口。麦穗哭的无助而凄凉,陈长庚心疼的像是一把刀子捅进去搅来搅去,伸开双臂一把抱住麦穗:
“是你是我有什么区别?终归咱们不要孩子罢了。”
“怎么能没区别?”麦穗在陈长庚怀里挣扎捶“你是我相公,也是我弟弟,我怎么能眼看着爹娘绝嗣!”
“我不管!”陈长庚吼出来,一声吼似乎吼走了他全部勇气,变得脆弱不堪低语喃喃“我不管……我这一生只要姐姐,我的封号是‘慕’,一生只爱慕姐姐一人。”
“姐姐不要抛下我,不要给我纳妾,我只要你,你答应过我不会因为这个抛下我。”泪水模糊眼睛,陈长庚一寸寸收紧胳膊,把麦穗紧紧嵌入怀里。
第 67 章
时间已然九月末, 烟州依旧浓绿不减河上舟楫欸乃,只是毕竟到了深秋,行人们换上深色夹衣, 树木的浓绿也渐渐发暗。
成安街慕侯府门口, 两个青衣门子衣着整洁恭敬有礼:“姚姐来了。”
姚茶提着裙角一步步走上青石台阶, 红门铜钉豹头环, 绿色琉璃瓦熠熠生辉,门前青砖街开阔整洁。姚茶笑笑, 玲儿拿出两把铜子赏看门人。
另有门子早就机灵的进去通报, 姜采萍先急匆匆迎出来, 如今她是内院管事妈妈,身上暗绿锦缎就是一般富家太太也比不了。
“麦穗这两天怎么样?”姚茶边走边问。
姜采萍眉目暗淡, 摇摇头低声:“才不过七八天,衣裳穿在身上都是松的。”
“你家侯爷呢?”
“去柳江河堤了, 侯爷脸颊眼眶也塌下去了。”姜采萍忧心忡忡, 那么好的两个人遇到这叫什么事儿?
姚茶眉目收敛心底沉沉的, 沿着抄手游廊绕过一重重屋宇。麦穗没住正屋住在偏院花园里,花园引着一条活水湖假山绿树。为了讨麦穗喜欢,园子里种的都是北地树:榆树、槐树、梧桐树。
陈长庚住在这里, 眼界开阔姐姐心情好。
姚茶沿着鹅卵石路,走到麦穗屋前, 屋前明黄金菊一丛丛灿烂, 红柱绿窗波浪形卷棚顶。姚茶暗自叹气,陈长庚真是费心思。
走进屋看到麦穗姚茶不可遏制心疼,那样有活力的女子, 现在一个人背对门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姚茶走到床边坐下, 静静看着麦穗瘦削身形。
麦穗听到轻微脚步声却听不到人声,没什么精神转过头一愣:“茶儿来了?”着便要起身,姚茶连忙扶她起来,一边对外吩咐:“送些茶果进来。”
锦绣两人心里一松眉色融解几分,轻盈迅速一个送上热毛巾,一个送来红枣茶。
麦穗推开姚茶端起茶盏喝一口:“我没那么柔弱,不要担心。”姚茶看着麦穗肩头瘦骨不话,心疼的目光让麦穗终于无力,微微低下头。
这样沉默柔弱的麦穗让姚茶想哭:“穗儿……”伸开胳膊把麦穗揽进怀里,那个曾经胖墩墩生机勃勃的丫头,现在瘦的让人心疼。
麦穗温顺的依在姚茶怀里,外边绿树浓浓菊花灿烂,屋里静悄悄姚茶抱着麦穗。不知多久麦穗干枯的双眼流下一行泪:“长庚不肯合离。”
“他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合离?”姚茶顿了一会儿“我听黄翠容在海慧寺不安分,跟一个华衣公子跑了。”
哪儿的公子能看上名声不好的尼姑?必然是陈长庚手段,舅舅家外孙女不好收拾,一个不见踪影的尼姑,结果就全在他手心里攥着。
麦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回青合老家。”
“你让陈长庚怎么办?”姚茶问
长庚怎么办?眼泪仿佛流不尽,那一天争执之后,陈长庚请假在家日日陪着她,可河堤工事离不开他,以至于圣旨下来让陈长庚去上值。
烟州城更是传的纷纷扬扬,慕侯大智大勇唯独眼瞎看中不孕村女,昏聩上头不顾百姓死活。麦穗怎么忍心让陈长庚被人耻笑诟病,更何况修河开渠关系百姓生死富足,她答应在家等他让他好好当值。
可是长辈们往往对着她欲言又止,可是爹娘在天之灵看着她。煎熬、煎熬,麦穗第一次尝到什么叫身不由己。她不能让爹娘绝嗣,她丢不下伤心哭泣的陈长庚。
姚茶抱着麦穗心沉静又疼痛:“让我去试试吧。”
试什么?心仿佛被一根长针扎下去,尖锐的疼痛让人颤抖,麦穗依在姚茶橘子香味的怀里,久久、久久轻轻点头。
姚茶轻声:“你让他在凌风阁等你。”凌风阁也在花园,不过在湖的另一边,是个四面透风的水榭。
陈长庚回来听麦穗约他到凌风阁喝茶心里一喜,姐姐想通了?
麦穗缩在床上不肯下去:“你去就好了,我不去。”姚茶给麦穗扶好头上发簪,温声相劝:“穗儿你得去,任何事情都要有结果。你去听一听,陈长庚肯纳我,那么就像以前我的等我有了孩子再不见他,如果他不肯纳我……”
姚茶微微挺起胸像是要抉择什么:“他要是不肯,你也要听明白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然后再做决定,总这样窝在家里痛苦有什么用?”
没用,麦穗眉目藏着哀痛从床上下来,不管什么结果她都必须勇敢向前。
姚茶领着麦穗往凌风阁去,这一次要么成功,心念一闪而过姚茶微微挺胸目视远方;要么成仁,让麦穗明白陈长庚有多爱她。
陈长庚满怀期待,却看见姚茶一个人迆迆然走进水榭,眉目冷淡下去:“你怎么来了?”
姚茶迎着秋风亭亭而立,身姿仿佛风中绿柳摇曳动人,唇角噙一抹芙蓉浅笑:“她叫我来的,你该知道她的意思。”
陈长庚转身就走,态度冷漠:“我不知道。”
姚茶移步挡住,淡笑:“她要我替你生个孩子。”
“不可能”陈长庚周身弥漫冷肃之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姚茶浅浅笑着,细看陈长庚没有一分融化的眉目,不上难过不难过,但是心里再没负累轻松极了。眼睛慢慢向后示意,然后微笑看向陈长庚:穗儿在呢,给你一个机会剖析自己。
陈长庚惊讶忍不住错过姚茶,瞄一眼水榭外假山。
姚茶笑着似乎无意挪开步子,把窗边让给陈长庚:“你真的爱她?陈长庚聪明、俊美、性子沉静,和麦穗完全不同,只因为这场乱世你习惯她的陪伴,还有报恩而已。”
姐姐在呢,陈长庚清淡一笑走到窗边:“姚姐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如果不爱姐姐绝不会娶她,给她钱财安身就好。”
“你得对没有这场乱世,我不会爱麦穗入骨,因为这场乱世我看到她最美的品质,大智若愚坚韧乐观,我爱她。”
“骗人既然爱她怎么什么都不告诉她,你在姚家跟辛山散人私下学习她不知道吧?”这事姚茶也是在陈长庚出征后才想到的。
陈长庚转身看着假山笑意温柔:“那是因为我傻,”嘴角笑意慢慢泌出甜蜜,“姐姐总我是麦地里的大麦早熟”往事桩桩在眼前,那点甜像是软软蜜糖一点点溢出来,连四周的风也染上甜味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姐姐的?”陈长庚自问自答“九岁,不敢相信吧?那一年我们从姚家回来,那么勇敢乐观的麦穗一个人趴在娘坟上偷偷哭。”
假山后的麦穗眼眶又红了,那是她幼时最伤心的一次。
“即便是哭她也要笑,笑着她有多聪明,笑着她一定会把我带大,想让天上的娘放心。”陈长庚眨眨泛起薄雾的眼睛,轻轻抬头看天,那些艰难那些酸涩。
“你们只知道姐姐有多坚强乐观,却不知道她坚强之下有多么脆弱,”那份脆弱美的惊心动魄,美的让陈长庚爱入骨髓。
“她第一次软弱是我娘去世,我让她去死;她第二次软弱是我们从姚家车上掉下来,我沉默逼的她为我遮风挡雨;这是第三次。”陈长庚抬头看姚茶“这一次我要护着她,一生无子又如何?我要她可以安心呆在我的臂弯,再不受风吹雨。”
他都记得都知道,假山后的麦穗心痛的四分五裂,终于露出最柔软的爱,泪水模糊视线,可她知道应该叫谁:“长庚”
“长庚”麦穗从假山后一步步走出来,泪珠挂在脸上“长庚”
“姐姐”陈长庚冲出水榭。
“长庚……长庚……”麦穗扑到陈长庚怀里失声痛哭,陈长庚红着眼睛,胳膊一寸寸收紧:“姐姐我爱你很多年了,不光是姐弟之情,还是这世上所有男人对女人的爱,我爱你。”抱紧麦穗把脸藏进她发髻,嗅着她的馨香,空缺已久的心终于充实圆满。
麦穗哭她终于可以软弱可以依靠:“长庚我爱你”原来爱一个人心会这样踏实。
姚茶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嘴角微微翘起祝贺你们,悄悄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她终于可以安心嫁人了。姚茶越走远远,身边的风儿带来飘散的声音:
“你现在才爱我,知道我等的有多苦?”委屈巴巴。
“是、是、是,是姐姐不好”安抚。
“姐姐不公平,我不育你就可以从善堂抱孩子,你不育就逼我纳妾!”抱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噘嘴、撒娇,把这些日子的煎熬痛苦统统抛掉。
“是、是、是,姐姐不公平委屈长庚了。”麦穗轻轻拍着哄。
“姐姐我爱你”
“我也爱你……”
姚茶越走越快身轻如燕,嘴角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美。
晚上某个被发配边疆的男人终于吃饱喝足,抱着温温软软的妻子心疼:“姐姐你又瘦了”。
麦穗累得恨不能立刻睡过去,可这爱闹脾气的男人不哄好,就能生出无数事情:“你也瘦了”确实瘦了腰比以前细。
发现这个事情,麦穗清醒过来心疼,伸手摸上陈长庚脸颊:“脸都凹下去了。”
陈长庚握住麦穗手:“姐姐喜欢这里吗?”暗暗的床帐里温香四溢。
麦穗沉默一会儿:“虽然这里鱼多米多……可是我不喜欢。”这里有太多,她不愿意面对的事面对的人。
“嘉南你喜欢吗?”
“啊?”麦穗疑惑,陈长庚却不再继续,只是把麦穗搂进怀里“睡吧”
第二天陈长庚上朝建议迁都嘉南,一则烟州人文平和柔软会磨灭武将血气;二则烟州在越岭以南不利于防守北方敌人。
同一天张妙手锦衣玉簪来到慕侯府,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儒雅男子。不等麦穗惊讶他收拾起来也有几分玉树临风,张妙手拉过笑意温和的儒雅男子,满脸不耐烦:“他叫陆回春能治你的病。”
五年后
陈长庚带着麦穗回到陈卓庄,拜祭爹娘置办祭田族学,陈家正式开宗立族,四十六岁陈进福是第一任族长。
早吃完饭出来转悠,陈长庚抱着不到一岁的儿子,麦穗陪着他两人都是锦衣玉袍。
陈卓庄和以前完全不同,大路平整两边是青砖青瓦整齐的农家院落。人们脸上是仓廪富足生出的礼貌、温和,孩们穿着干净的衣裳在门前玩闹。
时不时有本家人问好:“叔、婶带堂弟出来玩?”
“爷爷把叔放下来跟我玩。”也有孩对白嫩嫩乌溜溜黑眼睛的陈一一有兴趣。
一一是名,大名陈再望
两个人避开村人慢慢走上田野路,三四月正是一年最好的时候,树木新绿四处生机勃勃。二狗赶着一群洁白的羊碰到麦穗,陈长庚绿色金绣麒麟袍,二狗不敢直视麦穗却还能惹一下:“看来还是你的状元夫人没指望。”乜一眼自己的羊意思明显:你输了。
这话起来就久了,那一年麦穗在县里找到活兴冲冲回来,碰到没了羊的二狗两人吵了一架。那时候陈长庚大病初愈读不起书,二狗嘲笑麦穗做不了状元夫人,麦穗讽刺他没有羊。
看看白云似得羊群,果然输了!麦穗转头眼巴巴看陈长庚:要不你去考个状元?
陈长庚抱着儿子立刻警觉:“我不会去考状元的。”
麦穗撇撇嘴,她吵架从不输二狗!眼睛落在含着手指的儿子身上,麦穗昂起头一点不虚:“状元夫人指不上,状元他娘还是有指望的。”
二狗乜斜:“我儿子一定能养更多的羊”
麦穗抬下巴:“我儿子一定能考状元!”
“咱们看谁能指望上”二狗单手拄着鞭子笑,笑容再没有刻薄。
童年岁月都变成了美好,似乎盛夏树叶间流出的蝉鸣,明净、响亮、悠长。
麦穗陪着陈长庚继续往前走:“不行二狗都三个娃了,咱们一一肯定不过。”
陈长庚看看怀里干净糯软,含着手指的儿子,一一看见爹看他立刻露出四颗糯米牙的笑容,嘴巴粉嫩嫩沾点口水。陈长庚想不明白,我儿子为什么要去架?
麦穗继续激昂:“不能输给二狗,要不咱给一一找个童养媳吧”
陈长庚想起自己时候被麦穗揉搓的日子……还是不要了吧。
“童养媳多好可以护着一一,还能陪他上学,你不知道”麦穗趴着陈长庚胳膊叽叽喳喳“我可后悔没跟你一起上学。”
陈长庚吓的了一个寒颤,他可不想在学堂还要被麦穗抱在怀里‘宠爱’,聪明的男人总是很会转移话题:“姐姐那个替你写信的老先生在哪儿,咱们去谢谢他。”
“好啊”含笑的声音清脆悦耳。
夫妻两笑语宴宴慢慢往前走,越走越远渐渐凝成一对身影相依相伴。
岁月像一曲悠扬的唢呐,轻快明丽畅响在春天原野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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