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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蔷坐在窗前,前面挂着的帐子恰好将她脖子以下的身子遮挡得严实,能落在窗外不远处站着的侍卫眼中的,只有她的头。
这便是她的办法,在护卫的监视之下,不会与织宁交谈半个字。
不过半刻,织宁便将药膏在她背上涂抹开来,收拾利索地开门出去。
等在外面的护卫见她收拾妥当,走过去伸手将药膏拿来检查,见比之前少了许多,也不再多,带着织宁转身离开。
苏蔷跟在后面忙不迭地道谢,一直送至门口,直至大门被锁,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纵然从始至终都与织宁没有过一个字,但她想要的,织宁早已心知肚明了。
转身回了屋,关了窗子锁了门,她脱下两层外衣,将内里的那件抽了出来,扔进了早已备好的水盆中。
水湿了衣裳,模糊了写在衣裳的墨迹。
无意间露出的红疹,彻夜难眠的痛哼,不停抓挠的动作,低声下气的哀求,都是为了让织宁看到自己写在衣裳上的信。
好在一切顺利。
只不过,她彻夜不睡,还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吹熄了灯,苏蔷从床底摸出一柄夹携在柴木中从柴房带过来的短柄铁锹,摸索着到了南墙角,轻轻地挪开矮桌,掀开了遮在地上的席子。
这道墙之后不远处便是琉璃的西偏门,地处偏僻,唯有有皇族亲临时才会象征性地开一天,而且是只有皇族才能通过的御门,所以不仅很少人知道,琉璃中也从未有人从那里出去过。按宫规,西偏门应至少派两人护守,但实际上通常白日里只有一人,
如今,那道门已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已经酌情减少了草药的用量,但最多撑到后天早,所以必须尽快出去买药。琉璃中自然也有御药房,但既然连竹苑都能被人控制,御药房的药自然是不可能被她拿到的。
不过竹苑却也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甚至比离开琉璃还要难上加难,光明正大地从门口出去只能是痴心妄想,院子里怕是也有人在时刻监视,从屋里挖墙出去,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听不到动静,但也正因如此,速度便慢了下来,挖了近乎一夜,但墙砖却纹丝不动。
接连两夜未眠,她已精疲力竭,若非白日里能憩片刻,只怕此时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好在天公作美,第二天晚上,原本已经渐渐停下的雨突然倾盆而注,下雨声落在屋顶山石上,盖住了所有的声响。
她趁着机会拼尽了力气,当满手泥垢的双手挖出第一块松动的青砖时,忍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
临近时,她看着面前从墙洞另一边透过来的光,瘫软在了地上。
趁着细雨绵绵,能理所当然地躲在房中,她抓紧时间,临近午膳时,墙洞已足够她钻了出去。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她忙将席子挡住了墙洞,放上矮桌,急促地洗了手,顺手抓起一件干净的衣裳披在外面,着哈欠开了门,佯作刚刚睡醒。
外面的雨已经了许多,门口的护守每两日换一班,却只轮换一人,守在左边的似乎一直都是那个姓王的从不苟言笑的人,而且许是因为接连的大雨,雨水湿透了蓑衣,他今天的脸色更是阴沉。
她没有多,对他感激地点了点头,直到大门被锁才转身离开。
将食盒上镌刻的翠鸟正对自己,苏蔷开了食盒。
最上面的一层只照着惯例放着一碗米粥,那是专为无法下食的贵人准备的,而下面的一层便是她的吃食,青菜在左,馒头在右。
她在信上曾对织宁吩咐,若当天刘叔当值,便将青菜放在馒头左边。
西偏门的守卫是每五人隔两天轮换,昨天和今天都是刘叔当值,所以明日便会被换岗。
在西偏门的守护侍卫中,她最熟知的人不是刘叔,但最有几率放她出去的却是刘叔。
所以,今天午后晚前是这些天最后的机会,那人是不可能撑到下次的。
更何况,今天中午已经断药了,虽然被烧开的药罐中还是散发着浓厚的草药味,但其实她喂给他的只是清水,次数一多终究会惹人怀疑,而且他依然昏睡不醒,若是长时间断然断药怕是会耽误病情。
将米粥喂给他,收拾好碗筷,她一路着哈欠回了屋,刚跨进门,方才的慵懒萎靡便从眼中一扫而光。
苏蔷先另从柜子中抱了一席被子塞进了床榻上的被子里,裹得严实,不仔细看时便像是她窝在被子中睡觉。
随后拿着这几日挖洞的铁锹,将西南墙根的矮桌移开几分,钻进席子之后的墙洞,身在外面时又心伸手将矮桌拉回了原处,苏蔷将里面处置妥当,从地上站了起来。
竹苑后仍是一大片竹林,杂乱丛生,将墙面掩得结实,即便不用可以掩饰,那个墙洞也不会有人发现,但她还是从四周捡了竹叶将墙洞挡住。
拎着裙角沿着西南墙角向北走了十步,苏蔷蹲下身,发现眼前的土壤有被掀翻过的痕迹,便站起来用铁锹开始向下挖。
不过多时,一个包袱便出现在眼前。
那是她特地吩咐织宁埋在这里的,里面除了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外,还有出宫必须的几件东西。
在太过显眼的杏红宫服外套上了再也普通不过的民间衣装,散下发髻,她又开了一个帕子,将里面的炭灰随意涂抹在脸上,既不夸张又能不易被人看到她的容貌。
收拾妥当,她将包袱挎在肩上,将铁锹留在竹林中,手中攥着一支从包袱中拿出的金簪子,撑着伞向西偏门而去。
虽雨已经了许多,但一路湿滑泥泞,她摔了几跤,终于将半个时辰的路程缩短了一刻。
西偏门是从外面锁着,外面很安静,没有人话的声音,与以往一般地僻静。
隔着门缝,她压低了声音轻唤了一声:“刘叔……”
门外有人跳起来的声响,似是被吓了一跳。
“谁?!”刘叔的脸出现在门缝外,声音里尽是惊讶,“你是哪个宫房的丫头,跑到这里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她的眼中挤出了几滴清泪,咬着唇哀声求道:“刘叔,我娘生了重病,如果我今天不能赶回去,只怕连她最后一面的都见不成了,但是他们都不准我出去,所以我只能来求您了。”
“死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些什么?”刘叔瞪大了眼,分毫没有怜惜她的意思,叱道,“赶紧回去,否则我可叫人过来了!”
“天黑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我知道刘叔家中也是困难,虽然膝下有三个孩子,但身体都不太好,最近女儿更是病重,”她不再废话,将手中的金簪子举了起来,放在他的面前,“若是刘叔愿意放我出去,我便将这支簪子送给您做谢礼,”
那金簪子是再也普通不过的款式,虽材质是十足的金银,但不免落于艳俗,唯一能惹人注意的,便是簪子尾部焊接的流苏断了一半。
“这簪子……你……你……”看清了她手中的簪子,刘叔的神色却是蓦地大变,方才的气势顿时被抛在了九霄云外,连话都不再利索,“你怎么会……”
“刘叔是想问着簪子我是怎么得来的吗?”她柔声,镇定解释道,“大概三四个月前,天很冷,我起得早,恰好从北复门经过,听到有人在附近的假山之后与一个女子撕扯,等我过去时,他们已经走了,只有这支簪子留在了原地,便随手收起来了。”
刘叔的声音干哑:“那,那你有没有看到……”
她微然一笑,毫不否认:“自然是看到了,否则我怎么有胆子来求刘叔呢。”
脸色煞白,他半晌才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放我出去,天黑之前我自然会回来。”她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柔声道,“侍卫与宫女暗通款曲,可是杀头的大罪。虽我现在空口无凭,但这种事情在琉璃向来是禁忌,他们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到时候只要略加调查,大不了严刑逼供,你和邢姑姑的事自然会败露。刘叔,你要考虑清楚,这三四个月来我只将这件事告诉了一个人却没有上报,是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和邢姑姑,若非今日实在有天大的急事,无论如何也不会以此事来要挟刘叔的。只要刘叔放我出去,我便将簪子奉还,此生再也不会提及此事。”
沿着他额上流下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刘叔抬手朝脸上抹了一把,颤着声音问道:“还有其他人知道?”
“她不会将你与邢姑姑的事告诉任何人,”苏蔷勾了勾唇角,道,“除非到了晚上我还没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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