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青色碧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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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用电话拿了长假，伟健没什么，他也没什么。他告诉姑母他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休息一下，读读书，姑母给他整理了一个房间，他便住下了。日子一天一天漫长地过去，过去被一种古老的氛围拉得遥远而模糊。清香的新米饭，粗瓷的大碗，黄亮的苇席，古老的木家具不透亮的窗纸外转着原始的轱辘，蜿蜒的路上走回暮归的耕牛他感觉他好像一头跌进了一个没有时空的世界：没有时间观念，没有工作观念，没有成败得失观念当然，也没有了爱情。他的心在那种原始的痛中散开，然后每一片去做各自的修整

“生仔，我有个好消息，”表哥特意从城里回来看他，拎了一条大活鱼，并且还带了好消息，所以他一进门便这么喊道，“我们县文化馆明天举办围棋赛，你不是喜欢下围棋吗，去看看吧？我让你嫂子准备好吃的，晚上就住我家。”

春生笑了，虽然他没，表姊妹们也没问，但他这样突然在姑母的乡间院住下来，难免让人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姑母问他，他只道工作累了，想放松休息一下。表哥表姐们都邀他去家里住，他也没去。毕竟世间大多数伤口的愈合都在无人的静谧处，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热闹只适宜得意时。

“我好像好久没下围棋了，都生疏了。”他笑着，“不如等你休息，我们一起去钓鱼吧？”他反过来邀请道，不拂亲人的关心。

“好啊。”表哥爽快地答应，“钓鱼佬的快乐别人不懂，我周末过来接你！”

春生也不知道他怎么到文化馆来的，可能人的潜意识会自动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他看书累了，出门走走，看见有汽车进城，他便上去了，到了城里，一块钱坐了个三蹦车，便到文化馆门口，门口有赛场指示牌，他便进来了。

大厅里一桌一桌的人，有下棋的，有观战的，显然不是赛场，窗边有一老一少在对弈，孩也就六七岁，估计坐着够不着桌子，正跪在椅子上，下得一本正经。眉头皱着，有板有眼，他看了一下，应该是在找劫材。两人你来我往的，孩棋感不错，但水平不是一个档次，应该是让子棋，老人家属于陪玩。他又换了一张桌子，对弈的是两个少年，一点的棋技略高一筹，已有点胜券在握了，大的沉着应战，一招一式也颇见动底，他正要坐下来观战，场内忽然骚动起来，接着通向里间的一扇门一开，里面走出一班人来，大家看到这些人，便都站起来鼓掌，走在中间的两个人向大家招致意，一个是位男子，四十多岁，另一位是女子，二十三、四岁，这时有人宣布：本届围棋赛冠军：张丽华。他看看两人，这名字真中性，正猜会是哪一位，就见男子扬向大家致意，大家回报热烈的掌声。看来应该是立华。亚军，叶梦琳。那个人继续宣布，看来是那个女孩了，他正想这个名字不知猜的对不对，就见那人粲然而笑，露出一口可爱的白牙，活脱脱的邻家妹。琳，青色碧玉。他看着白牙，马尾辫，高高的额头，没有刘海，似曾相识。不自觉便笑了。

他听见有人主持颁奖，但时光仿佛在空里开了隧道，唯一的一次对弈，她的捏得紧紧的，垂下的黑眼睫在白皙光洁的脸上好像藏宝图上两排条纹密码，却生动得带着温度他以为她会有很多问题，可她一个问题都没问，并且再也没和他下过棋。

“老师，老师，能听您讲一下棋吗？”

“是啊，张老师，给我们复个盘吧！”

他猛然从时光隧道中惊醒，听很多人叫冠军张老师，希望他讲讲刚才的棋，也有孩子家长希望孩能和他学棋，冠军谦逊地推辞，他这几年暑假都在办少年围棋培训班，有兴趣的孩子可以那时去学。他听着一声声的老师，不觉痒，觉得能和开班授课的人下盘棋应该很痛快吧，便走近去，想约一盘棋，

“您好，张老师，”他称随众人，递上他的私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想约您有空的时候下盘棋，不知是否冒昧？”

冠军接过名片，一面往外走，一面谦逊地推辞，今天很累了，改天和他联系。他笑着应好，却见他一面走着，一面往口袋里装着名片，也不知道是匆忙还是不经意，名片并没有装进口袋，而是顺着衣服滑落在了地上，但冠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脚步匆匆地出了赛场。他笑了笑，正要去把名片捡起来，却看见一个人走过去，先一步弯腰帮他捡了起来，还顺拂了拂，好像怕上面沾上土似的，是亚军。他看她低头看了看名片上的名字，又隔着人遥遥看他一眼，然后笑了，向他走过来：

“他的口袋好像漏了。”他听见她这么笑道，笑着伸去接她递回的名片，那个人却把缩了回去，又把名片看了看，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只圆珠笔，翻过他的名片来，快速地在上面写了两行字，这才又双递了回来：“这是我的名片，想约您有空的时候下盘棋，不知是否冒昧？”

他看着名片，听着这样的调侃，想笑，那个人却先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记住你的名字啦，冯春生。但你的电话是外地的，张老师要真打电话约你，你真的会来吗？”

他微笑，其实他倒没想过会用上面的电话联系，以为对方即使不当场答应，也有会话，约定时间。“君子自当践约，留了就一定会来。”

那个人便认真地看了看他，眉宇微锁，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信？笑了：“谢谢你，叶梦霖。”他准备告辞，并没应她的约。

“我想现在约您下盘棋，不知是否冒昧？”

他有点愣：“你不累吗？刚比完赛。”

“不累。”亚军莞尔一笑：“我估计我肯定没面子能约到您坐上火车来下棋，所以不如当下。”

好直率。但他得承认她的有点儿对：不是他的约，他的确未必会来。“为什么一定要下呢？”

“您是高啊！这样的棋局可遇难求，我比张老师幸运。”一口闪闪发亮的白牙，笑得没城没府的。

他不禁就笑了，不知他怎么成的高。“过奖。有会向您请教，荣幸之至。”

周围的人见亚军约了棋，立刻有人腾出了最好的桌子，亚军也不客气，落座之后，直接执黑先行，中国流布局，迅速抢占先势。春生发现一入棋局，亚军的没城没府以及白牙瞬间不见，实力气势皆不容觑，他逆势三连星应对，取高位，谋大模样，觉得这样下去中盘肯定有的看了。果然，这是一次酣畅淋漓的对弈，一场棋逢对的较量。他成功斩下一条大龙后，对方竟然毫不气馁，凭着细致的官子抢回很多地盘，最终他以九目半胜出，那个人竟高兴地笑了，这是她官子下得最好的一次。他看着她：一个真正的棋。刚刚比赛的亚军，和一个无名过客对弈，却如此坦然，如此从容胜负。

“给您的名片是我单位的电话，下次再来，如果有时间，一定要约我啊！”告别的时候，亚军露着一口白牙殷切地这样叮嘱道。

他笑了，觉得他好像什么大人物多难得来似的，“最近我都住在乡下姑母家，欢迎您有空去玩。”他客气道。

“真的吗？那你告诉我地址呀！”亚军欢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