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地无三尺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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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之，你别吓我！看出什么了？尽管吧！反正我大限将至，早死晚死都是死，也没有什么好怕了！”张喜嘴上着不怕，却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再次袭来，他身上刚刚焕发出来的精神头，一下子消失殆尽。

“张大爷，你起来！地上凉！”我慌忙要扶起他。

“我的命啊！我就不应该挣死人的钱！是我害了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大吉啊！大利自夭折就不是件吉利事！我，我的命啊！”张喜非但没被我拽起来，还仰着脸往后躺。

“张喜，你儿大吉他没死！”母亲突然出一句，低沉地嗓音，像一个男人的声音。

“啊？你什么？”张喜从地上窜起来，伸长了脖子，脑袋几乎要挨上母亲了。

“你儿活着！还用几遍？爱信不信！”母亲不高兴地推开他，拉拉着脸又了一遍。

“信！信！我就信你！你是我的活祖宗！你刚才是我儿子还活着？我儿子没死？大吉还在世！这可太好了！我还有儿子，我的命不苦了！我太相信你啦！”张喜原地蹦了一圈儿，又停了下来，欢快地望着母亲接着问，“那他在哪？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他啊？”

“这个，我再看看！”母亲闭上眼睛，里放下在拆的被子。

我和张喜这时都是大气儿不敢出，眼珠儿一动不动看着母亲，生怕会打扰到她。

母亲虽然是闭着眼睛，可是她的眼珠儿在眼皮底下不停地动，来回地转动，还上下跳动，眼珠儿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冲破眼皮，飞出去。

我的心砰砰地跳，牙齿用力咬住下嘴唇，张喜用两只捂住胸口，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子了。

良久，母亲的眼睛终于安静下来。我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一下都不敢跳动了。

母亲突然睁开双目，我的天呐！她眼框内是空的，两个眼白看着像死鱼的肚皮，眼珠儿不知去了哪里。

“啊！”我张大了嘴巴，没有办法闭回去。

更可怕的是，母亲的眼眶在不断地用力，扭曲地向里面挤。嘴角带动面部肌肉都在向一个方向挤压，突然，眼珠儿从天而降，眼眶子里立刻鲜活起来，眼珠儿在眼白里滋润了片刻，闪出光芒，眼白也变得清澈了。

“怎么样？张大吉在哪儿？”张喜蹲在炕边，像一只老狗伏在母亲的膝边，一张脸皱纹翻飞，一看就是喜形于色。

“嘘”母亲的嘴巴里呼出了一大口气，面部青筋暴起，血管喷张，额角冒出来细碎的汗珠儿。

()(e)　　“红之！”张喜脱口而出喊了两个字后，立即用捂住自己的嘴巴，兴奋地搓了搓脸。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大山猪槽箐。”母亲一口气了出来，喘了一大口气，面色也缓和多了。

张喜听罢仰着脸，嘴巴里重复着母亲刚刚的话，仔细地思考着。

我听得十分糊涂，不明白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担心母亲在瞎，我该对张喜怎么解释。

“贵州？黔南？”张喜的眼睛突然冒出光。

要知道，母亲丁红之没有去过贵州，几乎从来没有起过这个地方，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附近的城里，更不用什么‘地无三尺平’了。听都没有听过的话，闻所未见的地方，母亲张口就来，这是不是快要吓死人了啊？

“那他现在什么状况？”

“我看是躺着呢。”

“有没有性命危险啊？”

“反正是活着的，应该是找不到家了，你家终归是要破财的，车掉悬崖下面，碎成渣了。”

“好！我这就出发去贵州！”张喜又变得信心满满了，身上的死灰气不见了，换成一层光环，笼罩着。

“红之，谢啦！”

张喜飞跑着出去了，我跟着追了出去。

“张大爷！你叫着一个人跟你去，贵州那么远，不要一个人去，万一有点什么事，有个人也有个帮！”

“我没有人！老伴经不起折腾了！”张喜头也不回地跑，甩出一句。我在后面快步追上去。

“要不这样，让我家宝跟你去，多个人，多一份力量！有个事也有人商量一下，你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张喜停了下来，转回身看着我。

“你舍得让你儿子跟我去啊？贵州山多，地势险恶，你放心啊？你要是真的放心，就让宝赶紧来我家，我这就要出发！”

我愣住了，我完全没想到啊！让我儿子跟着一起去，就是想让张喜有个人陪伴，遇事有个帮，万一张喜的儿子是出了什么事，两个人也好一起把人弄回来，人还活着，至于躺着，不是生病就是致残了，张喜一个人从贵州那么大老远把人弄回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但是会不会遇到危险，我没有考虑到。

“行，妈，我这就和张大爷去吧！”李宝站在院子里，听见了我们的对话，自己走过来对我。

我这时已经开始后悔了，不想让李宝跟着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张大吉在那儿都出事了，怎么敢保证张喜和李宝就一定安全回来？李宝毕竟是我儿子，为了帮助谁，我也不希望他冒险去啊!

()(e)　　“呃，要不别去了！”我悄声，只想让李宝一个人听着。

“妈，没事儿！我和张爷去吧！他一个人去，的确是不好弄，我去搭把！”李宝没有接我的话，朗声出来，我猜他是故意让张喜听见。

话已经出口，不能再什么了，我没有再吭声。

李宝回屋换了件衣服，背了一个布包，就打算往外走。

“宝，这个钱给你！你带在身上，万一派上用场呢！”我从兜里拿了一卷钱递给了他，他什么也没，伸接了过来塞进衣袋里，匆匆走了。

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他穿的那件衣服，还是那天回来穿的，只不过这次是正着穿的，没有穿反。鞋子倒是换了，没有穿那天的鸳鸯脚。我还忘记问问他，他穿的那只女鞋是谁的鞋子，怎么会让他给穿回来一只呢？

看着他就这样走了，我又有些不忍心，不自觉地跟了出来，欲言又止，最后在嗓子眼儿里了一句“注意安全啊！”

“嗯，放心吧！”李宝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原来他听见了，我这么的声音，他都听见了，我的脸居然红了起来。

我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他，就因为他的爹是李诚实！

当初我就不打算留下他，要不是母亲执意让我生下，我是绝对不会要他的。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一个叫李宝的人了。

那时候的我，因为房瑞霞散布了我怀孕的事，而恨死她了。柳丁每天去学校里服认识的同学，告诉他们相信吴翠哈没有怀孕，是房瑞霞在谎。就在所有的人都相信了我没有怀孕，对撒谎的房瑞霞不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事情的发展，往往是雪上加霜的，怎么打脸怎么来，逼着人硬挺着，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就是那样的，硬着头皮往下走。

那一年，我辍学、生子，失去亲人，还至此失去了青春烂漫的学生时光。母亲丁红之和父亲吴老六照顾着李宝，我只管每天待着，不需要管孩子，因为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所以，李宝和姥姥最亲，这也是正常的。

我都不记得他是怎么长大的，也没有关心过，他好像是自己偷偷地长大的，和我不远不近，从不主动接近我，也从不给我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