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陆清远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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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远侧卧在彩云上, 双手枕在脑袋下, 娴静又心翼翼的样子宛如一只惊魂未定的兽，惴惴不安。

朦胧雾境里，陆清远走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既陌生又遥远。仿佛穿过重重时光，隐约来过，隐约记得。

视线掠过攒动的人群, 突然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于人山人海中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然而于他眼里，却是黑白中唯一的明亮色彩。

只见一位妇人穿着短褐粗麻, 身材矮, 肌肤黯淡无光，牵着一位孩, 气冲冲地朝前走着。那是他的娘亲，身后跟着的正是瘦弱的清远。

清远被拽着不停地往前走, 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看着身前火气十足的娘亲，眨着明润纯净的鹿眼，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晃了晃娘亲的手, 心翼翼地道：“娘亲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会生气吗？会追上来吗？”

娘亲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仿佛是在逃离身后的大宅，忿忿道：“他们生气关我何事？想追就追，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倒是他们，仗着自己财大势大就可以随便污蔑人吗？你是我养大的，我会不知道？没偷就是没偷！”

清远有些跟不上她的步子，跑着跟在后面，紧紧握着娘亲的手，唯恐被人群分散。

“娘亲以后不给他们家做衣裳了吗？这样的话，娘亲就没有钱了。娘亲不要生气，我去给他们道歉，只要他们相信不是我偷的玉佩就不会我了。”

娘亲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清远，皱着眉弯下腰朝他竖起一根食指，愠色道：“听好！没做错就是没做错，男子汉不能随随便便就低头，不然的话，你的一句道歉就像扔掉的烂菜叶一样廉价，不会有人稀罕的。明白吗？”

清远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愣愣地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娘亲看着他这副人畜无害可爱单纯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眼神里满是怜爱和心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掏心掏肺养大，哪有别人想就的道理。

娘亲直起身子，一副得意十足的模样叉着腰，道：“再了，就算他们不要我做的衣裳，也还有王家周家李家，有的是人要。你娘亲这么好的绣工，还怕卖不出去？”

清远仰着头看她，烈日晴空下，笑容明媚灿烂，仿佛从来没有一分一毫的颓废和难过。至少，他看到的娘亲，永远都是这样，自信且温柔，如她所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看着娘亲满足的笑容，清远也跟着她笑起来，上前紧紧抱住她的腰，用着得意十足的语气炫耀道：“娘亲最厉害了！”

娘亲弯下腰将他抱起来，继续大步往前走，欣然道：“那可不！”

清远搂着娘亲的脖子，趴在她肩头，迷迷糊糊将要睡着，轻声问道：“娘亲，爹爹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想见见他…”

娘亲听到“爹爹”二字，神情突然暗淡了一息，随即又扬起一抹笑容，答道：“很快就回来了，爹爹在做一件大事，很大很大，做完了就会回家。”

清远眯着眼含糊地问道：“很大有多大？比天还大吗？”

娘亲点点头，似乎是在安慰他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笑道：“比天都大！”

娘亲抱着清远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着家的方向欢然走去。仿佛人生在世诸多不易与惆怅都与他们无关，只要有对方在身边的话，所有不开心和不如意都统统走开！

陆清远站在他们身后，紧紧跟着，眼睛看着娘亲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时，所有的委屈和辛苦俱涌上心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窝在娘亲的怀里撒娇要抱了，像时候一样，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娘亲…”

陆清远声呢喃了一声，奋不顾身地跑过去，扒开周遭的行人，冲到娘亲身后张开手想要抱住她。然而却扑了个空，双手环抱住的只有冰凉的空气，身前的人影早已消失。

转过身再看，却见娘亲坐在织布机前，专注地看着手里的针线，神情严肃认真，织布机吱呀作响。

幸好，还在。

陆清远欣慰地笑了笑，松了一口气。

突然大门被开，清远噘着嘴既委屈又生气，跺着脚大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娘亲身边，双手交叉抱在怀里，气鼓鼓地道：“哼！”

娘亲见他脸色通红，也不话，只生着闷气，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放下针线，凑过来哄道：“是谁惹我的清清生气了呀？告诉娘亲，娘亲帮你他们屁股！”

清远转过头瞧了娘亲一眼，鼓着腮帮子，噘着嘴道：“娘亲为什么要叫我清清啊？他们都笑我这是丫头的名字！”

娘亲不禁低头笑了一声，手里拿着梭子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道：“才不是呢，你被他们骗了。”

罢，便放下梭子，弯腰将清远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摇晃，头靠着头，下巴枕在他肩上，柔声道：“清清的意思，就是卿卿啊！”

清远似乎不太明白，仰着头看向她，疑惑道：“嗯？”

娘亲看着他歪眉斜眼的样子，笑了笑，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亲亲，明白吗？”

清远摸着被亲过的地方，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这个我知道，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娘亲继续搂着他左右摇晃着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地道：“当然是啊，以后清清会遇见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人。你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你，你叫她卿卿，她就会亲亲你。”

清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似乎又不太明白，问道：“娘亲，喜欢…是什么意思呀？”

娘亲望着门外，认真地想了想，仿佛是在思考最合适的话语，教她的宝贝理解人世间最美妙的感情。

沉思了片刻，娘亲缓缓开口道：“喜欢就是…不管清清有多难过，只要见到那个人一下子就开心了。”

清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牢牢搂着娘亲的脖子，在她肩头蹭了蹭，乖巧的模样甚是惹人疼爱，道：“这么的话，那我肯定是喜欢娘亲的！”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陆清远站在墙角，看着紧紧依偎地二人，心头一酸，忍着想要冲过去抱住娘亲的冲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唯恐一过去，娘亲又不见了。

忽而雾起，画面一转。方才倚靠的两人已经消失了，再转头一看。只见清远猛地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地上，蹑手蹑脚地扒在门边，看着娘亲收拾好裁制完的衣裳，拿着包袱匆匆离开，走之前还关上了大门。

见娘亲走远，清远迅速跑回床边，马不停蹄地胡乱穿好衣裳，袜子鞋子随便一套，便也匆匆忙忙地离开家。

一路走一路声嘟囔道：“今日是娘亲生辰，我一定要给娘亲买一份礼物，给她一个惊喜，娘亲一定会高兴的！”

清远一边一边大笑，仿佛是在得意自己的心思，一想到娘亲看到他亲手准备的礼物笑得开怀的样子，自己也禁不住美滋滋地笑着。惹得路上的行人看傻子一般看着他，唯恐避之不及。

走了许久，来到热闹的集市。五花八门的玩意实在太多，让他看花了眼，不知该买什么给娘亲。

“买什么娘亲才会高兴呢？”

清远学着大人的模样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看着街边的摊，假装很懂行似的挑挑拣拣，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路过一家糕点店铺，清远站在墙角闻着香味往里看了一眼，突然瞄到柜台上摆放的八宝酥。这个糕点他吃过，正是他很久以前的生辰时，娘亲买给他的，只有一块，但特别好吃，是他从那时候到现在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而且是娘亲最喜欢的糕点。

好像，娘亲，因为她第一次吃到八宝酥，是爹爹买的，她很喜欢。

所以，他也喜欢。

清远看着八宝酥，不禁垂涎三尺，心下突然有了主意。

不如，就给娘亲买八宝酥吧！

清远迅速从墙角跑到柜台前，踮起脚看着掌柜，指着八宝酥道：“老爷，我想要一块这个。”

掌柜的正擦着手里的玉壶，头也不转，随意瞥了一眼柜台上的八宝酥，随后又瞄了一眼瘦弱的清远，冷哼了一声，阴阳怪调道：“想要啊？十文一个。”

清远疑惑地歪着头看着他眨眼，十文？是多少钱？

“我没有钱…”

“哼，没钱也想要？”掌柜的仿佛是早就看出他的没钱，随后赶瘟神一般朝他甩了甩手里的抹布，嫌弃地皱了皱眉，道：“去！哪凉快哪待着，少来添乱。”

清远被赶走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柜台上的八宝酥，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一步一回首，仿佛这样看着就能得到一样。

走过糕点店铺，清远心不在焉地看着路边的摊。有了买八宝酥的想法，其他东西就再也入不了眼，一心一意只想买到八宝酥给娘亲。

漫无目的地走着，猛地一头撞上路边吆喝的店二，吓得连连道歉，生怕对方怪罪。店二正准备张口骂对方是不是不长眼，低头却看见是一位孩，便也不好发作，只能自认倒霉地摆摆手道：“赶紧走，走路看着点！”

清远点点头，正欲离开，突然停下仰头看着他问道：“大哥哥，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有钱吗？”

店二白了他一眼，道：“切，这个问题我还想知道呢！”

罢瞟了一眼清远，问道：“你一个孩，想着钱做什么？”

清远低着头欲言又止，想了片刻，最后还是一五一十全都跟他了。

店二听完点点头，感叹道：“没想到你年纪竟有如此孝心，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不如我去问问掌柜的看愿不愿意留你干点活？”

清远一听欣喜地点头，看着他笑道：“谢谢大哥哥！大哥哥这么好以后一定会特别特别有钱的！”

店二仰头大笑了两声，挠了挠脑袋，道：“借你吉言了！”

清远等在店外，看着店二与掌柜的交谈，心里忐忑极了，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开。等了许久，店二面带微笑地走过来，道：“成了，掌柜的你去厨房帮忙洗菜洗碗，算你十文钱。”

“十文钱！”

清远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仿佛十文钱对他来就是天文数字，是一笔巨款。十文钱正好可以买八宝酥，太好了，掌柜的和大哥哥都是好人！

跟着店二来到厨房，二话不便挽起了袖子蹲在水池，舀了一盆水开始择菜洗菜。

忙活了大半天，一双幼的手也被水泡得皱巴巴的，脱了皮。清远满不在乎地擦了擦手，见天色渐晚，兴冲冲地跑到前台，看着账房道：“大哥哥我洗完了。”

账房看着桌上的账本，手里拿着毛笔圈圈画画，头也没抬一下，随后拿起手边的三文钱扔过去，道：“给，工钱。”

清远一个一个拿起来，有些疑惑，道：“大哥哥，这才三个，不是好有十个吗？”

账房依旧没抬头，发叫花子的语气，不耐烦地道：“掌柜的就这些，爱要要不要拉倒，赶紧走别碍着我做事。”

“可是——”

“你走不走！”

账房这次抬起头了，也扬起了手，作势就要下去，清远本能地抬起手护着脑袋逃开了。

攥着手里的三文钱，清远心里有些发愁。没有十文，只有三文，那个老爷还会卖给他八宝酥吗？不管了，去问一问，万一老爷是个好人呢？

天色已晚，没有别的办法了。清远一路跑到店铺，鞋袜早就湿透，踩一脚便能听到“滋溜”的一声，袜子里的水都被挤出来。

衣服下摆、袖子和胸口上，全是水渍和油渍，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呛鼻的油烟味，都是因为在厨房待了大半天，衣服和头发上都是味道。

清远跑进店铺，踮起脚尖，苍白的手扒着柜台边沿，露出一双乌黑的鹿眼，眨了眨，看着掌柜的道：“老爷，我只有三文钱，您可以卖给我半个吗？”

掌柜的瞄了一眼见还是他，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挥了挥，道：“去去去，叫你别来捣乱没听见是不是！”

清远有些着急，努力地踮起脚，急切地道：“老爷您是个好人，就卖给我半个吧，我可以给您洗菜洗碗，给您干活。我真的很想要这个，求求您了！我只要半个就好！”

掌柜的猛地扬手抽下去，鸡毛掸子的木柄狠狠地砸上清远的手指。

“啊！！！”

清远本能地缩回手，手指上已经多了一条红印，疼得他眼泪直出。

“赶紧给我滚，否则我抽死你！”

“老爷我真的需要这个，您就卖给我——”

未等清远完，一旁来了客人掌柜的早就无视他，径直走过去招待了。

看着眼前的八宝酥，看了看被得涨红的手指，还有手里被汗沾湿了三文钱。清远有些不知所措，望了望外面的天，眼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怎么办，天已经黑了，娘亲肯定回家了，可是他还没有买好礼物，他真没用，没了娘亲什么都做不成。

清远急得眼泪直掉，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向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帮他，该怎么办。

看着掌柜的笑嘻嘻地招呼客人，清远心里有些生气和不甘。鬼使神差地走近柜台，盯着八宝酥，沉默了片刻。

随后，清远将手里的三文钱放在柜台上，掰了半个迅速揣进怀里，拔腿就跑，不管不顾地冲出店铺，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掌柜的听到动静，转身看向柜台，没见到清远的人影，却看到被掰开的八宝酥，气得吹胡子瞪眼，喊道：“畜生，竟敢偷我的东西，看我不断他的腿！你们几个赶紧给我追，抓到了往死里！看他还敢不敢偷！”

店里的几个伙计得到命令后放下手里的活计，迅速跑出去抓贼。

清远一路跑一路护着怀里的八宝酥，生怕掉出来。马上就要到家了，娘亲可以吃到八宝酥了，这次不是爹爹买的，是他买的，娘亲会高兴吗？

一想到这些，清远心里便乐开了花，只要娘亲能高兴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娘亲早就站在家门口看着外面，等他回来。见清远跑过来，担心地问道：“清清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清远跑到娘亲身前，气喘吁吁，话也不清，从怀里掏出八宝酥举到她眼前，断断续续地道：“娘亲，我…我给您，买了…买了这个，您最喜欢的，我没用，只能买半个，等我长大有出息了赚大钱给您买很多很多，比天上的云还多。娘亲喜欢爹爹买的八宝酥，能不能也喜欢一下我买的，今日…今日是您的生辰，我想要您高兴！”

娘亲热泪盈眶，看着身前的清远，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双手握住他举起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道：“娘亲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清远见娘亲不停地流着眼泪，忙踮起脚用手抹着她的眼角和脸颊，学着大人的语气哄道：“娘亲不哭了，晚上哭会尿床，不哭了。”

娘亲忽而破涕为笑，握着他的手亲了亲。

突然远处响起一位男子的声音，大喊道：“在那！赶紧追！”

片刻后，只见四五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将他们娘俩团团围住，抓着清远的头发，呵斥道：“好哇畜生，好的不学学偷东西，找死是不是！”

娘亲猛地推开那人，将清远护在怀里，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宛如一只护着幼崽的母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指着清远道：“他偷了我们店里的东西，今日给他点教训！”

清远冲他喊道：“我没有偷！我付了钱，就放在柜台上！”

那人闻声大步上前一巴掌扇过去，清脆的一声简直要刺破耳膜。

“啊！！！”

“畜生！还没偷，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

周围的几人挽起袖子正欲动手，娘亲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扔向他们，呵斥道：“你们无理取闹诬陷我儿子，当心我去衙门告你们，让你们的店铺明日就倒闭——”

“啪！！！”

未等娘亲完，那人再次一巴掌扇过来，力道比之前还大，脸颊上瞬间便多了五根手指的痕迹。

清远背对着娘亲，面向那些人，张开手将娘亲护在身后，吼道：“不许你们我娘亲！都给我走开！快走开！”

“啪！！！”

又是一巴掌，清远嘴角渗了血，脸上的红印更红了些，半边脸有些肿胀，眼里疼得满是泪。

娘亲一把将他抱住，护在怀里，看着周围的人道：“今日若是出了人命你们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我劝各位慎重！”

那人满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人命关天，但你们，那是畜生命，不算人命。兄弟们来呀，掌柜的发话了，往死里，不出力的都等着扣工钱！”

四周围着的人闻声冲上前抓着娘亲的头发，一拳上她的腹，扇耳光踹肚子踹腿。娘亲将清远护在身下，双手紧紧搂着他，承受着那些人的毒，趴在地上被他们拿棍子狠命地抽，用脚踹，抓起头发朝地上砸。

清远在娘亲的怀里嚎啕大哭，攥着她的衣服嘶吼道：“不许你们我娘亲！不许我娘亲！你们都是坏人！坏人！都给我走开！不许我娘亲！”

毫无震慑力的垂死挣扎，那些男子仰天大笑，死命揣着娘亲讥笑道：“果然是畜生，这么能扛！我看你们能扛到什么时候！”

“不许我娘亲！啊！！！你们都是坏人！！娘亲你快把他们赶走！！！娘亲！！！”

清远声嘶力竭地哭着吼着，娘亲的喘息声愈发微弱，渐渐…听不见了…

鲜血沿着娘亲的脸颊，一滴一滴，砸在清远的脸上，滚烫的温度仿佛在灼烧他的肌肤，铁锈味愈发浓重，耳边的呼吸声渐渐，消失了…

“她怎么不动了？你去看看？”

“好像没呼吸了，不会吧，这么不经？”

“不管了，赶紧走，赶紧回去告诉掌柜的！”

“走走走！”

……

清远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轻轻地推了推娘亲，心翼翼地唤道：“娘亲……”

然而娘亲没有回答。

“娘亲他们走了，您赶紧起来，我扶您回家。”

娘亲还是没有回答。

“娘亲可以起来了。”

“娘亲？”

“娘亲？”

一声声呼唤，然而，始终无人应答。

“娘亲……”

“不，不要，娘亲！不要啊！！您回答我一声，我是清清的，是清清在叫您！娘亲！！！我们回家好不好，清清给您做长寿面，给您洗脚，对了，还有…还有这个！”

清远再次拿出八宝酥，将上面沾的沙子心地吹了吹，拍了拍，随后掰下一点塞到娘亲的嘴里，道：“娘亲你尝一尝，我给您买的，您最喜欢的八宝酥，好不好吃？”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嘴唇干裂，苍白没有血色，下巴上还缓缓滴着血，一点一滴，流淌着她的温度。

“娘亲……”

“啊！！！不！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没有偷东西，但是我错了，我给他们磕头，把娘亲还给我好不好！我错了，娘亲，我错了，您答应我一声好不好？求求您，求求您看看我，求求您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

“娘亲，求求您……”

“吃一口吧……”

“求求您了……”

清远抱着娘亲的头仰天痛苦，一遍一遍的哀求和忏悔，然而蒙蒙夜色，无人应答。

眼前渐渐一片漆黑，声音也渐渐，渐渐低了下去，慢慢地闭上双眼，一切都在逃走，从他手里，从他身边，比如娘亲的温度。

……

“孩子，孩子，醒醒…”

清远缓缓睁开眼。

夏日艳阳当空，清风拂动白云，一切都和往常一般。

然而……

清远猛地坐起来，却看见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妇人手里拿着碗，然而身边再也没有娘亲的身影。

“娘亲，娘亲呢？”

清远惊慌失措地看着那位妇人，瘦弱的身躯颤抖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双颊凹陷，晕了两天饿了两天，再次醒来，一切早已不同了。

“你娘亲尸体都发臭了，我们已经埋到荒坟堆，你两天没吃再喝口水吧。”

清远大喝一声，猛地推开妇人，不顾死活地冲出去，不可以没有娘亲，娘亲也不可以没有他。

要去荒坟堆找娘亲！可是…荒坟堆，在哪？

清远跌跌撞撞地跑到路口，看着分叉的路，想找个人问一问。

然而……

人声鼎沸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叫卖的摊贩。

火树银花，人来人往。

仿佛迷了路，头晕目眩。

前面是宾客如潮的酒楼。身旁是络绎不绝的行人。身后是座无虚席的酒肆。

往上是天，往下是地。

天地之间，从此扰扰攘攘，这热闹，再也与他无关了。

他是没有娘亲的孩子了。

清清…没有娘亲了。

再也没有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