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伊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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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撑着身体坐起, 温暖的毛毯自肩上滑落，可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他似乎是睡了一觉，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可那种无能为力的压抑感，还缠绕着他。

顾衍动作缓慢的从沙发爬起，舒展僵硬的肩背,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摸到床边。

——林楠不在这。

黑暗扩大躲藏在阴影中的情绪, 堪称恐怖的认知更如同暗处的利箭，刺中了他极力隐藏的不安。

恍惚中，顾衍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控制身体的，总之失去方向的他在卧室转了几圈, 磕磕绊绊的摸索。

疼痛更能帮助人判断自己的存在。

直到他微凉的掌心感知到蜿蜒盘旋的刻痕，推开沉重的门扉。

明亮的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温暖的怀抱，平和的接纳了从黑暗中走出的人。

没有任何不适, 顾衍看清了外面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蔚蓝花丛似海波荡漾，延绵不绝的草地晒饱了阳光，紫藤萝绕成花棚，随风动舒展, 缠绵着花香。

身披素雅白袍青年慢吞吞的行走在绿野成荫的花丛前, 温柔的微光照在垂枝梅繁盛的花枝, 随着花瓣飞舞, 晕染出浅粉色的光晕。

凡是他走过的地方，花丛都在遖可以沨尽力舒展，娇艳的花瓣送到他面前, 晶莹剔透的露珠点缀其上, 随着枝条晃荡, 如晶石般耀眼。

只有最美的那朵，才会被折下。

顾衍扶着沉重的门扉，愣在那。

火红的玫瑰延展枝条，收拢荆棘，在青年脸侧亲昵的蹭过，花瓣颤颤巍巍的点了点。

林楠回头看。

清俊的青年眉梢上抬，明媚的笑意冲淡了眉宇间的郁气。

冷峻的男人还呆呆的站在那，神游天外的模样不论是与身后的神殿还是面前的花海都格格不入。

却又融洽极了。

林楠眯起眼，接住一片飘来的花瓣，指腹捻过，化为流光，被风卷起着旋，最后化为细密的银线缠上顾衍的躯体。

——同林楠极为相似的纯白衣袍，层叠华美的丝滑的质感如垂落的瀑布，唯独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双臂，转瞬替换了顾衍身上凌乱的睡袍。

林楠抱着一捧花走了过来，摸了摸顾衍胸口衣襟，调笑着趣，“醒了？灰姑娘，还是睡美人？”

正惊讶于自身变化的顾衍无奈的弯了眉眼，捉住林楠的手腕凑到唇边。

“那你是王子，还是仙女？”轻吻落在指尖，微热的吐息也跟着喷洒在手背。

没达到目的，林楠果断抽手，顺便把沾着露珠的玫瑰花束塞到顾衍怀里，推他的手臂走回神殿，声嘟囔，“衣衫不整就出门。”

身后漫山的花枝绿树摇晃摆动，似乎在和林楠告别，顾衍心底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成功抢人的愉悦感。

顺着心意，顾衍软下语气，“屋里好黑，你还不在。”

林楠这才想起来，他习惯身处黑暗深渊，出门前竟也忘记点“灯”。

也是在这微弱心虚下，他瞥了眼蹭过脸侧的手背，没躲，隔了一瞬，又看了一眼。

淡青的血管青筋在白皙修长的手背与臂上十分明显，让人分不出他与身上的神袍哪个更白一些。

这人简直比林楠更像一个完美的神像雕像。

顾衍抹去了林楠脸侧那朵玫瑰留下的——也可能并不存在的花香，愉悦的抬手，替林楠撑开神殿的高大门扉。

内里不再是刚刚的卧室。

高大宽敞的神殿内，与之相匹的高窗接纳着温柔的光线，白玉地板光洁到可以映照出拱形天花板上满是精美细腻的神像雕花。

林楠像个第一次接待朋友的东道主，颇为骄傲的带着顾衍穿过他的神殿，分享他的一切。

只是空旷的高台神座实在没什么可讲，他们攀上山巅云端，穿过湖泊山野，走入云雾中显露出来的神祇建筑。

高大巍峨的建筑由高低不一的阶梯桥路连接，大多悬浮于云雾之中，逐渐显露出文明的模样。

瓷白墙体上有陌生的文字，神秘动人的壁画，偶尔还有仆人模样的人影忙碌的行走在空中高桥。

每次顾衍刚看清那些人影，他们都已敬畏的匍匐在地，直到林楠带他远远离去，才爬起身。

“看那边。”

林楠看着云霞中若隐若现的宫殿，大不一的聚成一座高塔，精美巍峨。

“那些是我的同族。”

在林楠的记忆里，宫殿代表了他的童年，美妙的音乐，甜美的果汁，哥哥姐姐们会给的他讲在不同世界里的故事见闻。

之后数百年，他长大了，可他们却一一离去。

“他们都不在了，只剩我自己，很少去看。”

话音落下，林楠本能的抓紧与顾衍交握的手。

顾衍看着他的动作，璀璨如宝石的红眸闪过笑意，五指纠缠着回握，相扣。

这时云团忽然漂浮而来，撒娇一样亲昵的蹭着林楠的掌心，洁白的衣袍也被跟随而来的风吹的灵动飘逸，似乎在表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林楠像掩饰什么一般，看手边的高桥围栏，看向桥下翻腾云海中露出的点点星光，目光微凝。

“有些麻烦事要处理。”

顾衍配合的转移话题，委婉的示弱，“这次不能再把我丢下。”

迷路的猫咪好不容易回到怀里，尖利的爪子不安的挥舞，现在终于确定了安全，肯翻身露出脆弱的腹部让他揉。

虽然只有一瞬间。

林楠轻咳一声，穿过悬浮建筑的门扉，时空变换，来到最中央隐没于云雾的高塔，在这里，低头就能俯瞰整个世界，轻飘飘漂浮在空中。

让人感到无比自由，也格外孤独。

置身广阔的观望塔内，颜色暗沉的墙壁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亮，金属质感显露出无机质的冰冷。

纯黑的宝石层叠交织向上蔓延，只在顶端留出一个圆顶，让人抬头就能看到变换的星云。

林楠走向观望口正下方耸立的华美神座，按下扶手边闪烁的荧石，霎时间，满天繁星带着难以言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更有庞大的星体缓缓转动着，从观望口的边缘出现。

夜空中流动的星光就像勾兑的颜料，暗如鸦青，亮如水碧，釉蓝靛青交叠着流淌，汇聚，繁星闪烁，能将人拖入漩涡的深邃感充斥灵魂。

见惯了这一幕的林楠并无留恋，转身离开冰冷华丽的高大座椅，与顾衍并肩坐在下放冰冷的阶梯。

星轨在上空流转，只需林楠偶尔操控着它们依托轨迹运行，因为时常有萦绕着死气的世界出现，只有在他的照顾下才慢慢褪去阴霾，焕发生机。

顾衍长腿微屈，双手撑在身侧，偏过头眼神专注的看着林楠，似乎要将对方印在眼底——青年眉宇间都萦绕着难以言的圣洁，精致的侧脸在微光下更显温柔。

那些被帝国控制并榨取生命里的世界太多了，林楠只是解决了一些棘手情况，时间就不知过去多久了。

好在顾衍还陪在身边，就像他们只是在外郊游，休息时依偎在一起。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繁星映在林楠眼底，问题是一时冲动，但他发自内心的期待就快要从眼里溢出。

顾衍眸光微动，看向观望口，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还要犹豫？

林楠暗地磨了磨牙。

顾衍勾着唇角，揉过花束里玫瑰丝绒质感的花瓣。

“我在想，怎么才能留在这。”

“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了，要是不想想怎么讨你欢心，岂不是要流落街头了。”

男人口中着可怜的话，神情却没有什么悲伤，甚至狡黠的眨眼。

“被赶出家门了？”林楠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愉悦，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妥，又努力表现的平淡。

他自记忆复苏就知道顾衍的来处，但他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心。

“那正好，我这……留你一个，正好。”林楠一时间想不到别的辞，喜悦感已经将他包裹，只能干巴巴的表示心中所想。

这里寂静的连风声都无，顾衍忽然从花束挑出最浓艳的一朵玫瑰，将它珍重放到林楠手里，突兀道，“很美。”

这双璀璨的红眸似乎看穿了林楠的所有想法。

“这里很美。”

“我想留下来，留在你身边。”

鼻息间的玫瑰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又好像浓的人大脑发晕，萦绕不绝。

被林楠隐忍的神情蛊惑，顾衍忽然觉得干渴，喉结明显滚动，好像有一只严密紧扣的魔盒，终于微微翘起一角。

“现在能感受到我的心情吗？”

“想将你养在宫殿里，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能离开我。”

“能体会吗？”

林楠撑着草地的手臂瞬间紧绷，他想起刚苏醒时记忆还不清晰，顾衍就是这样将他藏在家里，除了不允许独自离开，其余的都无底线的顺着自己。

那如果，更过分一点呢？

林楠逃避般别开眼，问出了让他记忆复苏后终日悬心的疑问，“你也将我、将我视为神明吗？”

顾衍眸光晦暗，没话，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钳住了林楠的下颌，毫无预兆的吻了下去，在林楠惊讶的推搡时更是恶劣的以犬牙轻咬唇瓣，迫使怀中人发出微弱的痛呼。

与顾衍从前表露的温柔一面不同，这个吻充满了他隐含在骨子里的强势与掌控。

“我若是将你当做神明，又怎会这样吻你。”

顾衍刚刚着实为林楠的质疑气恼，惩罚过后啄吻着林楠印着齿痕的下唇，眼眸眯起，“难道你见过哪个信徒，对神明有这种非分之想吗？”

林楠哽住，在他的见识里，的确没有这样的“信徒”。

不是疏离敬畏，就是犯上作乱。

林楠呆呆的神情，落在顾衍眼底就是可爱的想让人抱在怀里揉搓。

顾衍能感受到，很多时候林楠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十分复杂，夹杂着难以言明的哀切。

离得越近，就越能体会深处的暗语。

那是无声的求救。

他想了很多也猜不出，林楠到底是希望自己拉住他，带他离开泥潭，还是被他抓住，陪他一同坠落深渊。

最终也没得出结论，但这不妨碍他自愿伸出手。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愿意接受。

“我的母亲，只在我幼时偶尔会照顾我几天，但我五岁那年，她忽然不见了，再出现就是她的葬礼。”

“至于父亲……你也知道。”

顾衍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眸光沉沉，“虽然母亲给了我强过其他生命的力量，但如果有的选，我一直希望自己不要出生。”

“只是命运就是这样，从不给人选择的机会，无法改变，只能接受。”

“然后我便明白，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被人欺负了不能只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要允许‘对方是个人渣’的情况存在，你明白吗？”

林楠愣住，在眼眶感到湿热的瞬间飞快眨眼，似乎想挣脱名为顾衍的迷障。

两人在冰冷的神殿里拥抱，花瓣被紧贴的身体挤压，破碎，流出暗红的汁液，染红了纯白的衣袍。

顾衍以下颌轻蹭林楠柔软的发旋，手掌顺着紧绷的背脊一路上游，摩挲到后颈，亲昵的揉了揉。

“不要感到不安，你本该是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去做，”顾衍顿住，眸光一闪，低声道，“如果你愿意，我会以爱人的身份永远陪着你。”

家伙总是在确定名分的时候缩回去，虽然暧昧着也好，但总要有名分，有些事才能顺理成章。

毕竟他不想再睡沙发了。

“……永远？”

林楠的心脏不听话的砰砰直跳，蜜糖的甘甜涌上心头，但他却固执的将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嗓音微颤：“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顾衍不恼，只是笑，“你若是不信，不如来考验我，就从现在开始。”

“我们两个，就以永远为期限，如何。”

习惯性逃避的林楠意外的沉默了，漆黑的眼瞳定定的看着顾衍柔和的眉眼，慢慢伸出手摩挲着男人俊美的脸庞。

似乎在确定他的真实。

顾衍配合的侧过头，甚至在他手中蹭了蹭。

林楠眸光恍惚一瞬，轻声道：“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顾衍眉梢微挑，正要开口，就被怀里的人略显凶狠的按着肩头压下。

男人的肩背肌肉微微紧绷，转瞬便顺从的向后仰去。

林楠蛮狠的撞了上来，强硬的碰撞让唇畔溢出血丝，化为情感的催化剂，被顾衍舔舐着加深了这个吻。

天旋地转后，顾衍跌入柔软的被褥，两人转瞬便回到了卧房，厚重的窗帘簌簌垂落，将高窗遮挡。

林楠跨坐在顾衍上方，帷幔被他扯得散落，另一只手状似无意的撑在顾衍腰侧。

之前帮着系围裙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顾衍的腰与宽阔的肩背相比，很细，比例格外好看。

顾衍仰望着林楠被晦暗晕染的精致眉眼，五指穿过林楠蓬松的发丝，带着人俯身，于眉间落下一吻。

林楠努力控制超速的心跳，想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模样，以维持表面的冷静。

他看似慢条斯理的拉扯开顾衍的领口，喉结来回滚动，没话找话的开口，“其实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承认那些没做过的事？”

“嗯？”昏暗的氛围下，顾衍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林楠在问审讯时发生的事。

但他的神情哪怕隐没在暗淡的光线中，也比林楠还要疑惑，“因为当时，你看起来很希望我认下来。”

林楠勾着衣衫的手僵住：“！？”

他有吗！

“而且你知道我没做过，就足够了。”顾衍撑起上身，放低声音黏黏糊糊的凑过来。

“那时我还以为，你是准备顺理成章的把我关起来，只让你一个人——审问。”

顾衍促狭的弯了眉眼，以鼻尖亲昵的蹭着林楠抑制不住泛红的耳垂，“不过现在要审，也来得及。”

到这个，林楠就想起这人昨晚睡沙发的举措，一把抓紧顾衍的衣襟，让他们靠的更近。

一字一顿，他宣誓一般道：“你属于我。”

不再是谁的儿子，谁的亲朋，从此脱离世界的轮回，成为他的一部分。

顾衍冷峻的眉目舒展开，低低的应了一声，凑上去索吻，灵巧的指节勾住林楠紧攥帷幔的手指，交握着拉回账内，被黑暗吞没。

作者有话要：

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