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前世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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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贺朗，究竟去哪里了呢？”

贺舒怀抱着这句话，浑浑噩噩回到家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奔流而过的江水，他坐在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可笑地扯了扯嘴角。

手机上弹出贸之云最新的消息。

【把程姐安全送到家了，你放心。】

放心，对于程从衍，他从来都是放心的。

他扔了手机，一个人靠在窗子上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游轮开始逐渐变成马车，滔滔的江水不断倒退，变成裸露的土地，人们穿着朴素的粗布麻衣，下田劳作，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

贺朗拎着今天刚钓上来的几尾鱼，回到韩宅。

整个府里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他哼着曲，喊人把鱼拿下去，今晚煲汤喝。

“友？”

他去到程从衍的屋子，想跟她聊聊自己今天的收获，可是她不在。

“人呢？”他抓住院子里一个厮问。

“世子下午就去先生院子了，估计现在还在呢。”

“哦。”

他摘了斗笠蓑衣，交给厮，自己身上掸掸干净，往韩奕的主院去。

“老头，友？”

韩奕的主屋大门敞开，他一上前，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皱着眉头绕过屏风，他看见韩奕狼狈趴在榻上咳血，屋里无人侍奉，瞳孔皱缩。

“老头，你怎么了？照顾你的人呢？”

屏风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个子的程从衍端着一盆热水回来，看到他的一刹那，神色肃穆。

她好像早知道他会来，但是又不想他来，心下憋着一股气，什么也不，只是板着脸孔绕过他，把韩奕扶起来，披上厚厚的大氅。

贺朗看的一头雾水：“友，这是怎么回事？老头这是怎么了？中毒了？”

他的友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虚弱的韩奕，颤着胡子，招了招手：“阿朗，你坐这里，我有话跟你。”

程从衍伺候他把脸上的血渍都擦干净，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贺朗坐在圆凳上，不住地观察他们两个，心下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阿朗，或许你早就开始怀疑，天底下琴师那么多，你虽然是我的表亲，但我们一点都不熟，甚至从未谋面，我究竟为何要给你这个机会……”

“你想什么？”

“我，我是有私心。”韩奕抓住程从衍的手，无神的眼睛开始涣散，“阿衍，把东西给他看看。”

程从衍听话，踮脚开床后面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抱出一个檀木匣子。

匣子开，里头厚厚一沓，全是田契地契以及韩奕近几年来的各种私产。

贺朗看的瞠目咋舌：“老头，你把这些东西给我看干什么？”

“陛下这回很喜欢你的曲子，是你的福气，咳咳……”

程从衍闻言，赶紧过去帮他拍着后背。

“但是阿朗，除了陛下赐给你的金山银山，我这里，还有一座。”韩奕指了指他手上的匣子，“这些只是一部分，我的私产，还有很多……”

贺朗嗤之以鼻：“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把自己的财产全都留给我啊？”

转念一想，韩奕好像还真的一生未娶，一生无子来着。

贺朗脸色渐渐变得跟程从衍一样严肃：“你真的算把财产都留给我？”

“是。”韩奕完话，又剧烈咳嗽起来。

贺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程从衍抬头，深深的一眼，又叫他冷静下来。

等他咳嗽停了，他才捏着手里的匣子，问：“条件是什么？”

“我的寿命，所剩无多，我想这最后的日子，你陪我，去江南养病。”

原来他早就都决定好了。

招他上京给陛下献曲只是个幌子，他是要看看他的心性，看看他适不适合做自己财产的接班人。

没有人指望他给皇帝献曲，真的能成功，韩奕的主意，从来都没有落在这里。

“难怪要叫我进京。”贺朗嘲弄地看着手里的匣子，韩奕身为皇帝器重的国手，一生享誉无极，这些田契地契加起来，是他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可他还，这只是财产的一部分。

“如果我不想给你养老呢？”他问。

“这些钱财……”

“这些钱财我自己也能挣。”他把匣子放在凳子上，“正如你所，只要我愿意，我也能做皇帝喜欢的棋手，凭我的本事，也能一辈子吃穿不愁，我凭什么要你的施舍？”

“阿朗，我不是施舍……”

“这是我近来在你这里借住的酬谢。”他压下一锭金子，又从兜里掏出几张银票，“这是你前几年一直往我家送的银两，现在我都还给你。”

“京城挺好，但是我不喜欢，江南也挺好，但是也困不住我，我们之间没什么情分，我连我自己亲爹都不知道在哪，更不会因为照顾你就甘心留在哪个地方，而且你家那么多奴仆，也不是一定非要我照顾吧？我看今天这机会挺好，咱们就此别过，以后江湖不见。”

“阿朗，阿朗！”

韩奕扑在榻上，无助地伸着手。

程从衍赶紧搀扶住他。

“阿衍，你他会回来吗？”

冷风无情地刮进来，就算屏风再大，也挡不住所有的寒潮。

程从衍跪在老师榻前，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笃定道：“会。”

***

贺朗真的回来了。

在他把上京城胡吃海喝逛了个底朝天，实在无处可去之后。

程从衍坐在一开始的茶舍里等他。

他拎了两坛子酒，给她递了一坛。

她从来不喝酒，默默摇了摇头。

“屁孩。”

他一屁股坐下，没有半点坐姿可言。

“韩老头的病怎么回事？”

“去年年初的时候，走在路上突然就晕倒了，找太医来看，太医也不出什么所以然，只最多只剩两年，这一年一直靠参汤补药吊着，咳血却还是越来越严重，不知道还有多久。”

“所以要我给他养老送终啊。”

“老师一直把你当他最亲的人。”

“你不是吗？”他反问，“从始至终，你都知道他在算计我，是不是？甚至，你也跟着他一起算计我，对吗？”

“贺朗……”

“我最讨厌朋友算计我。”

他冷冷地着，闷了一口酒。

“抱歉。”程从衍低头，除了这两个字，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

贺朗虽然的确怪她，但是看自己向来风光霁月的友这个样子，也还是看不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当作原谅她了。

而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看你当时的样子，也不是很乐意我陪韩老头走吧？你究竟什么意思啊？”

程从衍被他的动作惊到，规矩摆放的双手想捂住脑袋，但又知道这个动作不妥，只能稍稍挪开点距离，回答：“老师他自己生在江南，最后这两年，想找个亲人陪他去江南住上一阵子，度过最后的时光，也算落叶归根，我是他唯一的徒弟，本来是该我陪他去……”

贺朗明白了：“可是他觉得新帝初登基，照你的才华，留在上京能发挥大用，所以拒绝了你的相伴，是吧？”

“正好他又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不学无术无家可归的表侄子，所以叫我来给他养老送终，对吗？”

“贺朗……”

“我你怎么天天有家也不回，住在韩家，既是方便照顾韩老头，又是方便观察我，看我适不适合照顾他，适不适合接手他的财产，是吧？”

“阿朗。”

她突然这么叫了一声，贺朗捧着酒坛子的手都顿住了。

“你很适合。”她一字一字地。

“老师的不错，你其实很重感情，为人也有良知，虽然很多时候，的确很混，但老师的选择没有错。”

贺朗懒懒地看着她，看她的还挺认真，禁不住嗤笑一声：“用得着你个屁孩来夸我。”

程从衍端起桌上的茶盏，敬了他一杯：“那老师就拜托你了。”

“我还没答应呢。”

程从衍兀自拿茶盏碰了碰他的酒坛子：“这就是答应了。”

贺朗面露嫌弃：“堂堂侯府世子，要不要脸！”

程从衍难得有真正孩子般的一面，将茶水一饮而尽，摇着头耍赖：“不要了不要了。”

“屁孩。”

贺朗哼笑着，把酒坛子里的酒也一饮而尽。

他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那年春天，他陪着韩奕南下，去他最想去的姑苏。

他们在那里过了十个月，刚刚好，还过了个年，韩奕自己很满足。

他给他留下了他所有的遗产，可他一分没要，把他们都捐给了姑苏的济慈庵。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一年，他给他的友写了封信，自己算去广陵，接着再去洪都，他想游历山河大川，走遍世间名楼，弹琴，赋诗，不定哪天兴起，他就回上京看看她，韩奕不在，他到时候可能要借住她的侯府……

可是石沉大海，全无音讯。

他不知道，这时候，他的友，壳子里已经换了个人。

她死在玄景二年的冬天，比韩奕还早一个月。

作者有话:

今日播报员，我们贺朗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