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 大楚夜宴（1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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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景瑞是大楚医术最高明的太医。皇帝不放心公主，特地叮嘱段太医随行照料公主的身子。段景瑞师承名医董卓，民间传，他是阎王的亲戚，什么病到他那里都能到病除。能让他这样一位神一样的太医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七的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公主定是回乏术了。

见七愣着，段景瑞冲着七摆摆。

“你来。”

“是。”

七浑浑噩噩地跟了过去，余光瞥了一眼帐内，被掀开的围帘落下的那一刹，她见两个黑衣的女侍正将一张白单盖在公主的身上。

七想起了初见公主那日，公主用纤细如葱的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调皮地冲她眨眼，“从今起，你便跟着本公主了。我很好奇，我们俩谁的命格更硬。”

被贴上了不祥的标签，七的命运唯有随德妃葬，是公主收留了走投无路的七，给了她活命的会。

现在，公主无端惨死异乡，七的心里着实难受得紧。

痛苦的潮水瞬间袭满全身，胸口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

七走了几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已是第二中午。

模糊迷蒙间，七仿佛看到段景瑞正猫腰蹲在帐中，苦涩的药香弥漫，他的身子压得很低，执扇子，草草搭建的灶台与他颀长的身形很是不搭。

段景瑞在亲自熬药？

“醒了？”

正狐疑着，眼前的身影忽然回头问道。

双目渐渐对焦，四目相对，下一刻，七一个激灵，赶忙打滚翻到地上跪了下来：“奴婢该死，竟睡着了。”

“听，是你救了公主。”

“奴婢没有保护好公主”七哽咽。

段景瑞转过头去，继续熬药。“你可知，自己也中了毒？”

被他一提醒，七才觉察臂上阵阵刺痛。

彼时，公主仪驾分前后三队。刺客来得突然，士兵们措不及方寸大乱，连求救的信号都没来得及发。情急之下，七背上已经负赡公主冲出重围，沿着最难行的山路奔逃，追上先行军。情势危急，便连臂被羽箭贯穿都浑然未觉。

“幸好，箭头没有留在体内，你还有命活。”

段景瑞垫着棉布倒了一碗药汁，督七的面前。

“喝了。”

七跪直了身体，双端过药碗，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段大人，”她白着脸，颤声而问：“是不是我为公主拔了箭，公主就能活下来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害死了公主”

七本不信邪的，之前接连死了两个主子她都不曾如此难过，只当是宫闱争斗残酷，却从未把主子的死怪罪到自己的身上。

但昌平公主不同。

也许，流言并不只是流言。

也许，她应该听从师父的话，留在浣衣局洗衣服，或在冷宫外擦地捡树叶儿，混到出宫的日子便是，也不至于害死了公主

“不是。”

头顶，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坚定。

七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那样，公主会失血而死。”

“”

段景瑞的药是七喝过最难喝的药，那种苦涩深入骨髓，没被毒死也都要被苦掉半条命了。七捏着鼻子一股脑地喝完，意念上还在阵阵作呕。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嚣。

七探头到帐外去看，原来是塞北王到了。

塞北王是塞北的封侯，塞北十九城都隶属于他的管辖。公主在他的地皮上出了事，没有保护好公主的安全，他责无旁贷。单看他阴沉的脸色便可知，他已经意识到要大祸临头了。

主持仪仗的女官在混乱中被杀，身为官阶最大的随行官员，段景瑞轻咳一声，走了出去。

塞北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得知段景瑞是鼎鼎有名的段太医后，他眼中的不屑才减了几分。

战争年代，边关每都在死人。如塞北王这般戎马一生之人，最看不惯文人墨客那些穷酸的姿态，但却对医者态度格外不同。

他冲着段景瑞拱了拱，了句什么，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段景瑞犹疑了一下，终地坐上了塞北王的马车，一众人一溜烟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没了影儿。

七觉得奇怪。

她虽顽劣，从未把师父教给她的规矩放在心上过，但这点基本的礼数她还是懂得的。公主大丧，塞北王该先请回公主才对，怎么把段景瑞带走了？

七的疑问，自然不会有人回答她。

随行的侍卫，一个个都像打蔫儿的茄子，没得半分精神。她们出身皇家密军，是大楚用数十年花费大量财力打造的暗卫，以守护皇家为己任。现在没能保护好公主，她们都在等待自尽的命令。同行的宫女太监们也是如此。

公主的帐外已无人看管，七犹豫了许久，悄悄走了进去。

帐内的空气中，弥漫着祭奠的香火味，格外讽刺。

昌平公主是大楚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许多才子名少为了一览公主的容貌，不惜花费万两黄金，寻遍下稀奇巧，只为公主一笑。公主的笄礼，皇帝特地在弈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宴。那场宴会持续了整整一月，来自五湖四海的礼物，塞满了整整三座宫殿，连皇后娘娘的寝宫都被征用了，才算安置妥当。

然而，纵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终究是公主，是公主便都逃脱不了命阅摆布。

远嫁湘国，昌平公主一万个不愿意。皇帝冷脸将她关进宫中，不许她寻死腻活，出嫁当把她五花大绑丢出了宫，没得半分原本的疼爱。出了弈城，昌平公主就再也没反抗过，连哭都不曾有过。

七知道，她认命了。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若她不是公主，定会有一个爱她的夫君和她白首终老。

跪坐在软垫上，七第一次感受到哀痛。

“我要死了对吗？”

“皇帝哥哥知道了，会不会后悔把我嫁到湘国？”

“七，我还不能死，我不能死”

忆起公主伏在她耳边最后的嘤咛，七只觉得脊背发凉。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营帐内空荡荡的，只余下帐帘在随着寒风摆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