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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1 / 1)



《把宿敌哄成替身魔尊后》转载请注明来源:晨曦小说(m.chenxixsw.com)

静谧黑暗的空间里, 云谏沙哑微沉的嗓音像是零散碎落在耳廓上的霜,瞬间就让盛怀昭的手抖了一下。

……即便是另一个人格也没有轻而易举地消化蛛毒。

盛怀昭没有挣开云谏的手,微冷的指尖扣入那丝滑柔软的系带间, 手腕稍转, 便将丝绸绕在掌心。

因为贴得很紧, 他们之间只剩那股被体温熨烫得潮热的空气。

没有光, 黑暗里只有模糊的身影纠缠着, 明明不是依偎,却又密不可分。

云谏很轻地闷哼了一声。

盛怀昭只觉得耳热,他清了下嗓子:“别乱动。”

他能感觉到云谏应该是想骂他的,但迫于正道主角极好的修养, 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与名词。

原书里的剑仙剑心无垢, 百万字剧情里投怀送抱的女配男配无数,云谏没有动过丝毫□□。

但他落到盛怀昭手里, 却比想象中的……要不那么冷清。

至少在他手里不冷清。

……他可真是个实实的坏种,一天到晚把主角往离经叛道的路上带。

深沉的暗色里,云谏发出了一声破碎压抑的闷哼。

呼吸紊乱,体温攀升, 分不清是浑身伤口撕扯引出的薄汗,还是勾兑晴欲蒸腾的热潮, 他只觉得有汗渗入了眼角。

所有思路被眼尾的涩感乱, 云谏后腰稍稍僵挺,却被盛怀昭环抱压入怀里。

心跳声掺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跳得更快。

他握着盛怀昭手腕的力道丝毫未减,控得腕骨发痛, 却也只是握着。

流转在心脉的真气逐渐紊乱, 云谏向来自持坚定的理智高墙缓缓龟裂。

“呵。”又轻又低的笑飘落, 却带着漠然到极点的挑衅,盛怀昭轻蹭了一下他的鬓角,嗓音低轻,“你是不是,不行啊?”

话音刚落,盛怀昭就知道自己错话了。

他不经意间挑断了云谏那根克制紧绷的弦,而后名正言顺地成了掌控者。

此处如寒潭,盛怀昭清醒地看着云谏缓缓沉溺其中,似只要他愿意,云谏随时都能溺毙在掌心。

这哪有分毫端庄冷静,肃杀无情的剑仙模样。

但沦陷的人显然不会只有一个……盛怀昭却发现这感觉与他来一样新奇,一样难以言喻。

“松手。”云谏的嗓音沙哑到极点,迟来的威慑妄图重新占据理智高地,像是将要殊死一搏。

化解两人一触即发紧绷的,是盛怀昭落在他眼尾红痕上的吻。

只是蜻蜓点水的安抚,云谏的意识便如被浓稠的枫糖融在一起,逐渐变得混沌,甜腻。

意外得让他心惊。

“……松不了。”盛怀昭低垂着眼睫,有些艰难地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柔声哄道,“你乖一点。”

盛怀昭极少哄他夜间这个人格,却第一次发现他比哭包好应付。

一个吻就够了。

先前的陌生与略显拘谨逐渐退却,盛怀昭靠坐半天觉得手臂有些酸,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却没想到轻撞了一下云谏的肩膀。

“唔……”怀里晕乎乎的人似被这一撞碰回了些意识,刚想开口,便感觉另一只手轻软地落到他的后脑勺。

盛怀昭像是安抚某种动物,温柔地落在他的后颈上,然后很轻地揉了揉。

炸毛的猫忽然停止了威胁恼怒的低呜,在又轻又慢,一下接着一下的安抚里,缓了情绪。

云谏很就开始修行,风雨日夜伴在他身旁的唯有一柄剑,人世间的生死爱恨向来都如拂过衣襟的落花碎叶,不为他绽放也不为他停留。

而在遇到盛怀昭后,他先品尝了一捧辛辣炽痛的愤怒,现在又猝不及防地吞了一颗生涩包裹的糖浆。

他心里本深藏一柄剑,无人知晓,也无人敢探寻。

可偏偏是这一刻,黑暗蒙蔽双眼,触感无限放大时,那柄被他藏得极深的剑便在猝不及防间被一只修长莹润的手稳稳地握住。

剑锋破开了不见天日的心府。

云谏下意识偏头,发烫的脖颈贴在了盛怀昭的颈间。

凉。

像被月辉洗净的薄玉,贴靠上去,只有沁心的凉,刚好能缓解那欲来的火。

视野分不清到底是朦胧还是清晰,云谏只知道自己扣在盛怀昭手腕上的手丝毫未松……却也没使出多少力气。

他仿佛只是为自己找一个支点。

然后沉到寒潭里的最低端。

直到盛怀昭的手又轻轻地拍了一下后脑勺,碎散的意识才回笼,他感觉到自己外衣被轻攥了一下,仿佛在擦拭什么。

随后,那只手似缓解疲倦般轻转了一下,无声地抽开距离。

盛怀昭是真的累着了。

没想到他穿书这么多天,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疲累,会是因为这种事。

一切镇定下来,开始逐渐恢复原样。

灼烫思绪的火热褪去,恍惚的神识回拢,云谏感觉自己心底像有什么骤然坠落,露出一个空落落的洞口,有风呼啸而过。

明明自己是体温偏高的那一个,为什么盛怀昭抽身离开时他会觉得冷?

“你……”盛怀昭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哑得厉害,低声清了一遍,故作镇定道,“你再调理一下,毒应该缓解祛除了。”

他确实生疏没有伎俩,但这也不是什么亲密关系之后的温情时刻,他难不成还得问“抱歉我没什么经验,有没有掐疼你?”

疯了吧。

系统在静谧中悄悄出声:宿主,完事了吗?

盛怀昭:……闭嘴。

系统讨了个倒霉,悄悄地瞥了一眼云谏的状态,毒基本是都解了,现在只要他静坐调息,马上就能将血月蛛的毒转化为经验值,然后升级。

听见识海里嘿嘿不断的声,盛怀昭忍了又忍:你最好给你的傻乐一个合理的解释。

系统意识到他快要恼羞成怒,连忙肃清嗓音:没。

盛怀昭叹了口气,趁着这破系统没掉线,道:提取一下江尘纤的剧情线。

先前盛怀昭与江、谢两人接触时多少碰到他们的伤口,系统顺利解锁了人物剧情:原书里,江尘纤因思念妹妹走火入魔,后来为进入魔域与魔修结契,谢缙奕为了救他,将契约转移到自己身上,一代天骄就此陨落。

而那时候的江尘纤虽然清醒过来,但为时已晚,陪伴他的好兄弟因他面目全非,而他却要维护冕安江氏的门面,亲手与谢缙奕断绝关系。

深厚情谊一朝被判,谢缙奕被逐出师门,从万人敬仰的天之骄子堕落成众叛亲离无人谅解的魔修,后来数十年的折磨里,他对江氏一寸寸的怨转变为恨,又因为云谏的出现取代了他曾经天才的名号,执念疯魔后变成了后期大boss。

盛怀昭:现在我如果提前解救江菀珠,江尘纤的心魔便解除了,谢缙奕是不是就成不了boss了?

系统沉默半晌:宿主,你还要改剧情吗?

盛怀昭:我这难道不是为男主称霸天下扫清障碍?

他都能把剑仙摁头成魔尊了,还怕改个boss的剧情线?

更何况,如果必须按照原剧情走,这个世界早就崩得面目全非了,即便他不做什么,所谓的原剧情也不可能按部就班地出现。

所以,明明不用招惹的敌人,为何不在矛盾淡声以前就解决呢?

系统被他简单粗暴的做派震惊了,却又没办法反驳。

别人带过的宿主每个都是战战兢兢完成任务的,像盛怀昭这么棘手的……他真的没有应对经验。

盛怀昭看着眼前的黑暗,像是估摸算计般徐徐抬起视线。

如果没记错,这颗万物生的颗蛋就在那里。

盛怀昭垂在身侧的手轻抬,下一瞬指肚便剐蹭到紫曜剑的剑刃上,鲜血豁然而出。

太暗了,他居然没看到紫曜剑在这里。

“嘶……”

低轻的抽气声传来,盛怀昭还没自己摸到伤口,轻纱已经落在了受伤的地方。

云谏撕下一截衣袖,替他圈住了伤口。

寻常无奇的动作,在这个时候格外的暧昧不清。

盛怀昭有些意外,没想到冰山会主动靠近,但他向来是挺乐意别人伺候他的,毕竟免费当大爷这种事情怎么听怎么爽,尤其是在他确实累到不想动的时候。

云谏处理后伤口之后偷偷顺着他的掌骨轻压了一下,似乎是在辨析自己握着的是盛怀昭的左手还是右手。

盛怀昭觉得有点好笑,轻偏着脑袋:“别摸了,刚刚就是这只。”

话音刚落,跟前的人似碰了块烫手的火炭,迅速松开。

……所以这位好奇宝宝刚刚是在干嘛呢。

有人比他还生涩尴尬,盛怀昭心情畅快了些,也不继续逗他:“你还是先休息吧。”

云谏微垂的眼睫轻颤,依旧冷酷地挪开了视线。

蛛毒蒸腾的所有归咎平静,先前的所有迷惘散去,云谏清晰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先前所经历的事情在他的认识中荒唐又诡谲,可偏偏……却有一种难以言喻,难以启齿的欢愉。

明明,只是为了解毒。

像是石子入湖溅起的涟漪,云谏终于发现自己的心湖原来如此不平静。

是盛怀昭让他变成这样的。

那人的言行总是匪夷所思,有悖常伦,他……他总是敌不过。

为何如此。

此前,他是不信自己与盛怀昭是……夫妻的。

也本该是一直不信的。

可眼下视野昏暗,五感模糊,除了先前的余韵,他能尝到的便是空气中那丝浅淡的血腥味。

盛怀昭刚才割破了指节。

而他现在却觉得渴。

……荒唐如斯!

为了收拢毫无目的四处发散的诡异渴望,云谏阖目运气,却只觉得四肢是前所未有的轻巧,他依稀记得自己修为向来增长不慢,可却没有像现在一样只是睡一觉便破镜升阶。

胸口的魔核仿佛相当适应此处,不知餍足地吸收着魔气,贪婪得让他觉得危险。

云谏沉入识海,静心,凝神。

可越想入定,深藏在魂魄里的东西愈发躁动。

深藏在灵魂缝隙里的破碎片段被翻找而出,他看到了自己在雨中奔逃,遍布渡劫时的雷雨,飞溅着生命垂危的血腥……他背上一袭红衣昏迷不醒。

是盛怀昭。

云谏在短短的片刻头痛欲裂,这是什么记忆?

咚,石子入湖。

记忆的场景碎散开,之后他看到的是在世外山的洞窟里,趴在床边眼带期盼的自己,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仍是盛怀昭。

……延风派,魔域,血月蛛。

他看到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亲昵又爱恋地紧随着盛怀昭,仿若真正的爱侣。

云谏猛地睁开了眼,视野里依旧是没有边际的暗色。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每一次睁眼都只在夜里。

白天有另一个他,盛怀昭也叫他云谏。

他神识收拢,这才发现先前靠坐在不远处的人没了踪影。

云谏缓缓起身,握起了紫曜剑,附着魔气的仙剑像是极端抵御,迸发出抗拒的火光,他仿若未闻,依凭光源在黑暗中搜寻起来。

眼下所处的地方像是某种植物笼罩的底端,亦是根茎丛生煞气旋涡的中心,盛怀昭灵核尽碎,离开了紫曜剑的结界连保命都难……

那丝残存的血腥味是最后的踪迹,云谏顺着他追寻而去,找到了那袭人影。

在古木上方,盛怀昭被枝干裹挟,动弹不得。

……他不在结界内,是被这颗妖树捕获?

细长的手瞬间握上紫曜剑的柄端,但剑光尚未触及眼前人,盛怀昭跟前的古木骤然发生剧烈的颤抖。

盘根千年的古树仿佛在刹那被掏空侵尽,枝干迅速枯败剥落,唯剩一颗凝结着千年魔气的巨蛋悬浮在空中。

而这颗蛋徐徐缩,只剩半个掌心般大时,落在了盛怀昭手心。

先前禁锢着他的枝干而今变得摇摇欲坠,反到是盛怀昭费劲地攀着。

他另一只手握住那颗蛋,骤了下眉:“就这么大一点?皮蛋瘦肉粥都不够熬的。”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紫曜剑闪烁的光,还有一脸阴沉的云谏。

盛怀昭:……系统,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系统:在,在你偷蛋的时候。

也就是目睹全程了。

盛怀昭那个脏字儿还没骂出口,万物生最后的枝干也腐化碎落,他猝不及防坠了下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被带入了温热的怀中。

落地时,云谏迅速松开扣在他腰上的手侧身避开。

盛怀昭踉跄两步,差点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他护着自己擦伤的手腕,浑身的痛处仿佛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敲着他的骨头关节。

“……疼。”

什么玩意儿……要接就接稳了,这时候松开手干什么。

云谏沉冷的眸色微漾。

古树坍塌时地动山摇,震耳发聋的山崩响动包围两人,但他却清晰地听到这句痛呼。

那只松开盛怀昭的手不自觉蜷缩起来,却被他收在身后。

盛怀昭还没爬起来,紫曜剑就抵在他的身后,距离控制得微妙,不会伤害他却又满是威胁性。

随之而来是冰山的质问:“你刚刚做了什么?”

系统倒抽了一口凉气,云谏夜间的人格总是这么剑拔弩张,不为盛怀昭掐把汗都不行。

盛怀昭回头看他半明半暗的轮廓,极轻地哂笑:“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这句话精准地掐住云谏了避之不及的弱点,他微顿,白净的脸上浮出一瞬的红。

执剑的手微颤,云谏强迫自己摒除□□,嗓音沉冷:“休要顾左右言其他。”

“什么叫顾左右言其他?”盛怀昭飘移的视线缓缓落定,似很讶异,“还是你觉得刚才的事情无关紧要?”

云谏一双红瞳凝着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像狡黠的狐狸,轻而易举将他玩弄在鼓掌之中,可偏偏他现在才揭穿真面目。

“摔疼了,跑不动了。”盛怀昭的手轻撑在原地,好整以暇,“这里要塌了,你快走吧,别因无关紧要的我葬身此处。”

他是故意的。

以退为进,先从其智。

云谏分明知道他是这么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将盛怀昭纤细脆弱的手腕攥紧。

肌肤贴近,那点残存在理智的余火又开始燃起,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脆弱。

他的定力,他的剑心……在这个人跟前溃不成军。

太过亲密的动作会让他分神难自控,云谏心下一横,将人扛在了肩膀上。

盛怀昭险些被他如此随意的动作甩下去,眼疾手快抱住了云谏的侧颈,轻声埋怨:“……轻点,我伤着呢。”

云谏毫不动摇地掰开他的手,一点也不怜惜:“不准动。”

兽巢动静轰然,碎石如雨,云谏支着屏障,费劲地挥剑击碎跟前的路障。

但紫曜剑霹雳的剑光显然在挣扎反抗,像是感应到主人身处险境,固执地想要回到原地。

江尘纤和谢缙奕尚是杳无音讯。

云谏侧身避开岩石,下一瞬转攻为守将盛怀昭从肩上扣入怀里:“答案。”

盛怀昭在这瞬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回不过神:“什么答案?”

云谏威慑般握住反抗的紫曜剑:“入魔域之前,这把剑的主人分明在追杀我们。”

仙剑自古以来皆认主,若无主人的允许,是宁可自毁也不愿为他人所用,更遑论被魔修驾驭。

睡梦里那些残缺不全的碎片,白日的另一个“自己”,和眼下与记忆截然不同的处境……云谏都要一个答案。

盛怀昭凝他片刻,选择沉默,在识海里问系统:江尘纤他们还活着吗?

系统怯怯:宿主,先担心一下眼前的情况吧,万物生枯竭,兽巢塌陷,这相当于你把魔兽的老巢端了……

系统话音刚落,脚下的岩土粉碎坍塌,阴冷的红月当空,盛怀昭终于看清这个为所有修士所敬而远之的魔域。

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盘踞飞旋在这片诡谲的土地之上,连月都是森然的血红。

云谏捏了个御风诀,避开了坍落的岩石,停浮在万丈高空之间。

兽巢尽毁,盛怀昭看到了失去意识急速陨落的江尘纤与谢缙奕。

谢缙奕尽心尽责,濒死也耗尽最后的灵力撑开屏障保护江家两兄妹。

“救他们,”盛怀昭攥住了云谏的手,“快。”

云谏眉心一簇,面临漫天魔兽的戾气被他冲散三分,冷道:“你我自身难保,还要救人?”

话出口,他才意识到盛怀昭好像总这样。

先前要救那个与他暧昧不清的和尚,现在又要向追命的敌人伸出援手。

他能关心其他人,但对自己却总是……

盛怀昭看他片刻,抓着他胸前的衣领往前一靠,贴着他的唇角亲了一下:“听话。”

系统:……

云谏:…………

执剑的手狠狠地颤了一瞬,随后连云谏自己都没想到,身体会比脑子快一步做出反应,回过神时已经御着紫曜剑俯冲向谢缙奕。

云谏的修为已不是入魔域前能比的,灵气激荡便震碎分落的石块,稳稳当当开阵接住三人。

他尚未从先前诡异的服从里回神,盛怀昭便嘉奖似地摸着他的后脑勺,轻描淡写:“做的不错。”

系统:宿主,你要是现在抬头,就能发现云谏恨不得把紫曜剑□□心口。

盛怀昭:……哦?真的吗?

盛怀昭其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云谏会听他的,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么做能支配冰山,便就做了。

……没想到效果比他想象中还好。

难怪自己那么喜欢欺负夜间的冰山,某些事是相互的。

江尘纤被救之后,碎散的神识逐渐恢复,他尚未来得及向两人道谢,便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眼前的景象比血月蛛的体内要恐怖千百倍,血雾朦胧的魔域上空尽是魔兽,遮天蔽月。

擅闯魔域的后果,是与一整个兽巢为敌?

还有什么场景能比眼前更绝望,更穷途末路?

魂不守舍至极,江尘纤听到了盛怀昭轻飘飘的声音:“江公子,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他的嗓音颤抖而茫然:“……什么?”

“云谏手刃血月蛛找到你妹妹,生死攸关之际又舍命相救……”

盛怀昭也知道这个时候跟人谈条件相当卑鄙,但这个世界脱离剧情太过严重,变数太多,他实在需要一个稳定的靠山。

江尘纤当下反应过来,迅速接道:“救命之恩永生难忘,日后若有需要,江氏有求必应。”

云谏沉默敛眸,他知道盛怀昭不可能是无的放矢,他敢向人提要求,自然就有救人的把握。

但会是什么?

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灵核尽碎的废人……

不,或许不是。

妖树枯败,兽巢坍塌,归根结底都是盛怀昭动了万物生的根。

正如此刻,咆哮的魔兽噤声不动,腾空的暗蛟止步退远,他们不像引人扑杀的猎物,更像令人畏惧的仇敌。

魔域里的万千魔兽,对他们避而远之。

盛怀昭攥紧了手心里古树万物生的蛋,妖兽仰仗着古树而活,就像臣服于帝王的兵卒,有些怯怕与服从是本能。

……也算狭天子以令诸侯吧。

他确实有办法,那便是在魔兽发现端倪之前必须尽快找到入域的镇魔珠,然后离开这里,这是唯一逃亡的机会。

盛怀昭迅速调转大脑,低头去寻来时的山洞时,新生的柔光从深渊低端晕染,似是在短短片刻陷入梦境,寒意与霜雪乘风而上。

先前噤若寒蝉的魔兽像是忽然被点燃了爆炸的燃线,迅速变得狂躁起来。

云谏执剑凝神,却发现盛怀昭下意识往他的怀里靠了些。

双眸紧闭的谢缙奕被熟悉的灵力唤醒,难以置信:“师父?”

话音刚落,冰莲凭空而绽,稳稳开在众人的脚下。

莲花之上,身披白羽仙裘,银发飘然若仙的淮御剑君遗世独立。

剑意凛冽的结界布开,蠢蠢欲动的魔兽被挡在界外,淮御剑君剑意刚现,冰封万里。

魔域的一切犹如戛然而止的噩梦,在冰莲聚拢之时消弭殆尽。

*

盛怀昭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通透华丽的琉璃瓦。

万丈深渊的胆寒,穷途末路的险境,仿若都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

识海里传来破碎的电流声,半晌系统才怯怯道:宿主,你还好吗。

盛怀昭浓郁修长的眼睫轻敛,血迹斑斑的衣服被换成金丝银线勾勒的仙袍,几个漂亮的医修姐姐轮流替他处理伤口,入目皆是华丽富贵的殿宇,不用想都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冕安仙岛,江尘纤的家。

盛怀昭问识海的系统:所以,能给我读一下档吗?

系统:能能能。是淮御剑君重开镇明珠,以千叶霜莲将你们救出,但他修为太高,释放剑阵时你们都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盛怀昭也是这么猜的。

毕竟谢缙奕是淮御剑君的大弟子,江尘纤又是江氏唯一的子嗣,光凭这两个身份江氏跟元星宫就有非救不可的理由。

而云谏救出江菀珠的事情震惊了整个冕安,捣毁乐雅宫的两个贼人一夜之间成为江氏的救命恩人。

从阶下囚到座上宾,只隔着一趟魔域。

检查完他的伤口,貌美如仙的医修委婉道:“盛公子,凡人与修者比寿,不过渺渺一粟,你如今灵核尽废,若躯体再受重创,必然命不久长。”

盛怀昭笑盈盈地嗯了一声,转头就问系统:她怎么得不像什么好话。

系统:……虽然确实不是好话,但也是为你着想。

灵核尽碎已经是致命击了,他这些天接连受伤,体无完肤,若继续像谢缙奕或者云谏那样玩命,活着都是一件难事。

盛怀昭现在只是个寿命几十年的普通人。

“江公子吩咐了,此处容二位休息,若有需要用玉牌传音即可。”医修将牡丹玉牌递给他。

盛怀昭抬起眼时看到了门外的和尚,明舜拄着玉拐,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盛怀昭谢过医修姐姐,支着下巴看向明舜:“过来吧。”

明舜低着头,心翼翼地靠到床沿:“我还以为你们抛弃我了……”

一觉醒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听盛怀昭与云谏去了魔域,明舜着实是难过了好久。

盛怀昭有些头疼,虽然他是有抛弃别人的前科,但……明舜这幅原来轮到自己被抛弃遗忘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可和尚是真心实意为他与云谏担心的,盛怀昭不出没心没肺的话来,只逗道:“你以为云谏回老家不带你啊?”

明舜语塞,像个负气般低下头,可偏偏他心性单纯,只会生闷气不话。

“云谏虽然是魔修,但他父母也是人,我们是误入魔域的,没有不带你。”盛怀昭忍不住将云谏跟明舜作比较。

只是三言两语,明舜便得到开解,气也消了。

若是哭包,这个时候就该得寸进尺地向他撒娇。

明舜吸吸鼻子:“你们怎会入魔域?那个地方凶险至极,就连剑君入境时也向江夫人,他没有十全的把握将人带出来。”

盛怀昭长叹一口气:“来话长。”

“而且,”明舜蹙着眉,“云谏出来时,他的修为仿佛又精进不少,淮御剑君护了个魔修出来,还吓到元星宫不少修士。”

……提到修为,盛怀昭的心率又不平稳,他悄然别开目光,不自在道:“云谏情况如何?”

“好像还没醒,听伤得不轻。”明舜答道。

薄唇微抿,盛怀昭连犹豫都比之前几次要短,低声道:“我去看看他。”

盛怀昭刚落地,明舜跟道:“外面冷,披上这个。”

他接过大氅:“谢谢。”

冕安仙岛热闹非凡,显然在庆祝公子姐平安归来。盛怀昭向来不喜欢热闹,快步走到云谏所在的偏殿,先在门前看到一缕谪仙般的银。

淮御剑君潇洒落拓,清冷如月,浑身都是凛然不可侵的如霜冷意。

那一双浅色的琥珀瞳在见到盛怀昭时,稍稍晕出笑意,嗓音平缓:“你便是舍命救菀珠的盛公子?”

盛怀昭轻笑:“我等贪生怕死之人可做不出这等善事,只是见冕安繁华富饶,有利可图罢了。”

剑君长眉微挑,略有意外地看着他:“倒是坦率。”

盛怀昭可不想在这位剑君面前立什么圣母人设,明码标价交换的事情,坦白些更便利。

难得一见的剑君就在跟前,盛怀昭即便无话可言也装装样子,只好:“江公子跟谢道君情况如何?”

“无碍,在休息养伤。”

“你们亦是缙奕的救命恩人。”剑君道,“元星宫有恩必报,你想要什么,也可向本尊提。”

天下能让元星宫欠人情的少之又少,剑君这一诺当属无价。

“救谢公子的倒不是我,”盛怀昭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等云谏醒来,我自会知会于他。”

淮御剑君一双冷瞳凝盛怀昭许久,至他生出一种被看破什么的错觉时,才淡声:“他的身份、天赋及身上的蛊毒,本尊皆有耳闻,元星宫素来惜才,若你与他愿意,今后你们可与尘纤一同拜入本尊门下。”

这回,轮到盛怀昭意外了。

要知道正邪不两立,凡是正道皆嫉恶如仇,对魔道中人不深恶痛疾,绝大一部分都是不屑一顾的,更何况眼前这位要收魔修为徒的,是当世第一的剑君。

甚至连他也沾了光,有机会跨入元星宫的大门?

该是哭包太争气,还是这主角光环实在强大?

“那我先谢过剑君了。”盛怀昭略微颔首,轻提大氅跨入偏殿。

夜明珠莹润生光,轻纱帷幔间坐着一袭模糊的人影。

云谏盘腿而坐,垂眸凝着自己的掌心,似在沉思静心。

脱离了生死攸关的紧急后,昨夜的某些记忆便逐渐清晰,纠缠不休他一整夜。

交缠的气息,随心所欲的亲吻,还有……

静心,不思。

盛怀昭探出一个脑袋,看了半天,悄悄靠了过来。

药膳晚宴都放在床边,丝毫未动。

“谁?”少年嗓音沉哑,带着沉冷的戾气,显然是已经认出他来。

盛怀昭轻挑起丝质华贵的纱帐,带着笑道:“怎么跟哪家千金姐睡的地方一样。”

系统:宿主,你这样靠在人家床边,也像哪来的登徒子。

盛怀昭:闭嘴。

云谏红瞳深沉,一瞬不瞬地凝着跟前的人,仿佛盛怀昭再靠近些他就要炸毛了。

看来在魔域里给他的刺激不少。

“出去。”云谏隐怒道。

“我可是来关心你的,”盛怀昭端起桌面的药膳轻搅,“别那么冷漠。”

冕安给他们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食材,连碗都是灵石所制,自带保温功能。

“还挺香。”盛怀昭舀了一勺,轻吹。

云谏一瞬不瞬地盯着盛怀昭的动作,仿佛肉球里利爪已经勾出来的猫咪,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回应的就是一爪。

盛怀昭感觉温度差不多,尝了一口,体内无序的灵气凝结顺流,不单饱腹,还能微地调养灵力。

盛怀昭好一段时间没吃过正常的食物,味道不错,他顺势就坐在桌子旁开吃。

他的寝殿也有备吃的,只不过他顾着过来,没有动。

系统:……宿主?你不是来喂食的吗?

盛怀昭:我把勺子递过去,你猜他会不会把碗翻?

系统:……

云谏警惕心十足,却发现跟前的人压根没有继续言语挑衅的意思,反而坐在桌前轻咬玉箸,似在纠结从哪下筷。

警惕与杀意渐渐卸去,他盯着盛怀昭的背影,思绪愈远。

一体两魂的事他已确认十之八九,但白日里的记忆到底残缺不全,他与盛怀昭“夫妻”一事真真假假,让他捉摸不透。

若他跟所爱之人结为夫妇,好不容易情根深种,渴望恩爱白头,却发现自己心爱之人分出两魂,当作如何?

云谏通过细碎的记忆与之前的对峙,确信盛怀昭所爱所在乎的是另一个他。

所以他是……其中阻碍。

云谏指节微紧,无意识扣入锦被:“江氏,为何会收留我们。”

盛怀昭淡然圆谎:“在你晕倒之后,我们误入魔域,后来……后来我解释清楚延风派的误会,他们自知理亏,后悔不已,但幸好淮御剑君及时出现救下我们,最后便在此处修养。”

又是这般简言概之的敷衍了事。

云谏轻垂眼睫,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盛怀昭纤细瓷白的腕骨上。

他的脸色落到极点,就连系统都感觉他又在酝酿什么大招,刚想提醒盛怀昭心点,却见他的宿主夹起一块奶糕。

“这兔子还挺好吃的,尝尝看。”盛怀昭一手接着碎屑,轻巧地把兔形状的奶糕递到云谏唇边。

冰山正分心,猝不及防被兔子堵住了唇面,向来沉冷深暗的红瞳晃过一丝罕见的愕然。

“发什么呆,吃呀。”盛怀昭又往里喂了些,“这个像酸奶兔,我以前还挺喜欢吃的。”

云谏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腮边像藏食的松鼠般鼓起,丝丝甜甜的凉沁在舌尖。

……是很好吃。

盛怀昭干脆把整个碟子端了过来,一条腿屈跪在床沿,又夹了只白白胖胖的兔子:“多吃点,对你身体有好处。”

但有些事可乘之机只有一次,盛怀昭再把兔子递过去的时候,他迅速地别开脸,冷傲道:“拿开。”

“你不是挺喜欢吃的吗?”盛怀昭皱皱眉,也不继续自讨没趣,自己把兔子吃掉。

看着他毫无芥蒂地用同一双筷子,云谏薄唇紧抿,半晌才低闷开口:“也不嫌脏。”

“哦?”盛怀昭失笑出声,轻用筷子拨了下兔的耳朵:“你脏还是我脏?”

云谏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双玉箸在喂他之前盛怀昭已经在用了。

没憋出答案,云谏执拗地不回视线,短促低沉地哼了声。

盛怀昭看着他耳尖诚实的红,差点有些憋不住笑。

他虽然早就知道逗冰山挺有趣的,但没想到不动手不见血地逗更有意思。

他停止玩弄兔球球的耳朵,散漫道:“你真不吃?那我吃完了阿,别后悔。”

“你我会后悔,是因为白日里的我喜欢吃甜食?”

握着玉箸的指节微僵,盛怀昭笑意弥漫的眼瞳骤沉。

血色勾边的眼瞳在黑暗中与他视线交接,寂冷的风绕过夜明珠的光,像是在此刻失了冕安的温度,落在云谏的脸上沾了半分月色清辉的冷。

“你的一言一行,不是为现在的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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