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服软 是日清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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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清。

叶舟几乎一夜未眠, 他背靠着石壁，听着那流水声窸窸窣窣地，渐渐由转大, 叶舟猜测外头可能是落了雨。

他抱着那被褥蜷缩成一团, 还是感觉到冷, 阴湿的冷意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脚底直钻上来。

忽然间，叶舟听见黑暗中再次传来了开锁的响动, 而后那铁门的轴承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 叶舟抬了抬眼, 脚边那盏长明灯的火苗如豆, 跳动着渐渐映出了两个人的轮廓。

“少爷……”陈梦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韩修平则先是循规蹈矩地朝叶舟行了个礼, 而后一板一眼地道：“王妃，今日宫中传来圣上的口谕，召您与王爷一同入宫, 拜见中宫娘娘与陛下。”

叶舟微微抬头，看着韩修平问：“所以呢？他要放我出去？”

韩修平点了点头, 而后又道：“不过殿下只许了这一日，但卑职想, 只要王妃不要再与王爷置气了，想必殿下也不会再让您回到这里来。”

完他微微一笑, 心想这皇帝的召见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陈梦初上前将叶舟扶将起来，叶舟在地上坐的久了, 双腿已经麻了，站起身来之后, 连扶着陈梦初龇牙咧嘴地走了好几步才缓过来。

三人一边循着长道往外走，陈梦初就一边絮叨道：“少爷，你不知道, 你被关进地牢里的这段时间里，奴婢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原想着去找成晓风，让他替你想想法子，可奴婢走到府门前，却被那守门的侍卫拦住了，什么也不许奴婢出去。”

“然后奴婢便想着来给您送些衣裳被褥，谁知那地牢的门还没撬开，便先叫人给捉了，押送到宁王面前，那时候奴婢还以为自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陈梦初瞥了一眼在左前方领路的韩修平，面上露出了些许羞怯的意味，“若不是这位韩公子搭救，少爷您只怕便见不到奴婢了。”

韩修平这人虽然平日里稍显木讷，但叶舟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他哑着嗓子开口道：“多谢韩公子帮衬。”

韩修平淡淡然应道：“不必谢卑职，是殿下宅心仁厚。”

“韩公子莫欺我书念的少，”叶舟道，“仁厚二字，意为忠心而宽厚。”

言下之意——你家王爷当的起吗？

韩修平：“……”客套话，那都是客套话，要让他扪心自问的话，这两个词确实和他家王爷是半点也不沾边的。

但面上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道：“王妃的是，但那正是我家王爷。”

昨晚在十九那领的二十鞭，若不是他与十九素有交情，他又是宁王的贴身侍卫，轻易不能抱病在床，这二十鞭子一准能要了他半条命。哪怕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今日这后背还是隐隐作痛，走动起来就更要命了。

“……”有幸领略过宁王迁怒的陈梦初完全不敢苟同，那宁王一张脸倒是生的当世无双，但这为人，也当真是恐怖如斯，整个人散发的气场便就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刚爬上来的恶鬼，非常人之所能正视也。

当叶舟踏出那地牢的时候，眼睛被那刺目的阳光晃了一下，几乎睁不开眼，他的双目紧紧闭着，被阳光刺痛，激出了眼泪。

一旁的韩修平眼疾手快地从地牢门边拾起了他来时便搭在这门口的一把通体漆黑的油纸伞，替叶舟遮去了那刺目的烈阳。

“在黑暗中待久了，一时片刻便适应不了这外头的光线，王妃不必担忧，过一会便能适应了。”

陈梦初接过那把油纸伞，那漆黑的伞面为叶舟挡下了一大片阴影，他的眼睛稍微好受些了，便开口对韩修平道：“多谢韩公子。”

韩修平唇角一动：“卑职受不起，只是本分罢了。”

实话，他来时还并未想到这点，倒是那满脸阴沉的宁王，吩咐他带上了自己的这把伞，还不许他告诉叶舟，这伞是自己安排的。

饶是他韩修平不懂风月，也知道若照着他家王爷这般嘴硬下去，叶舟恐怕这辈子便要恨他恨到死了。

但韩修平却没算自作主张帮宁王刷好感，毕竟昨晚那二十鞭到现在还在疼呢。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韩修平便将叶舟领去了离宁王寝屋最近的一间屋子，那屋中已经放好了热水与干净衣裳，几个叶舟有些眼熟的家奴已在屋中候着了。

“午膳还请王妃在午时三刻之前用完，而后便可以去前殿大门处了，正门旁侧的门处有马车候着，您与王爷是同一乘的。”韩修平完便辞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景旼正纡尊降贵地在厨房中做着视察工作。

“殿下您看，这螃蟹是从姑苏运来的，还这样活蹦乱跳的，实属不易，”那厨子满脸堆笑道，“奴才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囚着那商贩卖给咱们王府的。”

景旼沉吟了片刻，而后道：“螃蟹性凉，往后不必再买了。”

厨子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只能怏怏道：“是。”

“他平时不怎么肯吃扁豆与苦瓜，”宁王一边嫌弃地拨开那洗好的蔬菜，一边喃喃自语道，“也从来不肯碰脏器……”

“往后也不必再采买……”他一抬头，那厨子便立即凑了过来，但宁王话到一半，忽然又停住了，而后道，“罢了，也不能这样惯着他。”

那当值的厨子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这会倒是猜到了，宁王这一准是为宁王妃的胃口所烦忧呢。宁王那院子里所发生的事，无关人等一概不知，故而他还一直以为王爷王妃如今感情正好，成日里腻在一块，全然不知两人在这些日子里发生的龃龉。

“奴才发现，往日里送去给王妃的饭菜，松鼠桂鱼与枣泥拉糕这两道菜，是王妃动的最多的。”

景旼微微点了点头：“那今日你便在这两道菜中多下功夫，记着送去给王妃的菜品要偏甜口的，但也不能放太多糖了。”

又要甜口，又不许多加糖，这的是什么话？但宁王在宁王府中向来是不讲理的，故而那厨子也不敢多话，只能连声喏喏。

“少爷，已经是午时三刻了，咱们该走啦。”陈梦初催促叶舟道。

叶舟任由着那替他梳洗的丫鬟在他唇上补了一层浅浅的口脂，而后被陈梦初半拉半扶着起身，这便要走了。

“王妃殿下，等等，”方才那替他梳洗的丫鬟追了上来道，“王爷此次是要进宫面圣，陈姑娘还未好好学过礼仪，倒时候若是在圣上面前出了错，那咱们整个宁王府都是要连责的，所以这回便先让奴婢芝兰替陈姑娘侍奉王妃进宫。”

陈梦初做梦都想见见那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模样，虽然不免有些失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叫芝兰的丫鬟的不错，她确实不适合那样的大场合，于是便顺从地从叶舟身边退开来了。

芝兰接替了她的位置，而后温声道：“芝兰会替陈姑娘好好照顾王妃的。”

叶舟对谁伴他进宫一事并无所谓，心里烦忧的是待会要与景旼同乘一辆马车的事，一想到要和他一起挤在那车厢中半个时辰，叶舟这情绪便一直是低沉着的。

等他终于走出了那门，立在马车前的韩修平便抬手替他掀开了车帘：“王妃请，王爷已经在里头了。”

叶舟纵有千般个不愿，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登上了那辆马车，宁王果然已经在里头坐下了，他靠在轮椅背上，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叶舟的脸从来白而净，面上没有半点瑕疵，像是一尊精美的白瓷观音像，唇上被抹上的粉红将他的起色重新提了回来——这身衣裳是他选的，一件月白色的云纹袍子，雪白的鹤羽腰带，衬着他的眉目更加清晰了……果然只有叶舟才能端的起秀姿天成这四个字，景旼心想，他又像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叶舟了。

而看清车厢内模样的叶舟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宁王的位置是为了装他那辆轮椅而设计的，他不必和他挤在一块，也免了那些不适。

一路上两人都无比沉默，直到这路程的末尾，景旼才出声提醒道：“本王不想让皇帝知道你我不睦，待会爱妃可得装得像一些。”

叶舟默然不应。

“就当是为了你爹，”景旼见叶舟这般模样，忽然便泄了气，他难得放软了声调，“只要你听话，本王保证会救你爹。”

完宁王又觉得这条件还不够诱人，于是便又补充道：“到时候你若实在想见你爹，本王便带你回去，尽力让你们父子再见一面。”

叶舟不敢置信地转头，犹疑地问道：“当真？”

景旼像是转了性子一般，像是算从头软到尾了：“当然当真，你若信不过，回去本王便给你立一张字据。”

“你若骗我……”

宁王笃定道：“便天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