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崩溃 第二日清晨，天气仍然不见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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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天气仍然不见好，鸡鸣时雨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落。

景旼给跟着他一起起了个大早的叶舟添了件外套，叶舟躲在屋檐下，了个哈欠，而后双眼朦胧地看着景旼：“我们现在走吗？”

“嗯，”景旼道，“昨日向麻他爹借了只矮驴，你骑着便好。”

叶舟倒是没推拒，景旼去隔壁牵过那只矮壮矮壮的驴，叶舟盯着那驴看了许久，直到景旼安慰他道：“没事的，这驴很温顺。”

于是叶舟这才心翼翼地爬上了它的背，景旼见他坐稳了，便将家里唯一的一把油伞开递给他。

而景旼自己则换上了一件黑褐色的蓑衣，牵着那载着不住着哈欠的叶舟的驴，一路往镇上去了。

刚一到镇上，两人一驴便直奔着那家当铺而去，然而到了才发现，那家当铺的屋紧闭，像是还没开门。

两人只好另做算，去镇上好生又转了一转，但镇上其实也无甚可玩的，毕竟两人身上可花的钱少得可怜。

叶舟骑在矮驴上，一旋身便远远望见了半山上的寺院，那寺前的巨型香火在薄雨中仍然缓缓燃着，在寺院上空缭绕出丝缕的白烟。

“我想去求只签。”叶舟忽然，虽然依他的脾性，从来是神佛不信的，但他早逝的母亲生前钟爱礼佛，这导致他不得不接受佛家对死亡的释义，欺骗自己她母亲是往生极乐了。

景旼想着时辰还未到，便同意了：“好。”

此年是开平九年，佛寺数量比之前朝，翻了好几倍，单就一个上京城的佛寺，便高达近千所，其□□有僧尼二十余万人。

此地虽离上京甚远，但佛寺也不少见，两人就近去的这一所瞧来香火倒像是最鼎盛的。

那佛寺着实也不太高，两人来的很早，此时寺院里不过几个洒扫的僧尼与几位稀稀拉拉的香客信众。

见有人来了，门边的一个僧尼便将扫把搁下了，而后合掌朝两人走了过来：“二位施主，来此是为进香礼佛、诵经拜忏，还是为问缘求签？”

“是为求签。”叶舟答。

那僧尼便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位施主请。”

“此前我寺求签需得携上香三支，供品十二，但如今新主持令我寺删繁就简，”僧侣道，“施主只需奉香三柱，诚心跪拜即可。”

叶舟从前常见母亲礼佛，因此一跪一拜，竟做的像模像样。

那台上的佛足足有十几尺高，表面镀了足金，供桌上香火不断，莲灯数盏，这样华丽的佛与粗布褐衣的叶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他觉得自己渺得就像是大漠中被风卷动的一粒尘埃。

拜完香后，那僧尼献上一只竹筒，其中密匝匝地塞满了竹制签条。

叶舟接过了那只竹筒，微微合眼，心里默想着自己与景旼的当下与往后，而后那签子便随着摆动，从竹筒里缓慢抽离出来，最终落在了地上。

“第二十四签，”出声的是拨弄着青棕色念珠的年长沙弥，“贫僧法号如松，二位若不嫌弃，便由我为这签做解。”

叶舟点点头：“师父请。”

“此签乃是下签，所谓不成理论不成家，水性痴人似落花；若问君恩须得力，到头方见事如麻，”如松徐徐然道，“此卦为痴人道塞之象，或随家宅不安、自身遇险之境。”

叶舟将信将疑地问：“那敢问师父，该如何化解呢？”

如松双手合十道：“移徙为吉。”

下山时叶舟心里仍然还想着那沙弥的话，但他其实并不怎么相信。

景旼见他走神，便问道：“这问佛求签之事，想来玄乎，他的话，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我是不大信的，只是觉得新奇，”叶舟道，“从前我去问佛时，他们向来只与我好听话，讲我如何的一帆风顺，只听过哄我，佛祖看着我欢喜，要我无病无灾，却不曾听过这样差的签意。”

景旼笑了笑道：“许是那江南的佛才是真佛。”

叶舟嘴角轻扬：“那佛陀还在上头坐着呢，你这样话，当心他要罚你。”

“你忘了，我不信佛陀，”景旼温声道，“我只信你。”

叶舟最喜欢他这样嘴甜的时候，他偏头望着他的眉眼笑，却没听见景旼口中的轻喃。

他几不可闻地道：“所以佛陀可负我，你不可以。”

中午两人便在面馆里随意吃了顿面，随后便又直奔向那间当铺，叶舟远远便见那间当铺依然是房门紧闭，他心里忽然便慌了神了。

他当即翻身下了驴，急匆匆地跑向了那间当铺，而后提步上了台阶，重重敲响了那间当铺的门。

“有人在吗？”叶舟喊了一声。

里头自是无人应答，隔壁的米店老板却开了口：“你可是来找那钱成亮的？”

“是。”叶舟点了点头。

“来也是奇怪，那钱老板平时做生意也还算本分，但前两日却忽然去了那赌坊厮混，一日便把家底输了个精光，”米店老板叹了口气道，“昨日他求我，买了他那店面做仓库，我起初不肯，但他求着我至少给他留条底裤兜底，我便心软了，这不——昨日夜里他便连夜关店跑了。”

叶舟脸色大变，整个人如遭雷劈：“你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们做什么？”米店老板忽而又好奇道，“看样子你们是有什么东西还当在这钱老板那？那可真就是就无处理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往哪跑了。”

叶舟满脸写满了不相信，他旋而看向景旼，有些无助道：“怎么会呢？我们不是还有单据吗？你带了单据吗？”

景旼将单据从衣襟里掏了出来：“带了。”

叶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心里的焦虑这才缓和了一些，他：“走，我们去报官。”

“唉，单凭这一张单据也是找不着他的人的，”那老板诚然感慨道，“咱们这的官府阿，那办事效率我就不了，不使点银钱催促，只怕会以回去等着来搪塞你们。”

纵然米店老板这般辞，叶舟心中虽然也了然，但他始终不肯就此白吃这亏了，于是还是火急火燎地拉着景旼去报了官。

结果显而易见，这点芝麻事，这儿的治所衙兵只是让他们过了笔录，半点要遣人去追的意思也没有，摆摆手便让两人回去候着了。

回去的路上，叶舟万分沮丧，连景旼买来哄他的糖雪球也不愿意吃了。

“那杀千刀的钱成亮，”叶舟骑在驴背上，惨然道，“往后若叫我见着他，定然要撕了他一层皮！”

景旼知他现在心情不佳，便连声附和着，由着他发泄。

两人回到云溪村的时候，天际已然微微擦黑了。

叶舟刚跳下驴背便往后院里跑，他出门前怕白饿了没饭吃，便将白先放在鸡窝里了。

但任凭他翻来覆去，将鸡窝搜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那只奶狗。

“天柱，你看到白了吗？”叶舟问，“你快帮我找找。”

“没看见。”景旼下意识旋身，看了木桌边坐着择菜的老太太一眼。

“大娘，你见着白了吗？”叶舟急匆匆地走到老太太跟前，“我出门前把它放在鸡圈里了。”

“什么白？”老太太的嘴角一僵，随机讥讽道，“你那只畜生阿，我见着它要咬鸡，便将它丢出门去了……”

叶舟先是一愣，而后整个人像是被愤怒裹挟了，忽而便发狂似地抓住老太太的衣襟，撕声喊道：“怎么可能呢？白它才那么，怎么可能去咬鸡？你凭什么把白赶出去？你凭什么……”

老太太看呆了，叶舟虽然看似骄纵，但到底有世家的礼仪教养，哪怕是气急败坏，也绝不会对长辈动手，但现在他却如此失态，像是下一刻便会将自己掐死。

好在景旼及时上前将叶舟拉住了，他劝道：“舟，你冷静一些。”

老太太顿时又有了底气，顶着叶舟怨恨的目光开口道：“这是我家，我不想让它留便不让它留，轮得到你话了吗？”

叶舟气红了眼：“你凭什么？你把它丢哪了？”

“我将它丢进河里去了，怎么着了，你有种去河里找阿。”

叶舟挣开了景旼的手，推门便往河边跑去了。

那条河就在他们家不远处，叶舟很快便临近了河边，就在他要走进那河中去捞白的时候，追上来的景旼忙将他抱住了：“舟，你冷静一点。”

叶舟扭头冲他大喊：“你让我这么冷静？我唯一值钱的衣裳没了，白也被你娘丢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你娘把白还给我，你让钱成亮把衣裳还给我……”

他一边喊着，一边发泄似地大哭了起来。

心里压抑多日的不满与痛苦积压在一起，终于破了一个豁口，而后如海啸一般倾泻而出，将他的理智毁了个山摧地裂。

景旼抱住了叶舟，紧紧将他按在怀里：“舟，舟……你听我，我娘是嘴硬心软的人，她嘴上将白丢进河里了，一定是骗你的。”

叶舟不再挣扎了，只是很声地在哭。

景旼便继续道：“我们先回去吧，再好好问问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舟。”

叶舟的哭声忽而停了。

过了好半晌，景旼才听见他平静而又沮丧的声音。

他：“天柱，我想回去了。”

这回，他万分清醒，已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