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飞飞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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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窘迫,一点点收入也让人精神大振。

虞万支刚接的全款单子，闻欣就这么歇了把破自行车卖掉的心，毕竟现在0号的汽油每升七毛钱,让人错以为熊熊燃烧的是钞票，所以还是有备选的代步工具好。

不过大概是自行车有灵，觉得作为次一等的选项很丢份子，腊月二十八这天闻欣要用,它居然罢工了。

修车她一点都不懂,但还是蹲下来试图研究哪里有毛病,最终只把蹭得乌漆嘛黑。

她看着叹口气,擦擦后到家属院门口搭公交,正遇上邻居陈大姐，大家相互之间打个招呼。

陈大姐问：“你这是上哪去啊？”

闻欣一边研究着站牌上的路线,一边道：“去大菜市场。”

工业区的菜市场有好几个,她现在指的就是规模最大的那个，那真是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在卖。

陈大姐了然道：“你现在去太晚了，买不着什么好的。”

已经是下午,新鲜的早就卖个精光，就剩下些歪瓜裂枣。

闻欣没好意思自己是奔着里头的卤料摊子去,肯定啥时候都供应充足。

她只能笑笑：“没办法,早上上班呢。”

别还有两天就过年，哪怕大年三十各国营单位也是不停工的,赶上前些年赶生产的时候,国营厂甚至还要三班倒的干活。

陈大姐是国棉厂的老职工，点头：“也是，都不容易。”

其实闻欣这两天还挺闲的，因为家家都是十二月里就筹备着过年衣服,越往年靠越不会准备穿衣打扮这些，因此她门一开都没几个客人。

正好吴静早上来发工资和红包，她口袋里多出八百块钱，就想着买点好吃的。

当然，是先回家把钱藏好才出门的。

不过哪怕兜里就五十，闻欣也吓得够呛，实在是她这幅身板一看就很好偷。

她插在口袋里握着钱，因为人多站在公交车的角落，被两位大姐包围着，隐约闻到点臭味，低头一看，一只鸭子从麻袋里探出头，嘴巴虽然被捆着发不出声音，动静还不。

真是乍一看，就知道它的肉肯定很香。

闻欣纠结两秒，犹豫着打听道：“大姐，你这鸭哪买的啊？”

大姐爽朗道：“不是买的，我自己在乡下养的。”

闻欣有些可惜，到菜市场站在卖活禽的摊子前。

她跟鸭子绿豆大的眼睛深情对视，朗声道：“老板，帮我把这只宰了。”

老板也不含糊，伸进笼子里：“要切吗？”

闻欣家里没有剁骨刀，赶快：“要的要的。”

她着话付完钱，又到别的地方去买东西，心里盘算着晚上的菜单，倒把一开始想买的卤料给忘记，等到家才想起来。

有些事没想起来吧不惦记，想起来就一直琢磨着，更何况她向来就在意这些吃喝，准备着晚饭眉头拧着。

就这当口，虞万支下班回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关门？”

他从加工坊出来要去接人，看到店门紧闭心里还一咯噔。

闻欣侧过头看他道：“下午我坐一个时，连客人都没有，正好早上发工资，就想着消费一番。”

到这儿她可怜巴巴道：“本来要买卤料的，结果忘记了。”

虞万支哪里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把刚挂上的外套拿下来：“亲一下我再去。”

闻欣里还拿着锅铲，下巴一抬：“你来。”

虞万支乖乖地凑过去，这才满意地出门。

人心情好，有几节楼梯是蹦跶着往下跳，然后人就猛地出现在邻居陈奶奶眼前。

老太太惊讶：“你这是从哪来的。”

虞万支有些尴尬道：“我出去买个东西。”

驴头不对马嘴，不过陈奶奶也没追问，只扶着栏杆接着往上走。

虞万支剩下这几步就不敢发挥，跨上摩托车跟阵风似的消失又出现。

闻欣在八楼都能听见引擎声，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正好开饭。”

其实她就煮汤蒸米饭而已，但看表情像是做了满汉全席。

虞万支自然要夸，只是喝口汤：“今天放了什么？”

闻欣抿一口：“就枸杞，很奇怪吗？”

虞万支摇头：“不会，就是比我想象的简单。”

本地人熬汤复杂，闻欣回回都是学的新配方回来，这样原本的鸭汤味，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尝过。

闻欣咬着鸭腿：“来不及弄，有点晚了。”

就这肉她还嫌弃不够软嫩，加料估计也煮不出味道来。

虞万支觉得挺好的，转而：“你下午怎么去的？”

闻欣险些忘记，赶快：“自行车坏了。”

虞万支习以为常道：“估计是掉链子。”

当然，哪怕车是好端端的，她骑起来估计也费劲。

他想想：“要不换一辆？”

闻欣颇有些犹豫：“不花钱了吧。”

轴承厂是压一个月工资，对谁都不例外，但虞万支拿到八百块钱红包，可以家里的经济立时有好转。

他道：“不差这两百。”

这两年自行车卖得便宜，如果是巧的女式车一百七八就能拿下。

可闻欣仍旧有些舍不得，毕竟他们还在筹钱。。

她正要张嘴，虞万支道：“我答应过你，咱们以后买辆飞鸽。”

有这回事吗？闻欣自己都不大记得，但已经是没法拒绝的理由。

她点头：“行，就是你骑估计不大方便。”

虞万支个高腿长的，不是二八大杠估计都很憋屈。

他想想自己挤在上面的样子，摸摸鼻尖：“没事，是专门给你买的。”

家庭财产和私人拥有的，听上去像是两码子事，闻欣不由得期待起来，又道：“今天有人来店里问房子，可惜没要看。”

她经过老板同意在店门口贴的广告，卖的是之前租出去那套，因为四楼的市场好一些，加上八楼这套有抵押比较难办。

每回有人驻足观看就积极介绍，可惜卖房子不像衣服那样简单，至今连点动静都没有。

虞万支也不急，毕竟离八月还有一阵子，实在不行就再借，他叮嘱：“没事，就是你不能自己带人看，知道吗？”

房子虽然是空荡荡的，一点不怕人惦记，可人才是他的宝贝，他重复道：“千万不能。”

其实家属院街坊邻居都很熟悉，大白天的一般不碍事，但闻欣还是乖巧点头：“恩，我肯定去叫你。”

轴承厂停工，虞万支的所有注意力全在加工坊上，毕竟大厂停工的话全便宜他们这种作坊。

他道：“那你明天开店不？”

明天是年二九，闻欣道：“早上我们去买自行车，然后我去买年货。”

两个人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家里还一点过年的意思都没有。

虞万支是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只道：“行，自己心点。”

他完话大口扒拉着饭，洗好碗又出门干活去。

闻欣没跟着，独自在家剪窗花，她想着今年的花样多一些，勉强剪出两个肩挨着肩的人来。

练的头几个还需要仔细瞧才知道是一男一女，后面的就很显而易见，她都舍不得扔，想想都贴在墙上。

虞万支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一开门就看到这满屋满墙的，：“应该是结婚的时候贴才对。”

好像还真是，闻欣左瞅右瞅，忽然一挑眉，笑盈盈看着他：“今天也可以是。”

仪式是其次，洞房花烛夜才是最要紧的，虞万支忙不迭去洗澡，带着点湿漉漉的气息靠近她。

他发梢的水珠滴落，闻欣伸抹一把脸：“你头发没干。”

虞万支无所谓道：“等下就干。”

他头发短，摸上去刺刺的，几个动作之间好像把残存的那点水分挥发，又或者是在炽热的体温中。

反正闻欣是几近燃烧，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才去找他。

虞万支甭管前一晚做什么，都是精神奕奕。

他正一点一点地打磨着轴承，看到人：“等等，我这个弄好。”

得亏他声音大，不然都被器盖过去，闻欣也没打扰，自然地拉过椅子坐下来继续吃馒头。

虞万支看她鸡啄米似的，只觉得可爱。

他收回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工作上，十分钟后才收拾起东西，摘掉套：“走吧。”

闻欣跟着站起来，扯扯外套：“东山今天没来吗？”

虞万支关好门：“没有，去丈母娘家。”

逢年过节嘛，总得四处走亲访友，尤其是结婚的头一年。

闻欣听这话没什么反应，耸耸肩：“我妈今年好像不是很生气。”

算起来她连着三年都没回家过年，她妈前两年都专门写信来骂，今年到现在还没动静。

虞万支牵她的：“是我不好。”

乡下重规矩，到底是他带着她跑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在老家那片怎么讲都不合适，尤其长辈们会颇有微词。

闻欣倒不觉得有什么，忽的往前一蹦：“其实不回去也挺自在的。”

她生长于乡间，遍地是亲友，一人一句话都足够她脑壳大，还个个都是不好得罪的。

虞万支看得出她在东浦确实快乐，这也叫他的愧疚稍稍减轻。

他道：“想家我们随时回。”

家啊？闻欣肩膀有些垮下来：“偶尔是想的，但我知道回去会很累。”

她跟父母的关系都一般，和哥哥姐姐也稀疏平常，只有妹妹联系比较多，那些血脉亲缘和共同回忆里自然有快乐，可仔细想起来仍旧是痛苦居多。

她道：“怎么诗人都家是‘温暖的港湾’，我从没感觉过。”

虞万支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咱们家是。”

那是两个人创造的共同归属之地。

闻欣仰着头笑，一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古灵精怪，虞万支偶尔应和着，到自行车店才是他的专场。

他先问道：“想要什么颜色？”

虽然市场上还是黑色为主流，但偶尔还是有些花里胡哨的。

闻欣仔细看来看去，：“红色，喜庆一点。”

虞万支都觉得喜庆得有点过，左右看着没话，把红色的车摸个遍，最后指着：“这三辆，你选吧。”

闻欣迟疑看他：“你这只有一个是红色啊。”

虞万支拧着眉看：“我怎么觉得都是红。”

闻欣笑出声：“橘红粉红也算红？”

不算吗？虞万支的眼神里全是反问，但还是：“那就没得挑了。”

倒也不是，闻欣道：“我要粉红。”

合着她挑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红，虞万支在她脸上掐一把：“皮吧你就。”

闻欣嘻嘻笑，一点都不带害怕，推着他快点去付钱。

虞万支认真讨价还价：“就一六八，你好我也好。”

多吉利啊，老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行，我这也是最后一单，要回家过年了。”

闻欣想着省下来的钱，赶快：“老板新年快乐，来年一定发大财。”

老板笑，虞万支也笑，揉着她的头发：“嘴真甜。”

跟夸孩子似的。

闻欣发丝已经乱蓬蓬，瞪他一眼，落在虞万支眼里只剩娇，他道：“你试试，我给你调个高度。”

这种事，谁不会做，但闻欣还是抱臂在一边指挥着：“再高一点，再低一点。”

听的人都觉得有些刁难人了，虞万支仍旧是好脾气，好不容易合适了，闻欣一脚踩出三米外，回头道：“虞万支，我载你啊！”

虞万支别看并不胖，可重量还是很瓷实的。

他眨眨眼：“还是我载你吧。”

闻欣不由分数道：“快点上来。”

虞万支在后座坐稳，两条腿也稳稳落在地上。

他只能用点力微微抬高，只觉得这短短的几百米累得慌。

闻欣也费劲，轻轻喘着：“我真是自不量力。”

还挺准确的评价，虞万支好笑道：“那中午多吃点。”

闻欣跳下车站好，打量着街道两侧的店铺：“吃饺子吧。”

虞万支不挑食，自觉地上前一步推车，停好后又挂上锁，这才道：“原来都不怎么锁。”

就那辆旧车，贼都不带看一眼的。

闻欣是刚买的宝贝最稀罕，吃一口看一眼：“真好看啊。”

其实这个粉红色，虞万支瞅着不咋的，但他还是附和道：“那可不。”

闻欣忽然看向他：“真的吗？”

一瞬间，虞万支的头皮发毛，他的直觉向来挺准的，心翼翼道：“怎么了？”

闻欣托腮，直愣愣地看着他：“其实我有块这个颜色的布，干脆做新被单好了。”

新被单啊，虞万支挣扎道：“你那天还眼睛有点不舒服。”

闻欣双一摊道：“我看到凌晨两点，能舒服吗？”

她第二天眼睛都是红的，把自己都吓得够呛。

虞万支却是板着脸：“闻欣。”

语气不算好，甚至有点生气。

闻欣一时不察漏嘴，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虞万支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居然看出点害怕来，他哪里舍得叫她这样，只能叹口气：“以后我都早回来。”

他那天赶着交货，等客户全载走才回家补觉的。

闻欣伸出发誓：“我以后肯定不会的。”

她就是边等他回来，一时看得停不下来而已。

大眼睛里全是真诚，还有点孩子犯错后在父母面前的忐忑，要是背在身后就像是念书时被老师批评。

他道：“在我这儿不会挨骂的。”

闻欣就是知道，才更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能撒娇道：“谁叫你这么喜欢我呢。”

虞万支一颗心全是不出来的感觉，低笑道：“是啊，很喜欢。”

起码这辈子是栽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