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蚀月蛊铃 不高兴了要挠你两爪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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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他转过身, 骤然对上一双朦胧的泪眼。

沈清姝知道自己该怕他的，这是第一次涉世未深的姑娘接触到权利之下的阴暗面。

宛若锐利的刀刃，活生生剖开血肉, 展露出光鲜亮洁表面下的累累白骨。

可怖，又令人背脊发凉。

她自幼被镇南王放在心尖尖上宠爱, 在姑娘的世界里，将士们保家卫国而死是荣耀, 合该坦坦荡荡, 光明磊落。

可是他们誓死守卫的家国背后, 仍有人不折手段想要推翻这片安宁。

恍惚间她突然理解了镇南王当年那句“皇族自古多无情”。

她该是被妥妥当当、安稳护住。一辈子活得光鲜亮丽, 远离污秽。远离表面风光霁月, 实则杀伐决断的谢斯年。

继续当她身份尊贵、无忧无虑的郡主。

可是她莫名很难过，她的蝎子就是活在这般恶心的算计里啊。

姑娘柔软的心仿佛猛地被人拨动。

少年尚且愣在窗边, 姑娘就迈着一双短腿从凳子上跳下来，噔噔噔跑到少年身前抱住他。

两年多来沈清姝因着习武长高不少, 可是总也赶不上少年郎的身高。

如今抱着他，只揽住了他的腰, 头堪堪到了他胸前。

沈清姝皱着眉, 许是觉着哭了丢人，愈发凶巴巴地拧着一张脸，“我当然怕啊。”

她一边着怕, 一边拽着人胸膛的衣襟凶人, “你低下头。”

少年不知所以, 抿着唇弯腰。

沈清姝从怀里掏出今天买的白玉簪子，气哼哼取下他头顶的发簪，“丑死了。”

发簪一取，谢斯年满头乌发随之散落在胸前、肩后。沈清姝这才注意到, 他并非全然如表面这般从容。

姑娘怔住，莫名有些心虚，面上还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再低下来一点。”

谢斯年目光扫过她手上的簪子，索性顺从地蹲下，又从怀里掏出梳子递给她。

姑娘扬起唇角，“倒是挺聪明的。”

她自以为凶狠，实际上在谢斯年看来宛若一只娇憨的奶猫，不高兴了要挠你两爪子，逗得她开心了又乖觉地亲近主人。

如同现在一样，少年的头发柔软极了，摸起来很舒服。姑娘哼唧着，细致地给人梳顺头发。

可是她连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又怎么可能梳得好少年的头发？

于是少年原本整洁的发冠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勉勉强强梳出了个正型。沈清姝着实心虚，毕竟她从来没看过少年衣冠不整的时候。

他在人前总是从从容容的姿态，宛如霜月清雪，高不可攀。

但今日是他先丧气话的，谢斯年刚刚想表达的意思沈清姝听懂了，还听到心里去了。

姑娘望着自己的杰作，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你可以站起来了。”

她故作高傲地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却没注意到少年并没有起身，而是转了个身，依然保持着蹲在她面前的姿势。

沈清姝甚至能轻松看到那双丹凤眼里蕴蓄而生的情绪，宛若饱满的浓墨溢在宣纸上。

深沉，又令人心惊。

“你……你……”怎么了。

谢斯年拿起她脖颈间的玉佩，红绳映在姑娘白生生的肌肤上，霎是好看。

看到玉佩的那一刻，谢斯年眸光微动，最后一语不发，将一枚铃铛挂在玉佩旁边。

“这是什么？”

沈清姝好奇去摸，发现这枚铃铛并没有声音，乃至在她的拨弄下向两侧开，露出黑色的蛊虫。

蚀月蛊？

“那个姐姐是你的人？”

“她在你身上留下了蚀月蛊方便追踪，谁知……”

谁知千金难求的蚀月蛊被她轻易弄死了，少年望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道，“这枚蚀月蛊铃放在你身上我放心。”

……

“这枚蚀月蛊铃放在你身上我放心。”

沈清姝躺在床上，借着月色举起脖颈间的玉佩。银色的铃铛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辉，精致巧。

姑娘眼前浮现的却是少年的眉眼，她将铃铛贴在胸口，现在局势已经如此紧张了吗？

饶是没心没肺的丫头，亦然觉察出风雨欲来的征兆。

那日谢斯年告诉她，关键时刻可以放出这只蚀月蛊的尸体，他就能找到她。

后来谢斯年背着沈清姝回了乐华寺，乐华寺也遭到了刺客袭击，不少师兄受了伤。

沈清姝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刺客如此熟悉乐华寺的地形，为什么和尚会如此恰好地出现在那里？

姑娘揽着谢斯年的脖子，歪着头，没敢和他，其实她曾经救过和尚一命。

和尚的确是不招眼得紧，整个寺庙大抵没有几个人会记得他的存在。偏偏沈清姝碰见过他被蛇攻击的场景，和尚呆呆愣愣站在原地，完全瞧不出有武功。

还是沈清姝及时出手，一剑斩断了毒蛇。

被咬的是手臂，姑娘挽起他的衣袖，微微怔住。

和尚的手臂和本人柔柔弱弱的外表差不多，纤细匀称，好看得不像男子的手臂。

她利索地帮人吸蛇血，包扎伤口。

和尚全程低垂着清秀柔和的眉眼，他生得也是极好看的，穿着简单的青衫，身形修长匀称。倘若不是知道他是庙里的师兄，他是个秀才恐怕也是有人信的。

事后沈清姝问他，为什么要来乐华寺？

他默了半晌，才哑声道，“为了慧明大师。”

为了她师父？

沈清姝凝睇着人，了然收回手。

慧明大师的确声名在外，何况她是见过和尚师兄为慧明师父准备长寿面的。

姑娘想着那张清秀无害的脸，觉着和尚实在不太可能是内应。但事关乐华寺诸人安危，她还是在私底下不断试探，好在结果让人满意。

沈清姝松了口气，莫名地不希望师兄是内鬼。

今夜的月色正好，姑娘醒了也睡不着，索性爬上屋顶看月亮。

她挑了个干净的地儿，还来不及坐下，忽然察觉身后破空之音传来。

沈清姝伸手接住，是一壶桃花酒。她抬眸，不远处的阁楼上倚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少年身形修长瘦弱，于月色下朝她望来。

不知是不是月色太过温柔，姑娘心旌摇曳，竟觉着那双丹凤眸仿佛蕴含着深沉的情谊，又一晃神，再看去时已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沈清姝足尖轻点，落在他身侧。

谢斯年侧头看着月亮，没有话。

风温柔地拂过，夏夜的屋顶沉寂。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话，仿佛方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沈清姝猜想，谢斯年心里不太好受，乐华寺的师兄弟因他受到牵连。

姑娘注视着少年俊美无俦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人，并非真如表面那般寡情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她试探着握住少年的手。

少年没有反应。

姑娘又得寸进尺地拢紧了些。

微凉的夜色中递来传来少年的声音，“沈清姝，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纵容而又无奈。

他收回望着皎皎月色的目光，终于转过头。

两人离得很近，沈清姝甚至能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

先娘娘长得一定很好看吧。姑娘不合时宜地胡思乱想。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淹没在夜风中，却瞬间拉回姑娘飞远的思绪，她近距离盯着面前的容颜，知晓他是在嘲笑自己，不甘心地哼道，“不就是走神了吗，有什么好笑的？”

可心里没来由生出些喜悦。

甜丝丝的。

沈清姝来不及读懂这丝微妙的情愫，头上倏忽被人戴上一支簪子。

“这是什么？”

“给你的回礼。”谢斯年道。

“是你自己做的？”姑娘欢欢喜喜地取下那支木簪，木簪上雕刻着栩栩如生地桃花，宛若将盛开在枝头时的模样永久封存。

“嗯。”谢斯年言简意赅，忽然又道，“很好看。”

“是很好看。”

姑娘自幼爱美，忽然得了支好看的木簪子，欢喜都刻在眉眼上了，她眼珠子轱辘辘一转，又想到，“一码归一码，我之前的桃花发饰你也得赔给我。”

沈清姝身为王府郡主，她初来时佩戴的桃花发饰可不如眼前这支木簪这般简单。要制作出相同的发饰，恐怕需得花费不少时日。

今日的约定意味着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姑娘藏着的心思，谢斯年更是一眼看破。

但他不愿点破——

他从来都是顺着她心思的。

姑娘见他不答，耍赖皮似的拽着他衣袖，“你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啦。”

闹腾完，姑娘就乖乖巧巧坐在人身侧看月亮，时不时些趣事儿。谢斯年安安静静望着她，时不时应两声。

两人气氛融洽，沈清姝没注意到谢斯年望向她时难得柔和的目光。

可能是受了这些时日的事情影响，姑娘到底心思敏感了许多。

她遥望月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问道，“谢斯年，如果有一天我丢了，你会来找我吗？”

或许寻常人可能会以为她在胡思乱想，换成寺庙任何一个人都会以为是顽皮的师妹又想出什么整蛊人的坏点子。

可是谢斯年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看着姑娘娇嫩的容颜。不知怎的倏然回忆起两人的初见。

她染着风寒，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大抵是呼吸不过来，微微张开唇。宛若娇孱弱的鸟儿，旁人轻轻一用力就能结束她的生命。

谢斯年阖上眼眸，他不愿再次见到姑娘病恹恹的样子。

他动了动唇，还是吐出一个字，“好”。

沈清姝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欢欢喜喜地和他勾手指，又叽叽喳喳同他了很多话。

那些话，只有一句“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萦绕在他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