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跌落深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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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晚凌没有感觉到悲伤，因为悲伤也慢慢模糊。不，那并非淡忘了悲伤，而是被压抑到了潜意识深处，像藏在这个深沟里一样，并非消失了，而是隐藏起来，随时都会爆发。

幸好，池晚凌下次探洞时，将有更多的时间，更丰富的经验，去探寻这口洞穴。她要一辈子在洞里生活，即便找不到父母，也好陪他们的孤魂一生。

想来，她自从出生便与父母聚少离多，谈何陪伴，只有遥望。如今，她即便陪伴在这阴界地府，又如何能从阎王的门口见上他们一面，俨然是孤独的命。

他们在上升途中，蝙蝠探测器和蜘蛛探测器已经绘制好了整个洞穴的地形图，地面上的刘队长把其中一面截图发到四名探险者眼前，刘队长故弄玄虚地：“悬念浮出水面。”

池晚凌看到，在整个洞穴的底部，有个椭圆形的坑，很浅，但是足够明显，只是下洞时，无法全面观察，竟被忽略了。

椭圆形的坑上毫无悬念地出现了两个点和一条s形——太极陶盘。

张主任发来通话，：“晚凌，你的设想虽然大胆，却找到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胆大包天的想法也只有你们年轻人感想。而且，你身上有你父母那种特质。”

池晚凌笑了，张主任接着：“那么，大洞下面的图案与洞下面的陶盘是对应的，你有什么联想？”

“张叔，我跟你的这些年，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许多思路和技巧都源自于你，我想，我们应该所见略同。”

“那么，我们把各自的答案写在掌心如何？”

池晚凌拿出探洞做标记的荧光笔，在心上写着“模型”二字，随即握紧，等到远处挂着的张主任也写完，然后两人一同张开掌。在昏暗中，各自的掌上都呈现出一个散发荧光的词语——模型。

原来，高颅人先是在一个洞里做了个缩的模型，或是施工图，然后再把这个规模放大到大洞里，做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果果真如此，那么洞四壁的星星符号也应该被放大到大洞上面。之所以还没有发现，在于蝙蝠探测器使用的电磁波扫描只能取得洞穴的造型和凹凸，不能拍摄到表面的花纹。

他们希望下一次探洞时能够着重研究那些星星图案，看是否与真实夜空中的星宿对应。张主任已经不再排斥池晚凌的猜想，他要转变思路了。

他们升上第三基站，和驻守的队员一同上去，五人将再次穿过狭缝。亚木汗让池晚凌走那一道比较宽的狭缝，其实池晚凌并不胖，但是女孩子前凸后翘，确实也不太方便穿越狭缝。

亚木汗还帮她检查了装备，乙炔的缝隙黏合牢固，他嘱咐池晚凌，避免摩擦到粘合处，容易漏气。

池晚凌沿着狭缝爬去，尽量不让腹部因为粗重的喘息而起伏，缓慢地、柔和地往上爬，加上攀岩绳索的帮助，她也可以更顺利地离开这要命的地方。

来到中断时，她休息片刻，亚木汗在上面帮她拖绳子，鼓励她。池晚凌的头无法抬起，只能侧着脸声“谢谢！”

亚木汗让她别话，省下一口气是一口气。她的目光望向侧前方，多哥向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池晚凌瞪大眼睛，瞳孔缩到几乎不存在。

但是她并非反感多哥的举动，而是在旁边的岩壁上，她看到了两个字，两个用冰镐剐出来的中文字。她并非看到了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两个文字——晚凌！

她的父母，果然在最后一次探洞时，卡在了这里，并在绝望中写下了她的名字。不知他们双方是否隔着一段距离，卡在一起。若是在一起，他们双双顾盼彼此，奄奄一息，那漫长的**与精神的酷刑，该是多么揪心。当时是谁先咽气，谁看着谁咽气，又是谁为谁送葬，谁为谁落泪？

爱情在这夹缝中诞生，又死去，池晚凌泪水涌现，像暴雨积蓄的乌云笼罩头顶。多哥以为自己感动了池晚凌，静自傻笑，只有池晚凌的眼前一片模糊，无法形容的难受如同天雷般击打内心，从她深深的意识里，冒出那一幕幕画面，已经难以辨认五官的父母的脸，靠近、远离、亲吻、挥告别。

池晚凌破涕痛哭，没有了颜面，像变作刚出生的婴儿，哭开了，哭这个世界，哭悲怆的人生，哭自己为何要降生，哭那些不幸。

她的反常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张主任喊她的名字，池晚凌想起了自己叫做池晚凌，那夹缝里的名字，是妈妈给她取的，那一定是妈妈的字，在绝望的时刻她写下池晚凌的名字，是出于深深的怀念，还是愧疚呢？但无论如何，她一定是哭着写出的，用颤巍巍的，颤巍巍的笔迹，一笔一划地刻着，像刻在心里的某处，骨头的缝隙里，希望死后，也能带着女儿的印记，赎还他们的罪孽。

池晚凌再也收不住情绪，她无意识地将举到头顶的乙炔瓶和氧气瓶往上急推，乙炔瓶上的补丁因为摩擦而破裂，高压气体渗出来，瓶子反弹，重重地敲打她的头颅，亚木汗没有接住绳子，且又被瓶子击中，一松，池晚凌往下坠落，沿着缝隙，往下坠落。

亚木汗喊着：“出动蜘蛛探测器，我们需要移动担架！”

池晚凌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任由身体下坠，但幸好卡在了最后一段，没有掉回深洞中。乙炔瓶快速地在狭缝中穿行，摩擦出火花。亚木汗一声断喝，“心——爆炸！”

话音刚落，火花点燃了乙炔气体，喷射出火舌，像极了在狭缝中飞窜的“地老鼠”，四周的氧气被瞬间消耗。紧接着，氧气瓶也破裂，在更多氧气的助燃下，火焰增大，一声闷响的爆炸声响起，冲击波将所有人往各处弹射，亚木汗飞到更上层，张主任和多哥往侧方推挤，而池晚凌——她被冲击波弹到了更下层，直接沿着缝隙边缘，被弹到了洞穴之中。

她失去了任何抓靠，坠落深坑。

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她张开了眼睛，但地心引力已经不可挽回地拖拽着她往死亡靠近，她微的身躯犹如一粒尘埃，落向洞底。但在与死神拥抱的那刻，她仰头看到了一幕绚烂的画面，乙炔瓶造成的火光从狭缝里照射进来，火光甚至蔓延到洞里，因为洞中也充满着氧气。那一道光带缝隙，像极了倾斜横亘在夜空中的银河系，而在火光中，洞口四壁被照亮，隐隐然浮现星星图案。在昏暗中，星光点点。

池晚凌忽然领悟，高颅人无非是在这几千米的地底造了一个宇宙，一个模拟的宇宙图景。

池晚凌等待着落地的瞬间，她便能与父母在阴间相见。她脸庞泛起微笑，把这场赴死的行程，这坠落的过程，想象成在宇宙中漂浮、漫游，乃至于——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