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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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滟滟是谁？

——这是个好问题。

司暮眉梢一挑，看向谢清霁, 眼里写满询问, 谢清霁沉默回望：“……”

千算万算, 算不到清虚君偷偷在书册里夹了这么张画。

谢滟滟这名, 狐狸用了很多年。

直到后来清虚君聚魂入尘世间，终于意识到这名字和男子气概……嗯, 似乎也许可能仿佛有那么些微的偏差。

于是才给转世而来没了记忆的懵懂狐狸换了一个。

清风霁月风止君。

是清虚君予以狐狸最无暇的祝福。

司暮随手将书塞回架子里, 三两步走回来, 将画卷摊在谢清霁面前, 试探着喊了声：“谢滟滟？”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司暮琢磨了一下这名字，确信没在别的地方听过。那怎么就总觉得好似喊过千万遍了呢？

谢清霁没应声, 他垂眸，手指抚过题字落款, 在清虚两字上微微停顿。

这画纸材质特殊，虽是纸, 却折之不留印痕, 被压在书卷之中数百年, 再展开时, 依旧墨色如新，仿佛刚刚落笔。

谢清霁思绪有片刻飘远。

虽给他取了新名字, 但清虚君也没瞒着他旧名字。

那时候的狐狸还是只狐狸，雪绒绒的一只团子，蹲坐在清虚君身前, 听清虚君温和道：“团团一百岁了，该起个名字了。”

清虚君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了“谢清霁”和“谢滟滟”，又将之推到狐狸身前，让他自己选。

狐狸歪着脑袋看了看，最终还是选了新名字。

可他选了新名字后，又犹豫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探着爪子，将写着“谢滟滟”的那张纸也勾到了怀里抱着。

然后仰头眼巴巴地看着清虚君，声吱了一声。

清虚君轻笑一声，摸了摸狐狸的脑瓜：“你是只贪心的团团。”

贪心的团团拿尾巴卷清虚君的手腕，仰着头，明澈眸底水汪汪的，抱紧了两张纸不肯松爪，又声吱唔，表示两个都想要。

于是这天之后团团有了两个新名字。

谢清霁，名滟滟。

谢清霁回神，轻叹一声，道：“滟滟是师尊给我取的名。”

百岁生日那天狐狸不仅得到了新名字，还得到了一幅肖像画，题字是“谢清霁百岁图”，落款是清虚君。

那张图被谢清霁珍藏至今，可他没想到，清虚君对谢滟滟这名字是如此执着，悄悄地又画了一张，改了题字，藏在这里。

司暮又喊了声“谢滟滟”，倏地笑起来：“这名字不适合师叔。”

谢清霁“嗯？”了声。

司暮指着画里的狐狸，这狐狸和谢清霁如今的狐狸身变化不大，一样的奶里奶气，绒毛蓬松——按道理，都千八百年了，怎么这狐狸都不长个的呢？

这疑惑从司暮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抛之脑后。司暮戏谑道：“狐狸该叫谢乖乖，或者叫谢绒绒……哪个不比谢滟滟更恰当？”

又来胡八道。

谢清霁不轻不重地拍开司暮的手，将画纸仔细叠起来，准备和落款谢清霁的那张一并珍藏起来。

清虚君留与他的念想不多，他一点一滴都很珍惜。

司暮深知清虚君在谢清霁心里的地位，也知清虚君的神游只是个善意的谎言——从古战场秘境出来后，师叔都告诉他了。

他怕谢清霁见画思人难免神伤，没在这话题上多纠缠，拈起谢清霁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把玩，见谢清霁将画收好了，才一本正经道：“师叔，我也想画画你。”

谢清霁瞥了他一眼：“……随你。”

他将书案上古籍又捡了起来，算继续看，司暮却不依不饶地凑过来，低声道：“不想画人，想画狐狸。”

司暮凑得很近，又是故意的，一字一口气，直往谢清霁耳朵里吹。

吹得谢清霁一个瑟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白皙的耳垂泛起微粉。他翻书页的手一顿，满脸写着拒绝，偏身边这人脸皮奇厚，对他的抗拒视若无睹。

只低低沉沉带着笑意道：“你随我的，嗯？”

那嗯字的尾音上挑，像个钩子，一下勾住了狐狸的心。

……

半刻钟后，司暮铺纸研墨，提笔点墨，手腕一转，悬在纸上，笑得人畜无害：“乖乖，你往窗下挪一点。”

软榻上，一只毛绒绒的白团子闻言，慢腾腾地挪了挪身子，将整只狐都挪到了阳光下。

窗大开着，温暖阳光尽数倾洒进来，落在狐狸身上，晕染出温暖的色泽。

狐狸矜持地蹲坐着，爪子扒拉着绒毛，一丝不苟地梳理着。梳理完毕，他又习惯性将雪绒绒的大尾巴盘在身前，微微抬头，端庄优雅地望过来。

若是人身，这大概是个清冷到极点的眼神。

可惜素来冷清矜贵的风止君，现在只是个奶乎乎的狐狸。

再冷淡的眼神，都变得可爱柔软起来。

司暮忍笑，也不敢太嚣张，万一惹得某只爱害羞的狐狸恼羞成怒，他就会画画不成反遭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一眼狐狸，再往纸上落下一笔。

司暮以画入道，画术早入臻境，区区一只狐狸，他应当画得很顺畅才是。

谢清霁是这样想的，可司暮却用现实翻了他这个猜想。

过了足足两刻钟，司暮都仍在慢吞吞落笔，画几笔又抬头望一眼，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谢清霁等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了，疑惑地吱唔了一声。

虽然和司暮关系亲近了许多，可每当谢清霁用狐狸之身面对司暮时，还是抑制不住地有点害羞。

他这一世，本体一直是个奶里奶气狐狸的形象。

恢复记忆前，谢清霁为此疑惑了许久，后来恢复了记忆，才明白这是为何。

……他还有半身魂魄，在天道那儿。

千年前为了挥出那一剑，狐狸付出了及其惨重的代价。

纵然后来有黑球与他共命相牵，也难以弥补他魂魄上受的重伤。只要天道不除，那半身魂魄就不能归来，他便只能一直保持狐狸形态。

而长不大的狐狸……看着实在是太柔弱了。

福泥有点羞涩，忍不住蜷了蜷爪子，心再给司暮一刻钟吧，要是司暮再画不完，他就不管了。

正想着，司暮忽地捏着笔抬头，神情严肃地望过来：“乖乖。”

狐狸被他这严肃的态度愣了一下。

“太单调了些……”司暮丢下笔，绕过书案，几步走到软榻前，半蹲下身，仔细端详面前雪绒绒的狐狸。

谢清霁不解，抬爪碰了碰司暮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司暮轻轻握住，抽了一下，没抽回来，他吱了声，问怎么了。

“太单调了，师叔，我得给你装饰一下。”

司暮下定决心，匆匆道声等等，便松开了狐狸的前爪，快步走出了书房。

谢清霁懵懵地呆立片刻，然后莫名其妙地转身，轻巧地跃上窗台，看着屋外的司暮在……

在摘花。

主峰之上常年飘雪，放眼望去，除了雪白，鲜少再有别的颜色。

但偶尔也会有不甘寂寞的花儿，倔强地从雪下舒展花枝——池塘边便长着密密的一大丛。

那花也奇怪，一丛里生了五六种颜色，无一不艳，巍巍然立在冷风寒雪中，也是一道奇景。

司暮就将那不同颜色的花各摘了一朵。

目睹全程的狐狸：“……”

他耳朵尖耸了耸，心头泛起不详。

然后很快他的不详就变成了现实。

采花大盗司某人捧着花回来，二话不兴冲冲地就开始往狐狸蓬松的大尾巴上摆。

谢清霁很拒绝，他轻巧地一甩尾巴，将一朵红艳艳的花儿甩落，然后两只前爪就紧紧抱住了尾巴，抵死不从。

司暮哄他：“就一朵，就放一朵……画画嘛，总是要有些色彩才好看的。”

他也不急，将花放在一旁，轻车熟路地摸狐狸脑袋，挠狐狸下巴，最后顺着狐狸的背脊一下一下轻轻顺毛。

谢清霁忍住想躺下朝他翻肚皮的冲动，努力板着毛绒绒的一张脸：“……吱。”

——不要。色彩斑斓。成何体统。

狐语解读水平满分的司暮只当听不到：“好，你答应了是不是？来。”

他信誓旦旦：“乖乖，我新学了个甜糕方子，今晚就可以试着做一做……嗯还有，你若是能让我画这一回，我以后都老老实实让你推倒，绝不反抗。”

狐狸挣扎的动作一顿，毛绒绒的耳朵尖悄悄竖了起来，似在思考斟酌。

甜糕倒也是其次。

狐狸抖了抖尾巴尖，沉吟。

最近他和裴景交流越多，懂得也越多，自然也明白了他以前曾以为的睡……和裴景的睡，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清霁初初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羞得耳根都红了个透，脚指头都想蜷缩起来。他匆匆断了通讯，念了整整一遍清心经才冷静下来。

羞涩，是属于人的本能情绪。

而冷静下来之后，属于兽类的欲念就悄然浮现。

为人身时再怎么清心寡欲冷冷淡淡的，在开了窍之后，谢清霁也不能免俗地产生了一种想占有的欲望。

那是属于兽类的本能。

狐狸悄悄看司暮，透过青年俊美的面容，又仿佛看到了黑球痞气的笑。

他们曾各自孤单伶仃，又曾相依相偎，共同度过无数岁月。

以前如此，以后也当如此。

谢清霁盯着司暮，想起最近推倒司暮，总会被司暮反过来压住，有些不高兴。

他年纪要比司暮大，辈分要比司暮高，怎么能轻易让司暮逾越这鸿沟。

可不知为何，每次被司暮一碰，他就会立刻失去了抗争地位的力气。

这让谢清霁恨己不争了许多次。

为了解决这个烦恼，他不惜强忍羞赧，去向裴景请教，学到了许多东西，不过时间尚短，都没来得及施展。

故而也不知成效如何。

这次若是能一劳永逸……

狐狸想到这，终于服了自己，松开了尾巴，矜持地碰了碰司暮的指尖。

算是勉强同意了和司暮的这场交换。

这次画画没再出意外。

缀满各色鲜花的大尾巴盘在身前，替雪绒绒的狐狸增添了几分艳丽色彩。

落于纸上时，因着司暮的私心，更是……

狐狸凑过去看画时，被这个五彩斑斓的自己吓了一跳，不认识似的往旁边退了一步，不心就碰掉了搁在砚台上的笔，踩了一爪子墨水。

良机难得。

司暮当机立断捏住了狐狸的爪子，笑吟吟道：“正好，画成了，还缺个落款呢。”

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就捏着爪子往纸上一摁。

留下了一个的梅花印。

谢清霁猝不及防，被迫留下了软弱的痕迹，微微气恼。

变作狐狸身的风止君把为人时的清冷也一并变没了，更何况在司暮面前，他是根本端不起架子。

被司暮三言两语气着了，就忍不住挠了司暮一爪子。

司暮嘴里着知错，脸上写着下次还敢，一边连连告饶，一边煽风点火死命招惹。

狐狸气上心头，也忘记变回人身了，两只后爪一跃，就扑到了司暮身上。

……

再后来就是人狐大战一片混乱难以言述。

于是等到钟子彦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突破重重剑意，气喘吁吁地来到主峰之上，兴奋不已地准备叩见风止君时。

却连风止君的衣袖都没见着，只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他懵然地循声望去，就看到了衣衫凌乱浑身狼狈糊满墨印的司暮君，正蹲在池边，勤勤恳恳地挖雪葬花。

仔细看着，司暮君侧脸上，还有隐约红痕。

钟子彦懵：“……”

发，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　　福泥逐渐学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