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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诶,来瞧瞧……”冯姐撞了撞邓言心的胳膊,兴奋地把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大新闻。”
被她兴奋语气引得,邓言心的视线从车窗外飞速向后掠过风景短暂地挪开,扫了一眼冯姐脸上的激动和愉悦,笑着问道:
“怎么?是谁出轨谁了,还是谁又有孩子了?”
自己这位经纪人在圈内人脉颇广,有什么风吹草动旁人才听到点风声,冯姐就能拿着一手资料兴冲冲地来八卦。
两个人合作的这几年以来,邓言心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从她这儿听到过多少男男女女桃色新闻。
“呸,什么出轨,出轨能叫大新闻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冯姐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晃动着手机在她眼前得瑟着:
“影后霍绮云,后台恶意持械伤人,?大新闻吧?”
这一个名字和后面这一串话语联合在一起,叫邓言心眉心一跳。
这个消息听起来十分荒谬,可仔细一想,又确实是霍绮云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侧过头去看手机屏幕,
这段视频显然是被人从门缝里对着化妆间偷偷摸摸拍下来的。
在晃动的镜头里。
只见霍绮云开场就是抬手一个耳光,
力道大得把面前这个男人扇得身子都随着她的掌力都歪向一边差点没站稳。
视频里的霍绮云仿佛还嫌不够似的,
她左转转右转转,终于在化妆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扫帚;
这一节扫帚在她手里拿着仿佛像拿了一杆银枪似的,极有气势;
她一会儿指着那个男人,一会儿又威胁似的敲着地板:“欺负姑娘是吧?咸猪手是吧?一个大老爷们儿搁这玩威逼利诱呢是吧?”
这个男人老老实实的缩站在原地,头都不敢抬起来,霍绮云骂什么他就听什么,连辩驳解释的话都不敢讲。
到了视频的末尾,甚至还哭哭啼啼的抽泣起来,更显得站在他对面对着他指指点点的霍绮云犹如恶霸一样令人畏惧。
看着平常连八卦都懒得听的邓言心此时此刻专注的神情,仿佛研读剧本似的盯着手机那段视频,翻来覆去的看了三四遍,冯姐心中颇为得意,开口暗示着: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邓言心把手机交回给她,对她话里话外那些暗示视若无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这个拍摄角度还能这么好看,霍绮云确实很漂亮。”
“呃……”听着她这一番评价,冯姐脸上的兴奋之情僵硬住了,她看着邓言心那副笑意盈盈的神情,有点急躁的再次暗示道:“不是要你评价她长得怎么样!”
“那要评价什么?”
“行为!当然是行为呀,持械斗殴!一个这种咖位的明星持械伤人,导演这种事你敢信?
这可是道德人品有问题,只要走漏点儿风声,就算有姓霍的撑着,那也不能完全没有影响吧?她出事儿对你来就是好事,你到底明不明白!”
“算不上这么严重,这个导演我听过,经常对那些出道的新人姑娘手脚不干净……”邓言心眯了眯眼睛,像是回味着那段视频:
“扇了一个巴掌,拿着根木棍子到处敲敲而已,不算严重。”
听着邓言心这番辞,冯姐心中产生了一些恍惚,
在娱乐圈里一个与旁人相比毫无背景的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人,绝不会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傻白甜,
她知道邓言心虽然看起来随和温柔,但其实这张笑意盈盈的皮相背后藏着的城府极深,这是个聪明人,冯姐想。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聪明人,在每次自己提出要给对家动点手脚的时候,就会开始选择性的愚笨,
装作听不懂她的暗示,不理解她的想法,从邓言心的表情上,她甚至能隐约读出一点对霍绮云人这件事的赞赏,
这种事儿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冯姐沉默地想着,
她已经有点弄不懂邓言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如果不是这辆保姆车正在向颁奖会场飞驰,她都要恍惚以为邓言心今天不是要去和霍绮云争夺奖项的,而是眼巴巴地对着女朋友有着无限包容、柔情和退让的二十四孝好对象了。
今天的颁奖典礼对于邓言心来,应该是极为重要的。
这是继她上次摔伤息影整整两年后复拍的第一部电影。
这部作品整整拍了一年半,又是上山又是进沙漠,
意识流型的导演要求的那些虚幻渺茫的情感是连剧本都没有办法写清楚的,演员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磨到导演觉得好的状态,
冯姐想,自己是看不懂的,
特别是当她看着邓言心拍一个坐在长椅上喝咖啡的镜头拍了整整三天,为了这么一个镜头喝空了二十几罐速溶拍了七八十条都在找导演虚无渺茫的感觉时,
她想,这样一点点地磨,对于演员来是极耗心力的。
这一部她们磨了一年半的电影,在今天就会对决上霍氏投资的那部警匪商业片。
霍绮云是她们最大的对家。
虽然涉足的领域不同,从电影的类型到剧本再到导演,两个人有着完全截然相反的路线。
但是摘下三年一次含金量最重的奖项、夺得影后桂冠的只能有一个人,
况且像霍氏这样的商业电影本身票房就比他们高上不少,讨论度极高,连带着霍总的女朋友也跟着火起来。
在两方势力暗暗较劲的时候,做点什么都不为过。
况且,这一份奖对于邓言心来,是极其重要的。
只要拿下,那她在同年龄的圈层里基本可以是达到了顶峰,连霍绮云也会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冯姐摸爬滚娱乐圈已经多年了,第一眼瞧见霍绮云这段视频她就知道,是有一些手脚可以做的。
虽然在霍家的力保之下,这段视频必然不会向外流出去,但是传一些流言蜚语,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种事儿,大不大,可也不。
本来她心中的算盘已经得敞亮,可是邓言心这是什么态度?
这是一个对待对家的态度吗?
霍绮云这样的危险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她每次兴冲冲的递到邓言心面前,摩拳擦掌的准备操着老本行搞点事儿的时候。
邓言心就会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一次又一次的合理化她的行为,
不仅合理化还时不时要夸赞上两句。
这样的行为合理吗?
冯姐眯起了眼,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开口问道:“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只见眼前的邓言心回过头来,双唇上扬着,连眼睛里都带着柔柔的笑意,表情坦坦荡荡:
“对呀。”
演,
又在这儿演!
冯姐看着她目光里充盈者的真挚咬牙切齿,带这种演技太好的艺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这个人连假话也得像真的一样,
要是真的喜欢能是这种态度吗?
要是真的喜欢,被猜中心事的时候,那就得惊慌失措、连连否认,哪有这么轻轻松松送上门承认的。
冯姐撇了撇嘴,知道从她这儿肯定问不出更多东西了,只得低下头又开始搜罗着八卦和道消息。
看着冯姐受挫的目光,邓言心不由觉得好笑。
这么多年以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向多少人亲口承认过这件事情了,可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人相信过。
她越是承认,越是喜欢。
就越多的人觉得她在客套敷衍、在做表面功夫、在转移话题。
毕竟,哪个正常会喜欢自己在夺奖道路上的对手呢?
她和霍绮云两个之间的针锋相对、避而不见是极为明显的。
在同一场典礼宴会内,从来都是一个头一个尾的出场,宴席从来不坐同一桌,就算主办方安排坐在同一排位置上,中间也会隔着好几号人。
会有这样不熟的、甚至是敌视的喜欢吗?
邓言心望着前方闪烁的红灯倒计时,她想,或许还是会有的。
霍绮云这个名字,在初进电影学院的时候她就有所耳闻。
围绕在这个名字身边的各种流言蜚语除了美貌之外,大多数都是,比如脾气火爆、行为乖张和各种各样的恋爱传闻。
霍绮云可以是电影学院的那一撮反叛学生中的顶尖佼佼者。
电影学院有钱的学生不少,背著名牌包穿着奢侈品的一板砖下去能砸倒三个,
但我们的霍三姐是这群有钱人中最突出的一个。
在开学一众学生拖着大包包的行李的时候,从不懂低调的霍三姐就开着辆扎眼的豪车飞驰在校园里了。
一身永不过季的大牌从头到脚武装到手指甲,连扎头发的胶圈都只用意大利手工名匠编的。
每一次恋爱都谈的轰轰烈烈,隔几个月就能看到被她甩掉的某某校草跪倒在教学楼下,一边痛哭一边求复合。
从翘课逃学去南半球旅游避暑,再到课上拍桌子和教授叫板;
各种离奇的传言在她身上从来只多不少而且越传越离谱,但却没什么人觉得有哪里不合理。
因为按理来,不学无术的霍三姐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哪里是什么真的来学表演的,只不过来电影学院混个文凭之后就能凭借家里的资源在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
对于这种八卦,邓言心从前基本上是懒得听的,
她没有见过霍绮云,也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兴趣,更不会和别人一同偷偷摸摸地在高年级的教室走廊上装模作样的来来回回走个七八次就为了看一眼传中的霍三姐。
把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传来传去的行为,在她眼里瞧着觉得幼稚。
而这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霍绮云凡事锋芒毕露、不懂收敛,她看着也只觉得愚蠢。
如果一直维持在这样互不相识的平衡里,或许她真的就能把霍绮云当成她摘冠道路上的一个敌手,
抓着她数也数不清的辫子,就像冯姐所的那样,明面上动不了她,暗地里使绊子也能叫她的路走得曲折些。
可偏偏她就去看了那一场霍绮云参演的话剧。
邓言心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交通事故堵住了前方的路,到达剧场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整整大半场的《蜂鸟之死》。
但错过前半场对于她来并没有什么所谓,
这个剧目她看过很多次,这一次再来只是因为有知名的话剧演员参演,这个演员的戏份排在最后才出场,前面的故事看或不看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等她赶到剧院的时候,鞋子是湿的,身上的衣服也沾着水汽,邓言心带着一身的狼狈撩开剧场的门帘向里走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舞台上即将死亡的“蜂鸟”。
这只蜂鸟和演员名单上的并不是同一个人,或许是什么意外让剧组换成了备场候选的B角。
偌大的舞台上空旷黑暗,只有一束白光在最中央。
这个女人就坐在中央的椅子上,粗粝的麻绳紧紧地缠绕着她的肩颈、腰身、脚踝,将“蜂鸟”捆死在这张椅子牢笼上,她被这样强烈的光明笼罩着,可眼睛里却没有了任何的希望。
身上那件翠色的长袖群早已不复明艳,暗淡的翠色之上还铺满了大片刺眼的血红,从撕裂、焚烧过的衣衫中,隐约透出她白得近乎奶色的晃眼肌肤,这样的翠与赤色的交融中,这只“蜂鸟”仰着头,直视着上方坠下的光,狼狈脆弱却又透出一股妖美。
邓言心脚步顿在原地,她就这样远远地望着台上的女人,目光游弋在她肩头足下裸露出的那点白,又滑过被麻绳和那件翠裙所共同束缚、勾勒出的起伏高低。
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恐惧,不知是在恐惧这个离她遥远的、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还是在恐惧着自己内心忽然冒出的想法。
舞台上唯一一束光暗了下来,整间剧场都再次陷入了一种昏暗之中。
邓言心猛地转过头向外走,她步履匆匆,不敢有片刻停留,连自己来时的初衷也忘了暴雨和雷声不断轰鸣在空中,冷风灌进她的口腔之中,可她却还是清醒不过来,眼前晃晃荡荡的,甩不脱、挣不开的,全是那一抹艳艳欲白。
那天晚上的梦里,
邓言心梦见自己成了这只“蜂鸟”的主人,
将她柔软的尽数压在身下,肆意品尝着她鸟喙中的蜜液,
唇齿擦过她滚烫的柔软,听着她纤腰震动时的嘤咛喘息。
绳索将她紧紧的捆缚着、摩挲着她柔软的肌肤,在惑人的欲白上勒出一道道的红,
——她们像滔天巨浪的漩涡之航的船——
邓言心听到自己隐秘而危险的欲望在咆哮着!
一点点地将这只的蜂鸟占有,
侵蚀……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她摸着自己滚烫的四肢,指尖上停留着的湿热触感,恍恍惚惚好像真的存在过一般。
二、
看着邓言心在几个助理的簇拥之下往会场里走,冯姐长吁出一口气,她双腿交叠舒展着,整个人躺倒在座椅上,开始点进邓言心的微博里看着最近粉丝的舆论。
舆情监控是作为一个经纪人极为重要的一项工作,把粉丝往正确方向引导,那艺人才能走得更长久。
冯姐手下带过很多明星,有的就比较有个性,在微博上想什么就什么,相较于这样的人,邓言心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把微博当朋友圈发的老年人。
风景照、推荐影片、和家里养的狗共同组成了她微博的三大元素。
在同行眼里,能做邓言心的经纪人,已经是属于天上掉馅饼的事。
首先咖位够大,其次脾气和性格是出了名的好,从不颐指气使也不会发火。
无论是对着和她一个地位的演员还是对着普通群演,都抱着同样的态度,笑脸相迎。
演技好,风评好业内评价又极高,还没有桃色绯闻。
这样一个德艺双全的艺人,在这个复杂混乱的娱乐圈里可谓是难能可贵,稀缺到就算邓言心在采访新闻里出“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是电影学院的教室”这种装模作样的话,大家也只会觉得十分合理。
曾经冯姐也天真地觉得,像邓言心这样省心省力、好带又能赚钱的艺人在娱乐圈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直到她发现邓言心在结束一段工作进入休假期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上三四个月,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倒是微博上正常更新着一点儿落日云霞的风景照,等进入了新一轮的工作忙季,又会自动自觉的出现。
起初冯姐也觉得这样的行为古怪,她做经纪人这些年,首要的要求就是要艺人和她绝对的坦诚。
她带过的艺人无论是脾气暴躁还是性格古怪,都乖乖的遵守着这一原则,而出了名温柔和煦好话的邓言心,却是唯一一个把她的话全然当做耳旁风的人。
在这一副礼貌柔和的壳子之下,有着一种偏执,
认定的事情,无论是对是错,无论旁人怎么道理摆证据,她都会一条路走到黑。
看着邓言心微博里发的那些风景照,每一回问,她都只是自己独自去散散心而已。
对于这一番辞,冯姐是相信的。
邓言心的四周可以朋友很多,但却又好像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独居、独自旅行完全是家常便饭,这个人仿佛是不需要任何其他情感的。
和那种外在性格暴戾的人比起来,邓言心这种在外层皮囊上裹着温柔,看着像是好相处,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办法相交的人才是真正可怖的。
她的礼貌是漠视的,她的温柔是冷酷的。
她用着这一副壳子来面对所有和她相处相识的人,就仿佛这个人并不需要旁人理解,也不需要旁人去认识去了解,真正的她一样。
这样的人自己出去散心倒是正常的。
但是散心的地方有时候却显得很诡异。
从照片上看,她会一个人去游乐园、一个人玩摩天轮、一个人爬山甚至一个人去喂鸽子。
这股子随心所欲在不影响工作的时候冯姐也不会多些什么。
她一条条地看着超话里粉丝们对颁奖刷屏的评论,边上的平板还开着典礼的直播,在那些一刷新就暴涨的词条之中,她忽然看见了两三条不起眼的tag;
【#双后#今天姐姐们也太漂亮了!!】
【#双后#呜呜呜刚刚铜矿了,有人截到图了吗!】
什么双后?
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邓言心超话里的发言,冯姐皱着眉点了进去。
只见这个话题里的人其实并不多,正疑惑着怎么就叫双后之时,她就刷到了一张把邓言心和霍绮云p在一起的图片。
冯姐头上闪过一连串的问号,她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超话里的图,磕cp这种行为她是理解的,但是这么水火不容同框都只能靠p图的CP,能有什么糖呢?
她仔细想了想,可能也就两年前邓言心转过一条霍绮云漂亮的微博,能勉强算是磕点吧,可是那也只是那段时间里她们和霍氏有紧密合作,炒炒热度而已。
冯姐百无聊赖地翻着,忽然看到一条【双后磕点大全】的九宫格长图,她眯了眯眼,伸手点了进去。
从头翻到了尾,这些磕点里的每一条,论证的都是邓言心休息期间去玩的地方,cp粉们把霍绮云和她去玩过的地点与时间做成了一个坐标长轴,以高度的重合得到一个结论;
【这两个人不仅在一起了,还经常一块儿去旅游。】
看着这个结论,冯姐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以她对邓言心的了解,这个女人对情感需求低到已经几乎是性冷淡的程度了,所有地方绝对、绝对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去的,
看着上面红圈标注的重合行程,她想,就是巧合而已。
应该……是巧合而已吧?
那一圈一圈的红色,几乎占据了所有邓言心的休息时间,难道她每一次休息都正巧去到霍绮云在地方吗?
这些粉丝怎么知道霍绮云在哪的呢?
瞧着这一圈圈的红,她心中慌乱像是意识到什么事情发生了似的,
冯姐拿起手机就开始联系着朋友去听霍绮云不拍戏的这段时间的行程表,再一条条的和邓言心微博里那些风景的照做对比。
看着那一个个真真切切重合的地点,她一句话也不出来,
冯姐脑海里不停的回响着前不久之前自己开玩笑问的那句是不是暗恋,
邓言心是的。
是的……
她摘掉眼睛揉着眉心,
这两个人要是真的在一起也就罢了,可是这些事儿,哪有cp粉想像得这么美好呢?
邓言心就是自己单独一个人去的这些地方。
在那些休息的空闲时间里,她一直独自跟随着霍绮云的脚步,
去她去过的城市,一个个地点卡着她喜欢的那些游乐园,吃着她喜欢的糖水和冰激凌。
和那位霍三姐这么的遥远,却又这么的贴近。
她永远都在邓言心的前方肆意游玩着世界各处,而这一个邓言心就这样踏着她的脚步,一步步的向前。
冯姐揉着发紧的太阳穴,心中暗骂着,
怎么会有人被猜到心事不否认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
况且像霍绮云这种闲不下来,一放假就开始到处玩儿根本称得上是居无定所的主,邓言心到底是怎么找得到的??
对于找霍绮云这一件事,邓言心想,自己几乎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就像是养一只宠物被训练出了条件反射一样,
从她第一次在那家剧院看到霍绮云开始,她就在这个“找”字上展开了无限的探索。
坐在教室里靠着窗边向下望时,在那一大群进行户外授课的高年级里,她总是会第一眼就能看到霍绮云;
她开始会学那些无聊的人,一个早上从霍绮云的教室路过七八次,就为了看她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
也会掐着点分秒不差的和要减重的霍绮云一起出现,在操场上跑着步,迎着落日的余晖,和她一圈一圈的漫步在红色的跑道上。
对于这个人,邓言心一开始只想远远的看着,并不想上前去触摸。
只要离得近了,她心里那些隐秘而危险的念头就开始涌动着想要攻占她的理智。
这不是她的蜂鸟。
她想,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了。
这样微妙的平衡,她本以为可以一直保持到霍绮云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为止,之后随着时间的磨蚀,她心中的那股欲望就会消磨殆尽。
邓言心一如往常地在艺术概论课上坐在最后一排,又习惯性的向窗外望去找那个影子,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出声跟她着招呼:
“同学,这没人坐吧?”
她应了一句没有,漫不经心的回过头,视线却定格在了坐到她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这个人戴着一顶鸭舌帽,想要尽量遮掩着自己的脸。
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仍然能看到她起伏鲜明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鼻尖,柔软嫩色的唇。
裸露的肩颈与手臂上是那天远远观望着,就能点燃她的欲白。
这只愚蠢的蜂鸟不知死活地飞到了她身边。
像是感受到她目光注视似的,霍绮云把帽子压得更低了,她一边遮掩着自己的脸,一边不自在地撇着嘴嘟囔:
“看什么看,我知道我漂亮,那也不是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的理由知道吗?”
邓言心脑海里有一刹那的走神,她今年已经大三了,怎么会和自己上同一个班、是同一门课呢?
看着她从包里拿出的课本和自己放在桌上的一模一样,邓言心登时了然。
这位平日里高调异常的风云人物,挂科了。
再配上她的发言,邓言心不由觉得好笑,
这个霍绮云连凶人的时候也不忘强调一下夸一下自己。
对于这样凶巴巴连瞧一眼都不给的行为,她只觉得可爱,
想着,邓言心嘴上的笑意更甚,她点了点头开口道:“确实,不过主要是还没有和学姐一起上过课,感觉很新鲜,你是不是?霍……”
“霍什么霍!我又没有问你名字,你不许知道我名字!上你的课去管我这么多做什么!”
听着她急忙的断,邓言心忍着笑点了点头应了声好,视线又转向了前面的黑板。
这么简单的课都能挂科,可见这只蜂鸟绝不是什么学习的好料子。
甚至不客气的,比较笨。
这样的人在她眼里大多数都是能少接近就少接近的麻烦。
可对于霍绮云却并非如此。
她早在认识她之前就知道,霍绮云并不聪明,甚至有时候可以称得上是愚蠢。
可她还是无法自控的,在看到她第一眼时。就无法自控的陷入那一团被捆束的欲望里;
明明知道她蠢,也明知道她笨。
可偏偏自己的四肢五感仍然为她强烈的灼烧着,沸腾着。
她强迫着自己转过头去,不再这样直愣愣地望着霍绮云的脸,侧过头认真地盯着窗口,装模作样的仿佛是在看窗外什么风景似的,
从前在采访新闻里的“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是电影学院的教室”并不是什么装模作样的话。
邓言心认真的想,自己整个学生时代最喜欢的,应该就是上艺术概论的这间教室里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以前坐在这里向下去看,就能看到同时间在上户外课的蜂鸟。
而现在,这面透亮的玻璃上反射出来的,是霍绮云找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趴在桌子上玩手机的身影。
就算挂科了,霍绮云也是不常来上这门艺术概论的。
一个星期里能见到这么一次都已经实属难得,偶尔来的这么一次,要么就是趴着睡觉,要么就是偷偷摸摸地在课桌下看着电视剧。
像这样上课不想听的学生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不显眼的位置,更何况霍绮云这样一个好面子的人,顶着挂科这么显眼的头衔,自然更是能往角落缩就往角落缩。
而邓言心就这么一直坐在同一个位置,等着她偶尔的几次到来。
霍绮云很少和她话,在一堂短短的四十分钟课程里,她要追剧、要回男朋友消息、还要逛着各种美妆奢侈品,行程繁忙,能分给她的一个眼神都很少。
偶尔的几次对话,邓言心每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我发现你和我妹妹有点像。”
“是吗?”应声着,邓言心状若不经意地将目光扫向她。
“诶,你这什么怀疑的眼神啊,我你像我妹妹是给你抬咖了懂不懂。”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霍绮云悄声强调着;
“哪里像?”
“像她不好的地方呗。你看,这班里谁不是一个团体一个团体地坐在一块儿的,就你一个,我回回来你都自个儿坐着,不合群……”霍绮云下了一个结论,脸上慵懒地笑着:
“就是这种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喜欢的态度像,姐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
“老木着脸谁看到你会喜欢呀,多笑笑,多和别人交流交流,坐在这儿这么多同学呢,万一人家以后出道了,拿了什么影后影帝的,还能拉你一把呢。”
听着她这番俗气、市侩的功利发言,邓言心唇角向上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认真在听的样子。
可她心中并不在乎这群同班之中会出几个名留影史的人物
她只在乎这个凑在她面前的这个愚蠢、俗气又漂亮得让她心神战栗的女人。
邓言心扯起唇角,对着她扬起一个笑来:“那霍影后会拉我一把么?”
面对着这一个笑,霍绮云脸上短暂地闪过一丝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她才红着耳朵悄声强调道:
“虽然我知道我是很有能力也很有潜力的,但是,但是!你不能就这么出来,知不知道,叫别人听见可不好。”
邓言心看着她耳边的那一抹薄红色,她想,这个霍绮云是色厉内荏的。
无论外面的传言,再将她描述的多么性格恶劣、脾气火爆,可是在自己眼里,她也只不过是个被恭维、挑弄两句就会红耳朵的蜂鸟而已。
邓言心轻笑着一边点着头应声,一边又诱使着她再多一些什么:“那学姐你呢?”
“我?我怎么了。”
“我听学姐你平常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学校里,连这样挂了科的课都不好好学,这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合群?”
邓言心脸上满是单纯的好奇,目光里露出一种直率和认真。
仿佛就只是想知道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不合群而已。
她想要了解霍绮云,又不让这只蜂鸟受惊逃跑,只能铺垫着这一句一句的话语,让霍绮云自己出来,还要让她一边着,一边以为自己在传授什么不得了的经验。
如她所料,
这只愚笨的蜂鸟甚至还不用她再多花一些心思,伸了个懒腰就开始自顾自的着:“当然是出去玩出去喝酒了,这哪算什么不合群,我和你们本来就不是一群的。”
“酒有这么好喝么?”
“也不算吧,不过……”霍绮云上下量着她,眯了眯眼开口道:“你不会是那种连酒吧都没去过的朋友吧?”
“确实没有去过,学姐里面好玩儿吗?”
听着这话,霍绮云不可置信的上下对着她量了一番,紧接着从包里翻了翻,掏出一张卡片来在她面前晃:
“这间酒吧今晚有派对,你要是想进去玩儿,晚上八点在门口等着我。”
捏着那张纯黑鎏金的卡片,邓言心也看着她笑,
两三句话而已,这只蜂鸟就自己扑入了她的陷阱里。
邓言心想,这个愚蠢而又脑袋空空的女人,如果哪天被自己生吞了,恐怕她还懵懵懂懂的以为是自个儿占了便宜。
对于从来没有去过酒吧这一件事,邓言心是没有骗她的。
倒不是像霍绮云以为的那样有多单纯,只不过是自己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罢了。
那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捏着那张卡片站在酒吧门口的时候,邓言心其实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对她的那种迷恋已经可以开始改变自我,
让自己对一直以来的行为习惯做出让步了。
她的理智在告诉自己,这样没有意思,更没有意义。
她和霍绮云无论是从习惯、品味、喜好上都处于一静一动两个端点。
不用喜不喜欢,先论合不合适,答案都已经是明确的了。
这时候自己应该转身就走,离开那个靠窗的座位,把她隐秘而危险的欲望连同这只蜂鸟一起,远远甩在身后。
应当是这样的。
可是当霍绮云从那辆跑车上下来,对她朝着手时,
她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不受控制的迈步走了过去。
就如同她所预计的一样。
在这间闪着各种迷乱灯光的酒吧里播放着的都是震的人耳朵发麻的音乐。
因为和酒气混杂在一起,连空气都是沉闷的。
邓言心独自坐在吧台边上,远远的看着舞池里的她,随着人潮与音乐一起扭动着身躯。
“自己一个人来喝酒吗?”
在剧烈响动的音乐中,她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这一声问。
她略微侧过头,只是一个男人贴在自己的身后,轻声的问着话。
看着她脸上浮起的那抹带着暗示的笑容,邓言心头都没回,拍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连语调都没有起伏:“滚。”
“呃……”显然是被她这一声话语震得了一下,男人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愕然,随即又嬉皮笑脸的走到她面前,伸手搭在了她的腿上,脸上笑容更甚:
“哟,这暴脾气,去听听我是谁,不会亏待你的,你是电影学院的吧?你们这种女生我了解得很,你想要的我能给。”
“真的能给?”
邓言心扯起了唇角,听到男人的那一句“当然”,
她捏着手中的酒瓶,刚想要抬手往他头上砸过去。
就见这个男人的脑袋,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猛地歪向了另一边。
一声剧烈的耳光声在在这一片嘈杂中依然能够清晰可闻。
一直在舞池里摇晃的霍绮云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自个儿边上,脸上不再是那股子放肆的慵懒,倒像是只被惹毛了的狮子,她抬手指着那个侵占她领地的外来者:
“你也去听听我是谁,老娘带来的你都敢招惹,你再摸一个试试?不叫你跪着爬出这扇门,我就不姓霍!”
看着这个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女人挡在自己面前,叉着腰,气势汹汹一副要保护自己的样子。
邓言心连这个男人连滚带爬一边道歉一边离开的怂样都看不见了。
她知道自己是不需要霍绮云保护的,
就算她不来,这个男人在自己这里也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是当霍绮云真的站在自己身前、把她挡在后头时候,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陷入感。
她想,这个不聪明的霍绮云,甚至可以是有一些傻气,
这个男人还没有进一步的什么过分动作,她就直愣愣的这么冲上来,把人扇了一个耳光,一点情面也不留。
这样的行为与她白天着那些市侩利益话,什么多笑一笑,多交流交流,全都背道而驰。
真的是愚蠢,又可爱。
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霍绮云不知喝了多少酒,歪歪倒倒的连路都走不稳了。
但好在学校离这不远,邓言心不会开车,只能搀着她一路向前走着,
在世界上这么多酒鬼之中,霍绮云绝对算不上酒品好的那一个,
在这短短的一公里多一点的道路上,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抱着灯柱不肯撒手,一会儿又在人行道上古典舞民族舞的乱跳。
邓言心只能一步又一步的跟着她、护着她,
就在扯着她的手,把她从灯柱上掰下来的时候,这位霍三姐一个转身又抱在了她身上,硬生生地把她压倒在了草坪上。
被她当成垫子摔在下面的那一刻,邓言心头有点发昏。
新长出来的草蕊扎在皮肤上有着微刺的痛感,霍绮云身上那股香甜的酒气和微凉的晚风一起灌进了她的心中。
这一只蜂鸟。
这一只那天她仅仅看了一眼就被自己隐秘汹涌的欲望逼得落荒而逃的蜂鸟,
就这么蜷缩在她怀里,带着一种诱惑又茫然的神情盯着她的脸,一点点的向她凑近。
看着这张被酒熏红的漂亮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邓言心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她凑近的唇,开口问道:
“学姐喜欢女人?”
霍绮云的目光里全是茫然,像是全然听不懂她在问什么,只是一边向前凑,向前拱着,一边嘟囔:“亲亲。”
看着这样发红的脸,一边撅着嘴一边往自己脸上挤,邓言心咬牙往后缩着,一手卡住她的下巴,既不看使力怕真的伤到她,又不敢松开手。
她咬牙切齿的道:“学姐是喝醉了对谁都这样吗?”
“嗯?”霍绮云停下的动作,眼神迷里漂浮着,开始习惯性的花言巧语:“当然不是,就只是对你这样而已,知不知道?荣不荣幸?开不开心?”
邓言心不知道是这一摔让她脑中发昏,还是霍绮云身上的酒气引得她也醉了,她只觉得那些被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与热望全都在此刻倾巢而出。
她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的这个女人,现在就醉醺醺的趴在她身上,这样的毫无防备。
嘴里还絮絮叨叨着着那些不着调的话,像是为了亲这一口,要她做什么都可以似的邓言心知道她的那些话都是不可信的。
都是喝多了的胡话。
可是自己的心还是控制不住为她的每一个字而极速狂跳着。
她单手捏着霍绮云的脸,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你……我不……”
“邓言心……”她开口断了她磕磕巴巴的话:“我叫邓言心,你记住了吗。”
眼前的霍绮云短暂的愣神后又乖乖的点了点头,她脸上扯起一个笑,捏着她下巴的手忽然使劲把那张喝醉了的熏红脸向下一扯,轻轻的吻在了她的唇上。
这和梦中有什么区别呢?
邓言心开始分不清了。
吮吸着蜂鸟藏于喙中的蜜时,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游走在衣衫缝隙之中。
那种如地火焚烧一般的战栗感,从她紧贴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上传导而来。
那些汹涌的欲望在她脑海里一边就一边的咆哮着。
占有她,
占有她——
她的理智和欲望缠斗着,就在抚摸着那些柔软缝隙想要更深入时,邓言心猛的一把将缠在她身上的人拽开。
这个人只是喝醉了,只是喝醉了,她想,如果现在真的发生点什么那自己就真的卑鄙到没有底线了。
霍绮云推开之后茫茫然地缩在边上,一脸委屈地指控着:“你推我!”
瞧着她委屈的眼和泛红的脸,邓言心觉得自己胸口有一种麻痹感,她轻笑着一边道歉,一边摸了摸她的脸。
和她躺着这片草坪上时,她想,如果这一刻能够再长一点就好了,无论她醒来的时候记不记得,那都很好。
邓言心抬头看着天空,那一片漆黑里只有一轮圆月是清晰的。
她听见霍绮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是笑起来好看,要多笑笑。”
“你喜欢我笑么?”
“当然了,爱笑的我喜欢,温柔的我也喜欢。”
“只要爱笑和温柔就能够让你喜欢了么?”她低声问道;
“当然不是!”霍绮云大着舌头出声否认,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还要真心喜欢我,要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分享给我!”
听着这番颇为孩子气的话,邓言心一瞬不瞬的望着那一轮月亮,像是承诺似的应了一声好。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个只有两端路可走的窄直通道之中,而那轻轻的一个吻就已经叫她断掉了自己的后路,注定只能向着一个方向前进着。
从那天开始,几乎每一个星期都有那么几天邓言心会到这个酒吧来。
她从来不进门,只是掐着点刚好路过,又刚好扯着喝多了的霍绮云回宿舍。
醉鬼一向是麻烦的,而邓言心平生最讨厌的事,除了麻烦就是麻烦。
可是这个女人一喝多了不管是谁也不管对方是电线杆还是人,都这么缠着黏着。
她想,
要是万一一个没看住,这个傻子被人带走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只要冒出来过一次,她就有着无数次的“偶然路过”那间酒吧,走过的路,熟悉得需要多少步她都记在心里。
这段一公里多一点的路,邓言心走过很多次了,她想,如果学校里也有人这样晚归,应该就能经常看到电影学院凌的路上一个女孩扯着另一个往宿舍走。
她有时候是远远的陪着,看着还算清醒的蜂鸟回到宿舍。
更多的时候是背着这个到处耍酒疯的霍绮云一路向前走。
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霍绮云不清醒,还是自己不清醒。
她只知道,她记得和霍绮云一起迎着晚风穿过昏暗夜里黄色的灯光,记得那一个吻。
三、
今天,
是霍绮云印象中,她们作为两个王不见王的影后头一回一起坐在一个桌上喝酒,这一餐饭吃完一到7点颁奖典礼就会准时开始。
不知道主办方到底是哪个不长眼色的,竟然敢把她和邓言心放在同一桌,虽然中间还坐着一个在这场针锋对决中稍显无辜的宁缃缃。
但这样的布局,显然是极其不合理。
宁缃缃和她是一个剧组的坐一起就算了,为什么邓言心一个和她有长期竞争关系的,也被分到了这一桌!
她心中觉得古怪,总隐隐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在今天似的,却又不上来。
邓言心这样的人,霍绮云是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的水平一定是玩不过她的,平常当然是可以躲多远就躲多远。
但今天实在是没有选择了。
她斜眼瞟了一下在边上拿着摄像机记录着后台盛况的记者,轻轻拿起酒杯轻轻仰头,烈酒从舌尖灌入,这一抬一仰之间,修长的颈项与胸前的起伏连成一道惑人的曲线,
作为一个时常面对镜头的浓颜系女明星,霍星语完全知道自己哪个角度看起来是最好看、最具有诱惑力,
虽然咖位相当,但自己可是比邓言心拿奖拿得多的!
在这些记者面前要圈粉,她这样的性感御姐可比那种表面看起来温柔和煦,实际上寡淡得好像清汤挂面的某些人要有魅力得多。
相较于其他桌的争奇斗艳,
她们这一桌由于坐着两个出了名不对盘的影后,谁都不敢首先开口,所以显得格外沉默,
为了在镜头前显得其乐融融一点,显得自己完全不在乎奖项一点,霍绮云在桌子下伸腿悄悄踢了一下坐在边上的宁缃缃,
在她挤眉弄眼的暗示之下,
宁缃缃不负所望地拿着酒杯开启了话头:“绮云姐少喝点,一会儿怕你醉得连红毯都走不直了。”
“什么叫走不直!你以为我是霍总吗……”霍绮云笑着应声,晃了晃酒杯又品了一口:“我大学那会儿就已经是酒神了,喝到意识模糊居然还能回回都自己走宿舍,厉害吧?”
在这两句来回之下,其他同桌的女明星也纷纷加入了话题,
其中一个资历较的新星,像是想把两个针锋相对的影后关系缓和一下,开口接过话题:“我听绮云姐和言心姐是同一个大学的?”
听着这个话头,霍绮云心中短暂的困惑了一下,
这姑娘是要忆往昔吗?读书那会儿她基本没怎么好好上课,如果硬要追忆的话,她就只能追忆出那一大串在宿舍楼下挽留她的前男友。
她开口应道:“是啊,都是表演系的,按算的话,我是她学姐来着。”
“这么有缘分呀!那你们以前……”这位新星眼里闪着兴奋地光,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身子向前凑了凑问道:
“你们以前互相认识吗?”
认识吗?
霍绮云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不出声的邓言心,
只见她低头看着酒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唇角向下紧抿着,像是完全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于是她自顾自地应声回答道:“不认识啊,电影学院这么多人,我和她还不是同一级的,哪能这么正巧就认识。”
她话音落下,在一旁一直不大话的邓言心忽然开口:“确实,像学姐这样的知名人物,也只有别人认识她的份,没有她认识别人的份。”
这一句听起来像是奉承的话,落在耳朵里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可霍绮云又不出哪里不对劲,她斜眼瞟着坐在自己身旁喝着酒的邓言心,这个笑面虎的脸上不再挂着她讨厌的虚伪温柔,反倒脸色沉沉,像是谁惹了她似的。
明明一进门还好好的,难道……难道是自己刚刚错话了?
霍绮云盯着那张脸仔细想了想,确实不认识吧?
她第一次对邓言心这个名字有印象,还是好多年前看了她黑马夺冠的那部成本文艺片,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对于这种意识流朦胧又模糊的电影,她想自己是演不好的,在这一点上邓言心的绝对称得上是有天赋的演员。
可是,就算认识又怎样?
她上学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
自己有这么多朋友,多得偶尔想不起来谁、对谁没有印象都已经是常事。
更何况是和她圈子全然没有重合、怎么想也不可能有多熟的邓言心呢?
就算在学校里过一两句话、见过一两次也不是必须要记得的事儿吧?她在自个儿面前冷着张脸做什么,
看吧,就知道她是个虚伪的笑面虎。
平常眼角眉梢里的柔和全变成了带刺的坚冰,叫人望而生畏。
如果在虚伪的和煦温柔和缄默阴沉之间选的话,她觉得邓言心还是继续虚伪下去的好。
心中不满着,霍绮云盯着她嘟囔道:“怎么和我妹妹一样,就会臭着张脸,你啊,不适合这个表情,还是多笑笑好点儿。”
眼前的邓言心回望着自己的目光,却没有应声,
她脸上的神情和目光里翻涌的情绪,全是霍绮云读不懂的情绪,
脆弱混杂着难堪,就像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一样。
被她这样看着,霍绮云心中略微产生了一点瑟缩,她想,会不会这个笑面虎今天真的碰上什么事儿,比如失恋被甩之类的,而且人家也没什么过分的话,而且,摄像机还在拍呢;
气氛这么僵硬,总归是不好的。
憋着这个想法,她刚想开口道歉,就听见邓言心的声音响起;
“你喜欢我笑么?”
喜欢吗?
这也不上是喜欢吧?只是比这样冷着张脸要好上十倍百倍。
况且,人情绪看起这么不好万一点什么再被刺激到,那可就不好了。
怀着这种劝慰的心情,霍绮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开口道:“嗯,笑起来比较好看。”
对于被遗忘这一件事,邓言心觉得,一切或许是早有预兆的。
或许是从霍绮云只是三不五时的来上课开始、或许是从醉酒的那个夜里她以为她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开始,又或许是从自己被导演选中,离开学校去拍戏的那一天开始。
她在霍绮云生命中留下的那些略微的痕迹也被一并抹杀掉了。
她没有任何霍绮云的联系方式,在拍完那部戏之后再回到学校里,那门艺术概论也早已结课。
她一次又一次地路过霍绮云课表上的班级、一次又一次地还想要在那间酒吧里再偶遇上她,可是就像无用功似的,越想要见,就越见不到。
“霍绮云”这个名字就像是她做的一场梦一样,既短暂又不真实,仅仅只存在过一瞬间,让她怎么也抓不住。
没关系,
邓言心认真地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她愿意等。
这个娱乐圈能有多大?
大不到哪儿去,她知道霍绮云的人生背后有霍氏做支撑,在她身上投入的都是顶配的资源,
她想,只要自己也攀登上那个顶峰,即便她们沿途所经过的道路和风景都不同,可当自己也到达山顶的时候,她就可以和霍绮云轻碰着酒杯,看着同一片风景。
可是当她怀揣着这样天真的想法,第一次站到霍绮云面前的时候,看着那张她日夜都渴望着的容颜上露出讶异的表情,步履款款地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看过你很多作品,今天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久仰久仰。”
这几年以来,她反覆练习着的相遇时的辞、她心里所有的期盼和渴望,顷刻之间都僵在喉头,
邓言心脑海里沸腾着的所有感觉,都化成了一种被遗忘的悲哀。
她只能徒劳地维持着霍绮云过喜欢的笑,轻轻握住她的手,回应道:“确实,霍姐本人比荧幕上要更好看。”
会怨恨吗?
坦诚地,还是会的。
可是对于这种“被遗忘”究其原因她自己也很清楚,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在霍绮云心中并不重要,只是个连名字都不上来的学妹,时间一久,连长相也一并忘了。
谁会记得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路人呢?
所有的一切都只有自己记得,她记得霍绮云身体上柔软的触感、记得那个吻也记得那些漫长的夜里,自己背着她、搀着她走过的昏黄径。
她站在霍绮云身边,却又像一个只是坐客她人生的一个不重要的嘉宾,在观众席的最远处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又分开;
她不断地一步一步追寻着她的脚步,偶遇在每一个地方,走她走过的路,去她喜欢去的地方。
她想,或许时间久了这种沸腾的渴望就会平息,她也可以像霍绮云那样坦然地什么都不记得了,把彼此当做一个不重要的嘉宾。
她也可以找别人、也可以喜欢别人。
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比这只愚蠢、无知、市侩的蜂鸟更会讨自己喜欢吗?
一定会有的,她想,
怀着这种想法,邓言心接触过很多人,包括就坐在她眼前和霍绮云个不停的宁缃缃。
她发现其实自己也会对别人产生一种朦胧的、短暂的好感,
起初她以为这样就够了,凭着这种朦胧的好感,她也能够和别人在一起,可时间久了,她忽然发现,那些心动并不是源于站在她身边的是谁,
而是源于自己透过身边这个人,看到了谁。
邓言心清楚的知道,她动摇的那些瞬间,都在她们身上看到了霍绮云。
眼睛、唇角的弧度、气质、身材,甚至只是相处的瞬间,只要有那么一点相像,就会勾动着她埋在最深、最角落里不熄灭的渴望。
可是,她们也只是像而已。
就像在酒吧的走廊上她对林君若的那一个吻,在柔软的贴合之后,她心中的躁动就立刻平息了下来。
这些人都不是霍绮云,这个代表了她心中隐秘欲望的人比悬于天上的满月还要遥远,她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寻找不到水的、穷途末路的人,不断地找着树汁、血液以作解渴,
邓言心清楚的知道,偶尔的冲动只不过是压抑久了的释放,她负不了任何责任,所以只能笑着对她们,
【开个玩笑,不要在意。】
还要这样遥望多久呢?
要走到什么地方自己才能有资格去拥有那一轮满月呢?
她想,应该要到自己把她和霍绮云之间的鸿沟缩的最窄的那一天。
等到那一天,她站在山顶上,或许不在乎所有人的眼光,踮起脚去触摸那一轮月亮。
四、
在踏着红毯入场之后,邓言心终于落座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四周围坐着的,都是极具知名度的前辈,
相互寒暄上几句,她的目光就不自觉地望向会场的入口,只见霍绮云提着裙摆步快走到了第一排,数着位置最后站定在了自己旁边。
看着霍绮云脸上的愕然和惊恐,她心满意足地笑着对她了个招呼。
今天从用餐到颁奖,坐在霍绮云旁边的位置都是她特地向主办方提出要换的。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想,看着台上灯光焦距着,主持人上场开始起开场白,
四周雷动着掌声,邓言心也跟着轻轻地鼓起掌,她略微侧过头看着就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看着同一处风景的霍绮云。
只不过是好几年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霍绮云困住了,还是被自己困住了。
她只知道自己在这个牢笼里并不想要自由。
不记得没有关系,不重要也没有关系。
她只知道,就算她看向了所有的人,也从来不回头望一眼自己也没有关系,自己已经一步步的走到了她的身边,让她不得不看到她,不得不记住她的名字。
邓言心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光聚拢的舞台上,轮换上台的人影,每公布一个奖项,在掌声里,有人哭也有人笑。
直到最后压轴的最佳女主奖项,主持人在台上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
邓言心才勾起唇角,缓慢起身,她在四周迸发的雷动掌声之中,转向了霍绮云,
只见对方愣了愣神,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个举动,好一会儿才站起了身对她张开了双臂。
邓言心向前靠近把她拥在怀中,鼻尖萦绕着的,全都是霍绮云身上混杂着酒味的甜腻气息这种冰冷与灼热挑弄着她的神经,勾弄着她的欲望,蛊惑着她的神智。
时过经年,这股藏在她心底的欲望仍然是不能平息。
不仅如此。
甚至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是愈演愈烈,她的那些爱意即使不从嘴上出来,也刻在她的行动之中。
她从来不去刻意隐藏,可是这只蠢笨的蜂鸟却从来都看不见。
而自己明明知道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是硬要向前走着,一脚踏空了也不后悔。
她松开了手,提着裙摆缓步上台。
台上的嘉宾一边笑着把奖杯递到她手中,一边开口道:“这已经是言心拿到的第四座重量级奖杯,现在可以是大满贯影后了,在这个年纪就能有这种成绩的还是头一位,相信你现在也是有很多话想要。”
“确实,是有很多话……”邓言心伸手轻轻抬了一下话筒,开口道:“我想,没有导演和剧组的努力,我不会有这个奖;如果我生命中没有出现过一只蜂鸟,或许我也不会有毅力站到这里。”
话到这里,台下便是一片起哄声,像邓言心这样出道多年连绯闻都没有粘过边的人,在这样重要的颁奖典礼上公布,可以是会立刻要霸榜霸版的新闻,坐在第一排的霍绮云尽力地扭着脑袋回头八卦地左看右看。
邓言心站在台上,看着她这副笨得没有边际、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也忍不住挑起几分笑意。
看着她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容,泛着微红的脸颊,
刚刚与她拥抱时有过触摸的地方,都飞速的崛起愈演愈烈的那股熟悉的热望边上的主持人嗅着八卦的气息立马凑上前开口,把气氛扯动到高点:“是哪位?哪位是我们满贯影后背后的支持者?今天到场了吗?!”
“到场了。”
她确定的话音落下,台下更是暴起一阵惊呼,所有人左右瞧着,可是就是没有人起身认领这个名头,
“看来我们的男主角害羞了,言心,怎么样,你们是回家庆祝,还是把他请上舞台呀?”
面对着这个场面,主持人心头一沉,在各种颁奖上表白的并不少见,但是像这样没有人出来认领的,倒还是第一回,
邓言心和什么男人在交往吗?怎么圈内一点风声都没有,他一边疑惑着,一边开始给邓言心搭着台子,只要上一句“回家庆祝”,那一切就完美的化解了。
可偏偏这位满贯影后没有顺着他的台子向下走。
“她不会上台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对我有这么的重要,电影只拍了一年半,但是这个念头已经持续了很多年……”邓言心轻声着,将手中沉甸甸的奖杯晃了晃:
“很多年前,她告诉我,如果要得到她的喜欢那有三个条件,要温柔,要喜欢笑,要愿意把最重要的东西分享给她。
我想对于一个演员来,没有比这座满贯奖杯更重要的东西了,所以我要在这里送给她。”
话音落下,台下更是爆发出更汹涌的掌声和起哄尖叫,
随着邓言心一步一步地走下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她到底要向哪里走,哪一位才是今夜的主角。
霍绮云坐在人群之中带着看好戏的表情,一边跟着叫喊,一边卖力地鼓掌。
虽然今夜没有获奖,但输给邓言心倒也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更何况,今夜“满贯影后爱而不得,当众追爱”这个戏码可是比颁奖要精彩得多。
她兴冲冲地紧盯着邓言心的脚步,
只见她向着第一排越走越近,从舞台边缘一步一步地向中间靠过来,霍绮云和四周几个明星都带着揶揄的表情互相张望着。
直到,这位她的宿敌停下了脚步,就这么站在她面前,目光里是要将人溺死滚烫情绪,带着笑意开口对她:
“霍绮云,你的三个要求,我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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