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你在，便予我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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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皇城，巍峨的城楼，肃穆的宫闱，御林军不放松丝毫时刻的坚守着岗位。他们不敢松懈一秒，他们的肩上担负着重任，他们所尽忠的人是这壮阔皇城的主人，这江山的帝王，黎民百姓的依靠。

而他们的这位主人，帝王，依靠又在干什么？

他被拥簇着，被忠护着，被信仰着，可是天下人只看到了他的威严，他的狠厉，他的不可忤逆。帝王心里的委屈任何人也难以知晓，更是不敢去知晓。

然有一人却是例外，他不但知晓，更敢去探究内情。

三年前的那场大火是很多人心中的噩梦，恒禹帝生前还未成王时虽然做了很多的荒唐事，有着十分不雅的流言。但是他后来居上坐上了天子宝座，做的可都是有道明君之事，尽江山之主之责。

所以这场灾难不仅仅是毁了一座睿王府，更是毁了许些人的信仰。

沈海他亲眼目睹了那大火燃了三天三夜，若非是扑救的及时怕是要将那附近的街道都要烧成灰烬。流言蜚语也是在火起时而起，如同那烈焰随着风刮过京城四处，一时间元寰帝受千夫所指。

可是沈海不信，那日他亲眼所见元寰帝狼狈的模样，眼眸中带着惊慌且难以置信，在那滔滔烈火的映照下格外无助彷徨。仿若那火海里有他这一生所牵挂之人，好似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就能将心中之人盯出来似的。

他亲眼所见这位帝王在大火前站了三天三夜，若非百官劝着怕是还会不吃不喝，帝王是神圣威严的，他坚持着不走便无人敢逼迫。

沈海在他身后陪了三天三夜。

火灭，人已殁。

帝王不顾里面脏乱熏人执意进去，带着眼中的执念与不相信，走过一具具焦尸，口中念着：“不是，不是，这也不是……”

沈海从其中听到了惧怕，找不到人的恐惧，却也听到了丝丝希望，因找不到而抱有的希望，然这希望很快就被一件事物给击碎了。

他陪在帝王的身后，看着他艰涩的捡起脚边黑圈量，似是被雷噼中一般身形摇晃险些跌倒。失态的死盯着那黑圈，恶狠狠地盯着，良久却是眼角一行清泪，叹道：“罢了罢了。”

沈海猜测那定是帝王所牵挂之人所留，只是这是何物，熊熊大火持续如此之久却没将其熔掉。后来探才知，凡是在帝王还是王爷之时身边的护卫都有此环，而那些护卫里只缺了一人，据名为肖辰。

肖辰这个名号他略有耳闻，听他此人性子清冷不喜与人亲近，此人少言寡语却深藏不露，此人……等等诸多的褒奖。

还有他数年前曾在晟炎帝在世时，寿宴上送上一道奇观，惊住了文武百官。也听这人后来不知为什跟在那时的睿王身边，更不知后来这人消失去了哪里。

那些人不知，而沈海却已知。

元寰帝走后沈海在不远处发现了一节焦黑的指骨，看断口似是利器斩断，他悄悄收起带走了，并且三年来只字不提。

今时今日，三年已过，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可他们的帝王却还在缅怀那不可触碰的心事。

沈海乃是当今将军之子，他风华卓越，朝野无双。

“皇上，沈公子又来了。”

何为又，天天酉时前来，这天都这样晚了，也不怕白走一遭不被召见。可这就是稀奇的很，李公公越是这样想着，这沈公子越是次次都能如愿，到了最后宫里的人可都摸清了他的时间。

只要一看太阳下山了，就心道：哟，那位风华无双的沈公子该要来了。

九方龙清收起那枚已经被清洗干净的银环，敛去眼中苦楚，道了声：“让他进来。”

沈海踏入御书房的时候看到他攥紧的拳头，知道那里面放着的是什么物件。

“坐吧。”

他也已经习惯了，直接坐在了锦塌的另一边，道：“皇上心情不好。”

“你已问过无数次，就不能换一句？”

“臣问过数次，可皇上不是一次也未回。”

“你是越来越放肆。”

“臣要多谢皇上的纵容。”

九方睿天看着他，良久：“沈海，你到底意欲何为？身为臣子你已越了人臣的界，身为同窗却也早已是许多年前的事，如今……”

“如今您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臣不过是个无功名在身的闲散纨绔。”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如此？”

沈海闪过一丝苦笑，随后道：“臣若是有法子叫皇上解开心结，皇上可否应允臣一件事。”

九方龙清只当他在胡，不予理会，却被纠缠，终是怒了：“放肆！”

“皇上是否夜深时常常独自懊恼。”

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他更加怒了，沈海却镇定自若，丝毫不怕他：“皇上在想若是能如恒禹帝一般放得下权势，或许今日就会不同了。”

“胡！他乃是命不久矣何来为他而放下权势，这天下注定是朕的，朕又怎会弃之不顾！”

沈海挑眉：“皇上果真如此想？”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巾帕，包裹着什么东西，九方龙清怒视，前者自己开了，只见是一节焦骨。

“沈海！你莫当朕真的不敢杀你！”

可被威胁之人却不以为意，拿起那一节焦骨道：“这可是在睿王府里找到的。”

“什么！”

“皇上，这是属于那银环主人的。”

九方龙清倏地将右拳握紧，眉宇蹙起：“你在什么？”

他的秘密不该被人知晓，也不能被人知晓，他应该随着那场火，随着时间蹉跎逐渐消失，被埋葬。

“皇上在怕什么？怕被人耻笑，怕染上污迹？”沈海自当知帝王薄情乃是亘古不变之理。

九方龙清有些心虚，他竭力压制了三年，终究还是被人知道了。

“若是真想断的干干净净，皇上又何必留着那东西寸步不离，真想不落忍口舌就该弃之离之远之，甚至杀之毁之除之。”沈海言语带上锋芒，针针见血。

然他又忽而放缓：“可皇上却放之留之任之，真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是个好皇上，可是却也是个最虚伪的皇上。

人前他残暴狠决，人后却优柔寡断。

沈海与他相识十余年，心系十余年，本是无意将此份心思表露，可谁让这人三年来都任由自己在他宫里折腾，倒是叫他误会。

或许只是为了那一句，风华卓越，朝野无双罢！

那人是绝世无双，沈海却不知是如何个绝世无双法，当真就那样的好？

这节指骨恐怕当初九方龙清是看到的，只是不想捡起，也不想去看，更不愿深究。肖辰自诩一世睿智，可他九方龙清到底是皇家子弟，又已登基为帝，有些事情又如何猜不到。

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他当他已故，连同他的手足一起去了黄泉，也不想让自己觉得他们此刻不定就在哪里逍遥快活，独留自己在这清冷的城墙之中，孤苦伶仃。

眼下他想要装作不知却也不行，这人是真的要逼他。

沈海就是要让他做个了断，放不下那就挫骨扬灰来放，断不了就置之死地来断，这世间只有不愿，没有不能。

“去准备罢。”九方龙清闭上眼，手掌是抖动的。

*

坐在明黄流苏的马车里，沈海骑着马跟在一侧，他们的身后带了约莫百来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

吴中石湖他早就该猜到的，只是不敢前来验证而已。

因为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索性就不要去追究，就那样模棱两可的安慰自己罢了。

他们的出现阵仗实在是过大，惹得附近的飞禽走兽都感受到了那些士兵身上的杀伐气息四处逃散，林间勐然腾空的大片鸟兽让正在湖边垂钓的两人心生疑虑。

看那方向似是离这里不远了，两人收起了手里的鱼竿回了岸边大道，双方都没有话，却又都知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不管隔了多久还是会来。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如何，现在的他们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山中百姓，若是那人想，可将他们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与其颠沛流离倒不如坦然面对，图个痛快。

马车的车轮碾在土地上，留下一道道车轮痕迹一路朝南，突然停下了，车里的人也知道再也躲不下去了。

九方龙清出了车内，踩着垫脚的木凳下了车，看见前方路边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的二人，心头勐然颤抖。

果然还活着，好，好，真是顶好……好大的胆子！

“肖辰，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你……”九方龙清像是一拳在了棉花上，怒火中烧，他何罪之有，罪名可大发了！

他背弃信义，投奔外敌视为不忠，他窜通敌方，里应外合视为不义，他炸死逃离，逍遥快活视为欺君罔上！

还何罪之有。

这每一条罪状都可抄他满门，灭他九族。

肖辰跟着他许多年，有些事不用倒也猜得出，冷笑：“不知皇上是要株了草民九族，还是杀草民全家。草民此生亲人屈指可数，倒是不劳皇上费心，家眷除了那院中的一座孤坟，便只有身边这人了。”

从始至终九方睿天都未言语，九方龙清不知道他是如何从垂死边缘起死回生的，但是对方正铮铮的立在前方，好的不得了。

沈海见此情形走了出来，风度翩翩倒真是和肖辰的气度有些相似：“皇上不过是想念手足来此看看，两位何须如此大的反应。”

肖辰是认得他的，只是这人不该是纨绔子弟么，如何伴在了君主两侧。

“寒舍简陋，怕是难以招待。”九方睿天终是开口了。

九方龙清不上来于他此刻是何感情，恨有过，怨有过，妒忌更甚，而此时竟然觉得释然了，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放下了。

不管过程如何，这人终是为了肖辰抛了一切，这天下霸主诱惑极大，他却也可抛之，只是为了与这肖姓男子长相厮守，有一方乐土生活。

他亦是此刻明白，自己输了。

他舍弃不下的太多太多，却唯独舍弃得了儿女情长，他视这份感情为耻为辱，一生享尽荣耀的他不该爱上自己手中的棋子，更何况这枚棋子还是男子。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也只有九方睿天这种不要命的人才能够毫不遮掩，任由世人口中传道。

“回京。”

九方龙清颓然的回到车中，沈海看着他沉重的步伐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到底是放下了，还是握的更紧了。

肖辰二人立在原地，看着这浩荡的队伍原路返回。

许久，就连路面被踏起的灰尘都已经落定后，九方睿天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竟是心有余悸。

肖辰笑他：“莫不是怕了吧？”

“是。”

不曾想他应得如此干脆，问的人倒是怔了一下，不明白他所的怕是怕什么。

九方睿天执起他的手，笑得如艳阳三月，莺飞燕柳：“我怕来不及待你好，此生就已落幕。”

“你在，便是予我好。”

是啊。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自吴中石湖一行，压下的事物繁多，九方龙清一时间倒也无清闲想些杂乱的，整日里处理政务甚是疲倦，忽而批阅到一份奏折蹙起眉头。

一旁的沈海见到略感稀奇，这几日里还真是头次见他露出不悦，遂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哪位大人的折子惹到您了？”

九方龙清瞥了一眼那斜卧在锦榻上的人，心道这人越来越放肆了，将折子扔了过去，叫他自己看。

沈海被折子砸个正着也不恼，笑眯眯的开，可才不过一瞬就褪去了笑意，这下倒是让那边的帝王得意了。

“这柳大人管的可真宽呐。”

“朕选纳妃子乃是天经纲常，柳大人倒是有心。”

沈海重新笑起，可那笑意越发的深越发的让人觉得不妙：“听这柳大人膝下三子，个个都已到了娶亲年龄，可却都迟迟不见动静，他不操自己家的心倒来管起皇上来了。”

这种话，怕是只有这姓沈的敢。

九方龙清放下手中的事务，朝他走去，俯下身：“你这将军之子也已二十有七，为何还迟迟不娶亲？”

“臣在等。”

“等什么？”

“等皇上您。”

“放肆！”

沈海一把扯住那不怒自威的帝王，唇齿欺上：“那便叫我放肆着罢。”

霎时两人滚作一团，将那锦榻折腾的不像样子，衣衫胡乱的扔在地上，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御书房内，一时倒是色气四溢。

门外的李公公到底是历经了三世帝王，有些事情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父子三人怕是都一个德行，都有一样的癖好。

不动声色的将周围的奴才婢女全部发，在不远处守着，可不能叫人撞见。

沈海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惦记上这人的，也从未有过真的与这人相好的算，可是世事无常，是你的你不要也得要。

索性他就收了，而且还要收的彻底。

他缠他，烦他，扰他，陪他，念他，想他，然逼他，迫他，激他，后爱他，且这一爱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九方龙清亦不清楚何时明了这人心意，起先猜测着怕是对肖辰彻底死了心的那时起吧，也估摸是不是因他像他才也起了这种心思。

后来细细去想琢磨出，原来他们本同窗之时就已萌了芽，只是不待自己明白便入了朝堂勾心斗角，那份情感比起肖辰更为不堪，竟叫他从未发觉。

若非这人的纠缠，怕也止步于曾经。

恍惚间，他们回到夫子的课堂，摇头晃脑的背诵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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