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夜行（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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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多巨石、多绿竹，山间有一条一人行的路，因人来往其间稀少，故径上杂草已长至人膝盖般高。朗月当空，竹影斑驳，战蝉一路走进山洞，洞内凉爽，有徐徐风声传来。洞壁之上有烛台，教主取出火折将其一一点亮，再向里走，用力推开石门。石门后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其中布置与战蝉在罗音教内书房无二。唯一不同的是，这间石室没有窗。

战蝉走进去，关上门。他将怀中那张神仙酿的拓本放置于桌上，又从旁边盒中取出一本册和一叠地图。

册纸页泛黄，看来有些年头了。战蝉将册子翻开，取了一个瓷罐，用里面的浆煳将拓本粘上去。他撑着头戳了戳纸业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抱怨道：“死老头还骂我字写得难看——我你到底哪里来的信心？我是你儿子我都认不出几个好吗？”

他叹了口气，一边端详着上面画着的图案，一边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中拿出另一本本子，自己磨了墨，拿毛笔在上面涂涂画画：“这几个地方实在是有些奇怪，不过找不到下去的路。下次再去试试。“

他把写好了字的地图放在桌上晾开：“这么多个点，断断续续也都跑过了。你这老头到底在哪啊。如果不是莹莹姑姑一直保证你没死，我肯定要去祖祠给你立牌位了。水姑娘还见过你，结果害得我白跑一趟。”

战蝉咬着笔杆，目光不断浏览过他爹和他自己所写的笔记：“所以……那个析王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他望着这些个鬼画符，抬头看了眼这间有些年头的石室。

至今战蝉都能记得十年前他爹离开前一脸振奋的话。

“儿子！我找了这个墓快十年了，现在终于有线索了！”

战蝉却仍很费解地看着他爹：“爹，一个前朝的旧斗有什么好下的？”

“傻孩子，前朝的斗东西才多呢！这地方这么难找，肯定有不少宝贝。到时候爹找回来了给你玩啊。”

战蝉皱眉：“但是杂记上写了，前朝司马氏的皇陵就在淮水以东，爹爹要去的却是在北山偏西的地方。”

“如果皇陵那么容易被人找到，那皇帝的坟早就被人挖光了。”男人蹲下身来，揉了揉男孩的头，“你放心，爹总会回来的，只不过……”

“只不过就是费的时候久一点，反正祸害遗千年，您老也死不了。”战蝉老神叨叨的嘟嘴道，“您放心，您走以后我会乖乖跟着几位师父习武，也会每天记得背你的神功心法。”

“哎，真是听话。”男人咧嘴笑了，他抱剑上马，身侧跟上几个与他年纪一般的男人。那些都是常年跟随战蝉他爹倒斗的人，自有一身不一般的功夫好让他们混在那些个冷棺材里。

战蝉那时候就站在罗音堡的桥前望着那群人骑着马儿绝尘而去，直到戚**与白莹莹二人走出来，将他带了回去。他幼年的生活虽辛苦，倒也安逸，好歹是一教接班人，忍饥挨饿的事是轮不到他的。他爹又是喜欢出门的性子，久而久之教派之内自然形成了一套独立的运作模式。

战蝉他爹走后五个月，终于有一个人回来了。回来的人面色阴郁，浑身带血，骑马到罗音堡门前便身体向前一倾摔了下来。戚**花了好大的气力将他救起，五日后，那人擅闯后山石洞，偷取战蝉他爹留下的寻宝副本，教中众人这才知晓那可作祸害遗千年的老教主，怕是当真出事了。

战蝉第一次动手杀人，便是在那一年。

杀了叛徒，血浸湿了孩一双白鞋。戚**将他抱进怀里，而他却只知道紧紧抱着他爹留下的那本册子。当夜，白莹莹与戚**二人带领明暗六堂精英一路追着老教主所留信息赶去。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回来，带回左右护法两具尸身与老教主——生，却不见人的消息。

战蝉得知消息之后，当即想做的是骑着马去将自己那不靠谱的爹找回来，是白莹莹将他拦下：“教主如若真死了，不会留下消息让我们好生留住后山佳酿待他回来。他再如何的不靠谱，终归不会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眼下当务之急，罗音教群龙无首，正派之士必趁此机会杀上门来。几年之间我们与五门三派结怨已深，只怕这次是一桩祸事，想躲也躲不开。除了你，谁还能担当教主之责？”

“可是我爹呢！我不管什么教不教的我就要把我爹找回来！”

戚**将他按住：“就算你现在去，别到那里找了，恐怕你才踏出这谷堡一步，便有那些个正道伪君子擒了你去祭旗，到时候你爹回来我们又和他怎么交代！”

战蝉没法，最终只能忍气吞声乖乖留下。是日，战蝉任罗音教教主，升原明堂堂主白莹莹，暗堂堂主戚**为左右护法。

罗音教教主失踪之事不过三日传遍武林。如白莹莹所预料的，五门三派十年之间与罗音教结怨已深，教主失踪正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战蝉至今仍记得，从八月十五月圆那日开始，外面的人杀入谷中，霎时间火光冲天血流遍野，目光所及之处统统都是厮杀一片。

那年他九岁，手握他爹留下的那柄与他等身的巨阙，杀开一条血路。

三天三夜，罗音谷一直清甜的泉水最终变成猩红血水。那之后，正魔两道才算是真正拉开鲜明的分界线。罗音教也坐实了魔教称谓。尚且年少的教主背着巨阙踏上外围围墙的顶端，冷着目光看向下方那群所谓的正道人士。

“犯我罗音者，诛。”言毕，手落下，漫天箭雨朝墙下的人射去。

他就像是地府鬼，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像融进了身后那殷红的一轮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