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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寺后山,为了避开那些男子,曲月瑶选择了一条偏僻的道路。她精致的月白绣鞋沾了些泥点子,不过行至半山腰,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姐,伞在马车里。”
轻烟焦急的转身瞧了一眼下山的石阶,又看向石阶旁用来乘凉的亭台。
“奴婢去取,姐在此处等着。”
曲月瑶颔首,拖着华丽厚重的衣裳艰难的走到凉亭内。倘若不是碍于山下有人,她也不必劳烦轻烟,轻功下山不过须臾功夫。
这场雨阻挡的人不止曲月瑶一个,大多数临时起意的男子皆讪讪而归。唯有色胆包天之徒,例如陈穆之,装备带的颇为齐全,着急忙慌的往山上来了。
“表妹在何处?”
他一入相国寺,将几座神殿寻遍竟都不见踪迹,反而被长须黄裟的方丈拦住。
“本寺近期可算正缘,不知这位施主可有兴趣?”
“要钱吗?”
陈穆之上下量着方丈。
“这……”
方丈一时为难,将长袖挽起摆出一个数字来。
“五千两倒也划算,给爷算一个。”
陈穆之露出标志性的大酒窝,脸上写着四个大字,人傻钱多。
裴悯在暗处微微抿唇,随手拿起陈穆之搁在门口的油纸伞,往山下走去。
此间虽未至盛夏,山上蚊虫却多。
曲月瑶随身并未携带防止蚊虫叮咬之物,故而只得颇为狼狈的用匕首杀蚊子。堂堂剑仙亲传弟子,竟同这满山的蚊子的有来有回。
着着,便听到头顶传来谈话声。曲月瑶素来听力了得,抬眸望去,话之人距离这凉亭还有一射之地。
“裴公子,没料到竟能在此处遇到你。”
“我是林简,家父曾邀请公子上门论诗,可还记得?”
乖乖,看来东京女子果真主动奔放。
“原来是户部林尚书的千金,有礼了。”
曲月瑶看不清裴悯的神色,然从声音听起来,他应当面含笑意。这也难怪那位林简林姑娘也像是受到鼓舞一般,多了几分雀跃。
能有胆色看上裴悯的女子,定然不是凡品。
“裴公子,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请你收下。”
大颂风俗,凡未婚男女互送荷包便是定情。今日虽不是花朝节,然也勉强算是个节日。曲月瑶倒是十分好奇裴悯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以她做的那场预知梦来看,裴悯是个为了权位不折手段之人。这林简之父乃户部尚书掌握国家财务,舅父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参知政事,可谓是满门清贵。倘若裴悯想走文职的路子,能娶到林简无异于一步登天。
曲月瑶往外挪了一步,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可好死不死,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只大花蚊子的嗡嗡声。那蚊子誓有一种要给全家报仇的怨气,绕得曲月瑶好不安宁。
“好烦的蚊子。”
曲月瑶下意识的开口,拿出匕首又快又准的将那花蚊子钉在了凉亭的廊柱上。待她再度转眸想去细听之时,那石阶之上哪里还有林简姑娘。
唯有裴悯一人执伞,闲庭信步朝她走来。
裴悯穿一袭玄色长袍,发以乌青方巾束起,发尾利落垂在身后,随风而动。他身量修长,腰上玉带除却一柄折扇外并无它物,腰身却纤细一如文竹。
再去瞧那张脸,狐眸微微往下压,眼底青色在氤氲的水雾中冲散些,嘴角上扬带了几分戏谑和嘲弄。面色若玉,如今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故而他那张脸便如同墨池中那一点白,越发眼。
有这么一张脸,也难怪林尚书家的千金这般主动求爱了。
“曲姐,好巧。”
裴悯见到曲月瑶并不意外,他瞥了一眼曲月瑶微湿的肩头,随手将伞到了她的头顶。
“好巧啊。”
曲月瑶展露出自己镜子面前练了无数次的微笑,本以为会得到裴悯的夸奖,却没料到那人却沉了嘴角,狐眸愈发下压带了几分凌厉。
裴悯喉结微微滚动,执伞的那只手隐约可见青筋,他为何如此用力拿伞?
“裴公子怎么了?”
曲月瑶不解的望着裴悯,连忙收起了笑容。
“没事了。”
裴悯摇头,“曲姐是被这雨困住了吗?”
“嗯,原本想着求求姻缘的。”
曲月瑶顿首,随即又瞥了一眼亭外烟雨。她在河东长大,没去过南方。东京虽也算不上江南,然相国寺草木葱郁春雨一落倒有几分诗上所的“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的意趣。
“曲姐要求姻缘?”
裴悯眼底又有了笑意,似乎很感兴趣。
“女大当嫁,家父为了我的姻缘白了不少头发,我自己也该努努力。”
曲月瑶清楚自己艰难的现状,家世不高不低,却摊上这么一张脸,亲事并不好议。
“神佛殿中未免人多,在下倒是知道一地,求姻缘很准。”
曲月瑶眼睛亮了亮。
“曲姐可愿随在下一同前往。”
“请裴公子带路。”
曲月瑶笑吟吟的颔首,然裴悯的视线却停留在她的手腕上。
她不好意思的将被风吹起的衣袖复又挽下,“蚊子太多了。”
“那待会再走。”
裴悯收了伞,随手放到廊柱前。他从腰间取出一圆圆胖胖的瓷瓶来,将盖子开,一股艾草的味道溢了出来。
里头是草绿色的膏状凝胶,裴悯拿指腹取了米粒大,牵起曲月瑶的手。此刻有风吹来,正巧将那宽松的衣袖吹散而开,露出手腕上红肿的疙瘩。
裴悯轻柔的将药膏推开,他指腹微凉,伴随着那药膏的凉意,曲月瑶原先瘙痒的感觉减轻了不少。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轻颤的指尖,以及肌肤桃花般的泛起一片粉色。
那一块被裴悯接触过的地方都变成了淡淡的浅粉色,一眼望过去如同桃粉烟霞。裴悯眉间微蹙,抬眸去瞧曲月瑶。
美人粉面含羞,此时正低着头。感受到裴悯的目光,曲月瑶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仓皇的用衣袖盖上。
“我自便有这个顽疾。”
“是吗?”
裴悯轻声笑了笑,将瓷瓶递到曲月瑶掌心。
“以后出门记得带,既然是顽疾,那越少人知道越好。”
“知道了。”
曲月瑶将药膏放进荷包中,匆忙点头。
“还去求姻缘吗?”
裴悯转身,对着外头烟雨朦胧,声音带了几分沙哑。
“要去的。”
——————————
神佛殿中,陈穆之看着一脸认真严肃却迟迟不话的方丈,最后的一丝耐心也被磨完了。
“秃头,你到底行不行?”
陈穆之咬牙问道。
方丈适才微微张开双眼,停止敲木鱼,随手抽出一支签文递到陈穆之面前。
陈穆之瞧了半天,“这上头写的什么鬼东西。”
“此签便是陈公子您的姻缘。”
方丈故作玄虚的忽悠道,将那根签放到陈穆之脸旁,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陈公子此生并无正缘。”
方丈顿了顿,签文后面的话他不敢出口。上头显示,陈穆之这一世孽债缠身,注定下场凄凉孤苦一生。
“满嘴胡言乱语,爷出了五千两银子便是让你来诅咒爷的吗?信不信我一脚踹翻你这相国寺!”
陈穆之气的一跃而起,气的抓起一旁的灯便要砸。
“我的好公子,相国寺一砖一石都是皇上命人建造。哪怕是太子爷来了,都不敢放肆,您快放下!”
好在陈穆之身边的厮还算机灵,及时阻止了陈穆之作死。
“是吗?太子都不敢砸?”
陈穆之清了清嗓子,适才缓慢的松开手。
东京的纨绔子弟皆效仿太子,唯太子爷马首是瞻。
这陈穆之哪怕是不听老子的话,也要听太子的。
“是啊。”
“那不砸了。”
陈穆之假装从容的理了理衣裳,朗声道。
“对,咱们今日就暂且放过他们。”
厮点头哈腰的应下。
“你这个秃头,今日是爷我放你一马,日后可不准再信口胡诌了啊。”
陈穆之指着方丈虚张声势。
方丈一脸无奈的看着陈穆之,目送着这位公子哥被下人门连哄带骗的拖走了。
“世人都陈家世子爷是位出了名的纨绔,如今看来传闻不假。从来只听人骂秃驴,倒是头一回听到人骂和尚秃头的。”
方丈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极为厌恶的将那根签复又装进签筒中。
神佛殿内有多热闹,后山便有多寂静,两相对比竟像是两个天地。
曲月瑶同裴悯并肩而行,从石阶往左走,竟别有洞天。
此处通幽径,越往里面走便越幽静,除却山泉叮咚之外,没有旁的声响。
二人继续往前,竟有一丛极为绚烂的杜鹃开在山野之间,而在那杜鹃之中,有一颗百年老树开的郁郁葱葱,上头只绑了两根红绳,下头挂着木签。
“这里便是相国寺最有名的求姻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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