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道回锅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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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家重男轻女，父母商议要把大妹卖掉。

之前母亲怀孕查出是女孩就立刻掉的次数也足足有三次。

原慕的全中，如果那个妖怪是为了大妹伸冤，那他全家恐怕都罪无可赦。

想到那妖物生而不养，哥哥越想越觉得那声音像是妹妹。

再想到父母血肉模糊生死不知的模样，身上一抖，竟然是被吓尿了裤子。

原慕一直没话，哪怕这大点的男孩如此狼狈，他也始终表情平常。

只是看他现在这状态，想必暂时也是问不出什么其他。

而祸斗生性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

既然已经找上他们，就必然不会因此轻松放过。

所以原慕只要留下两人，守株待兔，不怕那只狗不找上门来。

“今天你们就在这儿住下吧。”原慕示意他们留在庙里，自己去后面搬了两床被子。

“店还没开张，暂时只能凑合了。”

大点的男孩没话，倒是弟弟突然伸手拉住了原慕的袖口。

“怎么了？”原慕低头和他平视。

“姐姐……”他声念叨了一句，“姐姐，不见了。我想找她。”

这孩子年龄不大，刚五岁的样子。

却意外的是家里唯一念叨着女孩的人。

原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姐姐会回来的。”

祸斗虽为凶兽，亦是人堕落兽道形成的魔物。

可到底并称犬神，留有一丝神性。

祸斗从不对无辜者动手。

否则那女孩就不会是失踪，而是应该当场血溅三尺。

于是，在安置完两个孩子之后，原慕就回到后院，他没有先去卧房，反而绕到了厨房。

这是庙里唯二能下去脚的地方，可却也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

只有之前那个奶奶给原慕特意带回来的一块猪肉和几个青椒罢了。

原慕看了一会儿，去厨房后面的荒地里摘了一把野蒜苗。

然后回来生了火，竟像是要做饭？

“给那两个人吃啊！”黄毛胖啾不怎么满意的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蒜苗。

这一路上它看的明白，那一家子除了最的弟弟以外，剩下的就没有一个是无罪之人，原慕做饭给他们吃，根本就是浪费粮食。

可原慕却并不话，只是笑着点了点那黄毛胖啾的头，然后就继续开始手上的动作。

把肉冷水下锅，水一开，就加入葱段、姜片、花椒等作料，在盖上锅盖焖上一会儿，肉香四溢，很快弥漫了整个厨房。

黄毛胖啾的眼睛顿时就落在那锅上移不开，原慕顺手把它挪到不碍事的地方。

然后将肉捞出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肉已经有七成熟，手起刀落，片成薄片。

白肉清透，精肉细嫩。

再起锅烧油，一把辣椒下去，麻辣鲜香。

再把肉片下去之后，那味道更是诱人得不行。

而紧接着下锅的郫县豆瓣酱是这道菜最灵魂的存在。

红油刚一煸出，整道菜都活了过来。

原慕做的，正是川菜里最为人熟知的回锅肉。

辣，代表着火热。

而食物里添了热辣，非但是为味蕾带来别样刺激的体验，更能驱散人体内的寒冷和恐惧。

哪怕是庙里还惊魂未定的两兄弟，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探出头往厨房这边看。

“原哥，你真的算给那些人吃啊！”一直没话的白毛胖啾有点拿不准原慕的意思。

可就在这时，原慕却把整道菜都放进一个浅口的碗里，同时把白天的饼子撕碎，摆在菜的旁边，端着碟子往厨房旁边的树林子里走去。

“出来吧！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是收到了被收容通知。”原慕把碟子放在地上，“犬神诞生于山，不死不灭却也不能生离。跑是跑不掉的，不如过来聊聊？”

白毛胖啾歪着头不明所以，那只黄毛却已经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里树丛微动，一只两米多高的恶犬蹲坐在其中。

全身漆黑，一双油绿的兽瞳里写满了怨毒和邪恶。

似乎被原慕的话服了，它心翼翼的往原慕的方向走，右半边的爪子上染着半干不干的鲜血，每走一步，就印下一个鲜红的脚印。

大点的男孩之前就吓尿了，看见这个更是怕的不行。

倒是点的男孩哆嗦着站起来，突然从庙里冲出来，朝着那恶犬扔了一快石头，举着一根细瘦的树枝对着它。

“把，把我姐姐还回来！”他是真的在害怕，稚嫩的声音一直在抖。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站出来了。

爸妈出事儿的画面，她没有看全了，可姐姐失踪了，他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和这家别人不同，这弟弟是姐姐一手照顾大，对于每天陪着自己的姐姐，比母亲还要亲昵上三分。

如今姐姐丢了，家里人不让他找，他们自己却也不找。

他担心了一个晚上，终于生出了一些对峙的勇气。

“倒是还有些良心。”恶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才了一句，“你姐姐没事。”

“那你把他还给我！”

恶犬咧开嘴嗤笑，原慕轻而易举得读出了它的心中所想，与此同时，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

“还给你了，你要如何？你爸妈要卖了她给你哥存娶媳妇的聘礼钱，你把人找回来，能保护她吗？”

“如果你能护着她，那平时她在家挨骂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着她话？”

“你爸算计的时候，你怎么不偷偷先告诉她？”

“在稻场的时候，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挨，却不站出来？”

“什么都不能做，你要怎么保护她？”

“不是这样的！”像是被激怒了，弟弟转头盯着原慕，稚嫩的嗓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我可以保护姐姐，我们约好了的！”

“在稻场的时候，我，只是太害怕……”

他其实很后悔，当时妈妈了姐姐，他因为害怕没有站出来，可还没到晚上，姐姐就被妖怪带走了。

而爸妈也被这个妖怪弄死了。

所以现在，即便害怕，他也抖着腿站了出来和那个妖怪对峙。

祸斗看他的样子，眼神却越发薄凉。

它往弟弟的身边走了一步，接着张开了嘴，“你姐姐在我的肚子里，你想找，就自己进来。”

深不见底的喉咙，里面泛着腥潮的血气，就算是个成年人，也要被惊骇到驻足。

可祸斗却想看看，所谓孩子的执着和亲情，到底能有多深厚？

人，都是自私的。

即便是稚童。

哥哥下意识拉住了弟弟的胳膊，可出乎意料的是，弟弟却像是失心疯了一样，拼命挥开哥哥拉着自己的手，强撑着挪到了恶犬的面前，闭上眼，扒着它尖锐的犬齿，把整个上半身探入祸斗的口中。

“我……我自己去找，找到了，你要还给我。”他念叨着，眼睛却一点都不敢睁开。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做了。

因为，那里有他的姐姐，对他最好的姐姐，会给他做饭的姐姐，会和他悄悄话的姐姐，会跟他多想念书的姐姐……

他还答应过，等回家就帮姐姐求求妈妈，让姐姐和自己一起去念书，他也答应过，等长大了，给姐姐买最好看的裙子，让姐姐带最好看的头花。

还没办到呢，都什么也没办到呢，他一定要把姐姐完完整整的找回来！

没有妈妈也不要紧，但是他不能没有姐姐。

血气冲得男孩干呕了好几声，可他仍旧坚持着把整个身体爬进了祸斗的嘴里。

祸斗闭上嘴，弟弟的世界顿时一片黑暗。

“妖怪……吃人了！”哥哥几乎已经吓疯了，之前还没干的裤子，下面又是一滩水迹。

“垃圾。”祸斗斜愣了他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也生吞活剥了。

“别，别过来……”哥哥手脚并用，拼命往原慕身后爬。

而原慕也径直走到了祸斗的面前拍了拍它的头，“恶作剧该结束了。”他这句话的很温柔，可那祸斗却禁不住开始发抖。

然后它松开含住弟弟的巨口，慢慢的朝着原慕低下头。

一阵黑烟飘过，弟弟安然的躺在一旁，身上没有伤口，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而面前的恶犬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奶狗维持着相同的姿势趴在原地，做出臣服的姿态。

黑漆漆的毛发没有什么光泽，凌乱的贴在皮肤上，腿也比一般的狗要短很多，看起来十分瘦弱，仿佛一不心就会折断。

唯有一双圆滚滚的眼还算精神，警惕的盯着原慕看。

“这是什么？”哥哥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慕笑着回答，“方才吃人的妖怪。”

哥哥顿时震惊的张大了嘴。

因为蹒跚出现的，分明就是一只被母亲抛弃，连顿饱饭都困难的可怜的弃犬。

怎么可能是动辄杀人的妖怪？

可原慕却肯定的回答，“它就是那只祸斗。”

“饿了吧，先过来吃饭。”

原慕伸手招呼它，同时把方才放到碟子里的菜摆在了幼犬的面前。

辣香四溢的菜肴就摆在面前，常年处在饥饿之中的奶汪，根本对此毫无抵抗之力。

即便它对原慕依旧充满了畏惧，可依然被盘子里的饭食吸引，迟疑的往原慕的方向挪动了两步。

原慕把食盆往它的方向推了推，祸斗低下头，最终还是将盘中的肉卷入口中。

舌尖瞬间炸开的鲜香将纷乱的情绪席卷而走。

紧接着就是令人酣畅淋漓的麻和辣。

口中的火热像是三九严冬抱住了一个暖洋洋的碳炉。

这是它从出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祸斗先是一愣，紧接着，它吃饭的速度快了足足一倍。

传闻中，祸斗以火为食，只是因为当时的人们不懂辣这种味道，只以为口中的热辣就是炙热的火焰。所以有了误解和传闻。

对于它的吃相，两只胖啾见怪不怪，甚至还饶有兴致的绕着它蹦跶两圈，像是在仔细观察它的模样。

而原慕也慢慢走到祸斗的身边，坐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姑娘吃饭要慢一点。”

祸斗转头看他，嘴里分明还叼着肉片，可眼里却因为这声带着点宠溺的“姑娘”陡然漫出一抹泪意。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所有同性别有关的词语和事儿，带来的都只有侮辱……以及谩骂。

“贱坯子，滚！滚出去！”

“妈，妈，我以后会孝顺，老师了，学费免费，您让我去吧！”

“爸，您帮我话，家里的活我都会干，我凌就起，悄悄的干，不吵到任何一个人。就……我就先念念学行不行？求求您了……我真的想上学。”

哀求换来的却是脸上狠狠地一巴掌，还有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做梦！也不看看你配不配摸书本！”

妖物曾经也是为人所化，而这些画面只是这只年幼的祸斗作为人时最后的记忆。

可惜，只有冰冷的斥责。

而更可悲的是，它是寒九腊月淹死在水中，身体在冰层里冻硬了，家里都没人出来找它，直到开春冰化，才被村里人发现。

活着的时候畏寒，死后心有不甘，没有堕落成厉鬼，却化成了食火的妖物祸斗。

仿佛烈火入喉，就能缓解身上的冰冷。

然而，祸斗诞生于山野，终归有些神力。

却并未让它得到超然，反而看到了大山里越来越多的肮脏龌龊。

一样借由父母的血缘传承来到世上，却因为是女孩就失去了生而为人的资格。

虐待、买卖、仿佛那不是血肉相连的亲生孩子，而是一块冰冷待估的货物。

那些和她生前有类似经历的女孩，她们还那么，还没长大，冬天把手泡在冰水里洗菜洗衣服也会冷，山上拾柴摔倒了也会疼，晚上做噩梦惊醒了也会哭着喊爸爸和妈妈。

可那些生了她们的父母呢？

却能狠心的把她们往死路上逼，然后还要拿着染了她们血的钱，去过更好的日子。

没错，乡野传闻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真的。

可它只是想救救那些女孩，或者，只是想为她们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儿。

哪怕是藏在山里不见天日，也好过做牛做马，最后被卖到一个更阴暗的地方，连自由都失去。

可是，她们都已经这么卑微了，只求能有一条活路，却依然为天道不容。

一周前，祸斗收到了天罚通知，知道会有执法者将自己囚禁。

执法者来自神界，这位叫原慕的执法者，更是能够掌控天道的大能。

哪怕是最厉害的魔物，在他的手里也走不过三招。

它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垂首伏法。

原因无他，神不得干预凡人的生活，所以它做的这一切，就都是罪。

可凭什么？

凭什么它救了那些女孩就是罪，她们想要反抗命运是罪？

可父母虐待女儿，却变成了天经地义？

天道既然讲究公平，那属于她们的公平又都在哪里？

她们流离失所，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些公平又都在哪里？

琥珀色的眼里有雾气弥漫，眼神却变得越发凄厉，骇人的黑雾流转，这只祸斗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身为魔，可却被一双手轻柔的捧起，抱在了怀里。

是非常少见的温暖，从有记忆起，它就从未被人这样拥抱过。

“不怕，以后和我在一起，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原慕的嗓音十分温柔，低低沉沉，天然就带着一种特殊的治愈感。

祸斗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十分不解。

按照它收到的通知，收容所是相当于监狱一样的地方，原慕是抓捕它的人。

可却意外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雷霆手段。

祸斗活的年龄虽，却也见过太多口腹蜜剑的伪君子，它几乎一秒判定，原慕不过是在欺骗。

看出它的怀疑，原慕揉了揉它头顶有些凌乱的毛，慢慢的给它解释，“上面没给你清楚，收容所是给无家可归的魔物一个落脚地，并不是囚禁。”

“你担心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帮你解决。”

可祸斗却冷声的吐出两个字，“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