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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晚宴 各怀鬼胎下的一出好戏(1 / 1)



《王爷,好巧》转载请注明来源:晨曦小说(m.chenxixsw.com)

浴桶内水花四溅, 热汤漫至李元祯的胸口,他舒展双臂搭在两侧的桶沿之上,头微微后仰, 缓缓阖目。

俣国的宫殿内装潢多用红檀,平日里便散着淡淡的香,此时又燃起了博山炉,沉水袅袅溢出, 香雾混着氤氲的水汽, 缓缓弥散开来。

红檀沉水,二者皆是极佳的助眠之物,加之近日事多眠浅,自出征以来更是一刻也未休息,此时李元祯泡在香汤里, 四肢百骸俱觉舒爽, 竟有昏昏欲睡之感。

他整个人一动不动笼在一片白雾之中,似一座颓倒的仙山。

眉梢睫羽之上, 渐渐凝起了细碎的水珠儿, 映着烛火烁光微闪。鼻梁高挺, 薄唇润泽,湿渌渌的一张俊脸在灯下英美至极。而袒于水面之上的胸肌虬结,线条完美,单是静静看着,便觉有迫人的威压不断扑出……

这让躲在衣桁后, 直面这场景的孟婉呼吸微微一滞。撩着衣袍的手轻轻放下, 布料垂落,遮挡住她窥伺外面的细长缝隙。

她身处在一片阴影之中,却不知为何, 李元祯那精壮结实的胸膛,依旧呈在她的眼前,好似一堵墙将她逼在墙角无处可逃。任她如何的凝神调息,都挥之不去,反倒呼吸不可控的越趋急促起来。

孟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

不过李元祯在外头好像睡着了,要不然她趁现在溜走?

这念头才在孟婉的脑中闪过,她立即便被自己的不要命给吓到了,慌张的摇头否决!

李元祯可就在正对着衣桁的方向,她怎么敢堂而皇之的从衣桁后面出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溜?何况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蟒袍。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孟婉想着还是先将这身能让她掉脑袋的衣裳扒下来吧。

她动作极轻的去解袍子上面的纽襻,生怕给他弄脏了或是弄皱了,故而身子不敢靠前偎在衣桁上,也不敢靠后倚在墙面上。在这狭仄又黯淡的空间里,她近乎是以滑稽剧里慢戏的演法,一点一点,缓慢的动作,费了半晌功夫才终于褪下一只袖子来。

沉了沉,屏息调气,她又继续去褪下另一侧的袖子。

待袍子终于完全离身了,孟婉瞬间如释重负,将这个烫手山芋轻而仔细的叠起,放在衣桁一旁。随后她再次撩起面前似布帘一般的袍角,觑了觑外头的情形,不由得心里一美!

不知何时李元祯竟调转了个方向,此刻他背对着屏风面朝床榻仰头憩,衣桁恰好在他的目野死角里。若现在出去,只要不弄出动静来,想是不会惊扰到他。

还没开始行动,孟婉的心便先是一通狂跳!

她紧紧按住胸口,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就穿着一身粹白的中衣,无声无息的从衣桁后面出来,贴着屏风,蹑手蹑脚向外步移去。

短短的二十余步路,仿若天途,她两步一顿一回头,不安的观察着身后的李元祯,看他有无异动。

磨磨蹭蹭,她总算安全的行至了屏风拐角处,心底不禁微微放松下来,再次转头看向身后的浴桶。结果这一看,却是瞬间傻了眼,先是用力眨巴几下令眼睛清亮些,再是抬手揉一揉。

最后她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浴桶里真的没有人!她又急切的左看看右看看,李元祯是真的从这间屋子里不翼而飞了……

就在孟婉黛眉拧扯,懵怔之际,渐渐感觉到一团热气袭向她的背脊处。怯怯的转头,就对上了身后的李元祯!她怔忪含怯的双眼,顿时跌入他深邃幽暗的眼眸中。

那两道凌冽的眉峰,似两把利剑,架在她的脖颈上,迫得她气都不敢喘。

若非她心态好顶得住,当场便要昏过去了。

李元祯的脸上难辨喜怒,目中也没有多少意外与惊奇,只好整以暇的将她量度着,似在给她机会让她自己解释眼前这一幕。

孟婉觉得喉咙骤然收紧,艰涩的咽了咽,然后老实的跪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白开脱,奈何启口便结舌,唇瓣哆嗦几下却是只字未出。似是生怕自己慌的不好,反倒罪上加罪。

她怎么也想不通,刚刚遛逃时她恨不得一步三回头,怎会在瞬间他就去了她的身后?且还没有一丝半点的动静。

不过这些想不通便想不通吧,当下保命才更为要紧。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终于抑制住那不争气的抖动,正算开口解释时,倒是李元祯抢在了前头。

“你没死?”

这话虽是在问她,却也显不出有几分在意,不似在聊生死,只似不熟之人见面后的寻常寒暄。

孟婉窘迫地扯动了下唇角:“没……属下没死。”

她不敢抬眼,只平视着前方,以她跪着的角度,目光刚好落在李元祯围在腰间的一条雪白大巾上。那条大巾极随意的松松系着,孟婉无端就担忧起来,生怕着着话,它突然就掉下来。

带着这种莫名情绪,她内心也就加剧了对未知前路的恐慌感,话不利索,期期艾艾的。

“托、托王爷的福……属下昨夜虽在林中遇到了伏兵,但、但凭着侥幸,逃过了一劫……属下调整了一日后,就急忙赶来俣都,然、然后听这里的老百姓金甲军已接管了王宫,属下便赶紧过来……伺、伺候。”

其实答话时孟婉心里也微微有些纳罕,李元祯开口便问她没死,代表他知晓她遇了险,可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不过她自然不敢反问于他,只哭也似的笑笑,暗暗震惊于滇南王的耳目通达。

“哦。”李元祯随口应了声,绕过她往里走了几步,“那你为何突然出现在这?”

孟婉一时不确定他的“这”指的是俣国王宫,还是他的寝殿,只得全编了一遍:“属下出示金甲卫的制牌,守门的禁卫便放行了……因为属下原本就是在王爷帐前待命的,如今安全回来了,自是不敢懈怠,故而忙寻来王爷的寝殿,检查下可有何短缺之物……”

解释完,她便悄悄扭头看李元祯的脸色,见他就立在自己身后自上而下的垂眸临视着自己,神色如常,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如此,她提着的一颗心便始终无法放下。好在接下来李元祯准她起了礼。

孟婉起身,拍拍膝上沾染的水迹。想着刚刚匆忙之间编出的谎言经不起细问,急于转移话题。

不然若是过会儿李元祯问她走哪个宫门进来的,哪个禁卫放行的她,又是谁告诉的她他下踏在这间寝殿,以及她身上的衣裳又是怎么回事……诸如此类的问题,孟婉压根未想好如何作答。

于是她伸手取过架子上的一块干巾,抬眼怯生生的问:“要不属下伺候王爷擦背?”

他若能转过身去,不再这样直直的看着她,便是再好不过。

李元祯果真重回了浴桶,孟婉也极有眼色的去一旁提了热水为他续添,使水温再次升上来。

去将空壶放回原处时,孟婉听到一句催促:“你过来。”

这声音沉沉冷冷的,与先前略显随意的语气有所不同,孟婉随之紧张起来,迟疑着上前,于脑中快速复检自己适才可有做错的事或者错的话。

这时她突然想起,桓公公的册子上提到过王爷素有洁疾,不喜旁人触碰。此前除了从将王爷侍奉大的桓公公外,还没第二个人服侍过滇南王沐浴。

难道他是觉得自己逾份越矩了?

她走到浴桶前,见李元祯果然未肯转过身去,便道:“王爷,若是您不喜……”

不料她的话还未完,李元祯就蓦地出手抓住了她的右腕,一把将她拉近!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令孟婉脚下不稳,半身倾向浴桶,一侧衣襟浸入水中。

李元祯抓着她的胳膊送至眼前,细瞧了瞧那袖口上的水云纹暗绣,既而凌厉的眼风扫向她。

不必他开口斥问,孟婉便知他是认出了她身上的衣裳。虽只是件素白的中衣,但面料和绣工皆不是她这个身份的人能拥有的,王爷一看便能认出这是他的东西。

“这是,这是属下擅自借的。”仓促之下,孟婉只得实话实。

“属下因着落入海中,回来时已是全身湿透,属实是怕在王爷面前失礼冒犯,这才想着随便先借身衣裳换了,再去求见王爷。是以属下便大着胆子不问自取,但事前绝不知这衣裳是王爷的……若是知晓,就算给属下一百个胆子,属下也不敢染指王爷的东西!”

她悚悚澄辨,后半段却的情真意切,句句出自肺腑。

她的腕子在李元祯的掌中被箍得生疼,加之内心畏惧,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她明确感受到了他的恼怒,也深知这种事的敏感,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李元祯松开她的腕子,撒手时那力道顺势将她向外一推!光釉砌金的地面上沾了水正是滑不可涉,孟婉向后趔趄半步便摔倒在地上。

她也只好就势翻身,再次伏跪于地,满目痛楚,口中不住的念着:“属下该死……求王爷恕罪……”

在她念叨这些时,隐约听见有水声晃动,她便住了口,以为是李元祯不耐烦了,生怕他气上加气。

然而默了片刻,李元祯淡淡开口道:“过来给本王擦背。”

孟婉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见他已转身朝向了里侧,背对着自己。先前眼见要爆发的雷霆之诛,竟是转瞬烟消云散,晴空万里。

“遵命。”

她心翼翼的爬起,先在一旁的铜洗里净了净手,随后撩起袖子,拿着巾帕过去,先将干巾在桶里湿。

指尖触上那热汤之时,她竟是全身过电似的一抖!并非是烫的,而是太过专注的去投帕子,不心就看见了水面下的情景,虽是匆匆一瞥,她的心却是疯狂乱跳了许久。

迅速调整好情绪后,握着投湿的巾帕,她的手颤巍巍地伸向那面后背,清癯白嫩的手带着巾帕一上一下,一丝不苟的在上面擦拭着。那玉曜冷白的肌肤,渐渐被她擦得泛了红。

令孟婉有些意外的是,征战杀场多年、立下战功无数的大周战神滇南王,整面后背竟如完璧一般,既无狰狞的刀口,也没有箭伤。

李元祯依旧舒服的微仰着脖颈,整个寝殿内除了蜡炬寸寸燃化时发出的哔剥声,便只有水流哗哗的声响。

势态稳定下来,孟婉一边重复着这单调的动作,一边于脑中思索些什么。

她在想,刚刚她提出帮他擦背时,真的只是为了转移他的视线么?若只是那样,其实也还有别的事情可以转移,比如那刺客的事,再比如恭维下滇南王的英明带军,一夜之间拿下一个国……

在李元祯的眼里,她是个新兵,是他执马坠镫的跟班,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这点李元祯不知,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可为何她竟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自幼女夫子教的礼义廉耻、闺礼淑仪,她都忘记了么?还是她看着滇南王好看,便生出了不该有的绮丽心思。

思虑到这个问题,孟婉心底徒然漫出一股恶寒,眉心深深地蹙着。天呐,她不能是那么肤浅的女子吧?

虽她不敢用衣冠禽兽之类的难听字眼去形容高高在上的滇南王,可他的确只是外表俊朗而已,他心狠手辣冷血如禽兽,并无夸张。

再她还有太子表哥呢。

虽则太子表哥可能早已忘记了她的存在,可她不该是个心猿意马二三其德的人呀……

“你在害怕什么?”

孟婉这厢正天马行空神魂荡飏之际,突然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她怔怔的望着李元祯的后背,想不通他是如何洞察她心理的?

不过她还是倔强的嘴硬道:“属下没在怕什么呀。”

这话才完,她眼神一移,便看见了自己捏着帕子抖个不停的手。指尖儿的每一下轻颤,都如鸡啄米似的在他背上敲一下……

原来是她自己露了怯。

她只得仓促改口:“其实属下是想起昨晚那个刺客来,有些后怕。”

“那你可想通他为何要对你下手了?”李元祯的声线闷重,带着试探。

蒙在鼓中的孟婉却未察觉这话中的试探之意,只如是出自己的分析:

“属下觉得,此人定是俣国设在林中的暗哨,见到大周的军队入侵了他们本岛,心中恼恨,便想拿属下这个落了单的泄愤。”

勾了勾薄唇,李元祯的眼底融了笑意,只是掩在一片水雾之下,又有些不真切。黑曜石般凌厉的双眸,此时也朦朦胧胧的,带着不清的温度。

一早他便拿定了主意,若这子认出刺客来自金甲卫,便等同知晓他已对她起了疑,那么再将她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可她既然认定了刺客是俣人,这条命便可暂时给她留着。

“嗯。”李元祯淡淡的应了声,似是对她此般分析的一种肯定。

接着又问:“那你就不奇怪,本王昨夜为何要骗你在岸上等待大军?”

骗?这个字眼怎能用在王爷对待她这个卒子身上。

孟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心中警醒,及时主动纠正:“王爷真是折煞属下了,属下本就只是个末流兵,既不精骑射,也不擅剑法,于军中最是无用。王爷定是怜惜属下这条命,才留属下在岸边静待捷报传来。”

“嗤~”李元祯忍不住笑出声来,怂货他见得多了,从来没见过如此自作多情的。

罢了,她能这样想也好,倒省了他再安抚。

这时外间传来叩门声,是陆统领,道和朔王子有事求见。李元祯命他先将王子延入偏殿里候着,之后又在桶里泡了一会,觉得水温渐渐转凉,这才起身出浴。

他站起身来时并无预兆,濯濯身姿带起了一片水花,惊得孟婉连连向后退出数步,深深的将脸埋了下去。那张脸似月生霞晕,红云如火在烧,自脸颊迅速蔓向脖颈。

她眉目间沉着沧桑忧患,此时所想的是,若哪日她身为女子的秘密曝光,只怕死罪因由上又要多添一条:看见了太多不该看的。

陆统领将和朔王子送往偏殿后,复又回来待命,李元祯将一件中衣披至身上,行至外间隔着门吩咐了两句。不多时便见陆统领抱着一叠衣物回来,径自送往内间。

转过屏风时陆铭看见孟婉,不由得一愣。

且不昨晚被留在岸上的孟婉何故突然出现在王宫,就她这身穿着……竟和王爷一样,皆是只着一件中衣在王爷的寝殿内……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李元祯接过衣物,面无表情道:“下去吧。”

陆铭只得退下,退出内间时还连着盯了孟婉几眼,神情复杂。

就在孟婉低低垂落的视野里,一叠崭新的衣袍递了过来,伴着头顶清泠泠飘下来的一句:“换上它。”

她抬头,见李元祯已自行更好了外衫,一袭挺括的直襟长袍绀紫绣金,玉带双佩无不严谨。她不太置信的低头看着那叠衣物,“这是……给属下的?”

李元祯没再答,只将衣物向她身前一推,她连忙双手接住,仔细抱好,他便大步往外行去。

行至屏风处时,却骤然顿足,回头觑了眼她,目光隐含催促。

孟婉内心焦急,“那个,属下不敢在王爷寝殿放肆,还是去旁处换吧……”

“你今日也不是头一回放肆了。”

孟婉无话可,只得点了点头:“换、换、换,属下这就换。”

她装模作样的去解中衣,动作却是颠三倒四慢吞吞的,就在她前襟扯开一条缝时,李元祯终于出去了,她深深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滑坐到身边椅上。

待孟婉将衣袍换好,追至偏殿门外时,李元祯已入内与俣国的和朔王子照上面了。

守在门外,孟婉虽看不见这位王子长什么样,但二人的对话却是隐隐能听清。

和朔王子声声唤着李元祯“义父”,且言语动情,若非知道这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且才认识不过两天,孟婉简直真的要相信李元祯有个这么大的亲儿子了。

这位和朔王子倒是直白干脆,径直言明自己只想保住命和富贵,不管大周是想让俣国为属国,还是直接纳入大周边境,他都全听义父一句话,绝无不满。

之后又提到“孝敬”之事,他愿意将俣国最珍贵的宝物和最美的女人献上,并备了盛宴,请义父明晚务必赏脸。只是李元祯对他所提的这些似乎并无多少兴趣,听完也不置可否,只听见杯盖刮擦茶沫的清脆声响。

殿内,和朔王子面露窘色,似乎从见面以来,始终是他的一张热脸去贴滇南王的冷屁股。不过他倒突然想起一事,觉得兴许此事能博得滇南王的几分关注。

于是他向前探了探身,用极低的声量了几句,果然见滇南王面色骤变!

孟婉在门外听见“咔嚓”一声响,是杯碗被大力镇于桌案上的动静,接着那茶碗在瓷碟里跳了两跳。

就听李元祯急不可待的追问了一句:“此事当真?!”

另一个声音忙回道:“当真当真,儿子岂敢诓骗义父!此事乃是父王尚在时便与蛮人约定好的,如今船早已载着东西驶往我俣国。昨夜事发突然,想来蛮人即便现已知晓俣国生变,后悔也来不及了。再有六七日,那船便会抵达港口。”

李元祯目中掠过两道深湛。的确,西海茫茫,漫无边际,海路不同于陆路,若想要中途将发出去的船追回,犹如大海捞针。

他沉了沉,不放心的问:“那东西,确保还是活的?”

“活的活的,绝对是活的!”

和朔王子才笃定的完这话,忽的又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眯了眯眼,忙将话锋一转:“不过若义父想让那东西是死的,自然他就是死的。”

李元祯乜他一眼,对他自以为是的讨好颇有几分不屑,撂下一句:“若他死了,那你日后也就只能睡在冷石棺里了。”便起身拂袖离去。

先前听到关键处时,和朔王子的声量突然转低,反倒令守在外头的孟婉愈加好奇起来,是以便凑耳至门牖仔细聆听。殿内铺着厚厚的毡毯,李元祯出来时落脚无声,直至他行到门前了,孟婉还不自知的将耳朵紧紧贴在门牖上。

李元祯自里一开门,她冷不防被诓了进去,歪斜着身子就栽进李元祯的怀里……

殿内正慌忙跟出来恭送李元祯的和朔王子,看见眼前这幕,心肝儿俱是微微一颤。滇南王的脾气不好,短短两日他便深有体会,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卒子,也不知要被怎样重责。

谁知滇南王竟未怪罪那个狠狠撞上他的卒子,只觑了他一眼,将他扶稳,便提步离去。

和朔王子先是觉得意外,既而对那个卒子产生了几分兴趣,目光阴恻恻的追着他背影,奇道:“那是什么人?”

身后中官也觉纳罕:“奴才不知,昨晚滇南王入王宫时身边并不曾有此人,不过看先前的样子,此人应是滇南王身边的宠信之人。”

和朔王子斜眼睇他,不满道:“既是义父宠信之人,你为何没能及时点?”

中官一脸惭愧,当即表示马上就去安排。

李元祯在前头走着,孟婉亦步亦趋在后头跟着,转过一道回廊时,他蓦地驻步。孟婉不免心下突突,以为他是要责斥她先前的莽撞之举了,未料他却是让她去找陆统领分一间房,以供晚上歇宿之用,而对先前的事却只字未提。

孟婉依令去找陆统领安排,陆统领公事公办的分给了她一间紧邻着王爷寝殿的耳房,以方便王爷随时召唤。只是陆统领看向她的目光,却有些不清的别扭。

孟婉也不敢多问,先领了几样必备之物送去自己房间,才进屋算熟悉熟悉环境时,后脚就有人跟了进来。

来人头戴三山帽,手抱拂尘,一看便是内官的行头。他进门便冲她嘻嘻笑着,有些过分友好,且孟婉看他竟有几分面善,好似不久前才见过。

稍一琢磨便想起,这就是刚刚和朔王子身边的那个中官。

“这位公公是来……”

见孟婉一顿,这位公公便主动接过话来,自我介绍道:“哦,杂家桂子,来这儿是奉我们王子之命,看看您还有什么短缺的,若是有,只管跟杂家,马上就帮您办齐!若是有其它的什么事儿,也可随时与杂家,绝不推辞!”

桂子公公话时始终挂着笑脸儿。

孟婉四下检查过后,觉得此处已经配备的甚是齐全了,便摇摇头道不必。

桂子公公的殷勤没献着地方,不免有几分失落,孟婉便趁机道:“我房里确是没需要的了,不过若桂子公公方便,倒是正想请您帮一个别处的忙。”

“有何事您尽管吩咐!”

孟婉一挑眼尾:“那个,我听你们王子为了取悦我们王爷,备下了不少美人儿?”

桂子公公忙点头:“确有此事,俣国都城未行婚配的适龄姑娘,但凡样貌出众的,皆已被接入王宫。就看明日晚宴过后哪个有福气,能得到滇南王的垂幸了!”

“是这样的,我们王爷他其实……”到此处她蓦地一停,向前探了探身,故作神秘的以手遮唇,低声耳语:“不近女色。”

听闻此言,桂子公公浑身一凛,一双老鼠似的眼睛霍地睁圆,不敢置信的重复:“王爷他……不近女色?”

孟婉咂着嘴,万分笃定的点点头。

随后又道:“不如你回去劝劝你们那个王子,早些将那些姑娘给放出宫去?”

震惊之余,桂子公公为难的笑笑,解释道:“您有所不知,那些姑娘既然坐着马车被接进了王宫,便等同出嫁一般,断不能再放出宫去的。若是她们能被王爷看上,那是她们的造化,若是真没那个福气,也自有别的去处。”

孟婉颇为无奈,想起了给她瓷片那姑娘的话。果然她们若不能伺候滇南王,未来才会是真正的噩梦。

可她还能为她们做点什么呢?她们合力将她送了出来,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去受非人的熬煎。奈何王宫戒备森严,她即便能偷来钥匙将她们放出那间宫殿,也没有本事带她们逃出王宫。且她们心中仍有牵挂,若就这样自顾自的逃了,只怕她们的家人会受牵连。

既然如此,唯有现从长计议了。

孟婉便道:“那可否请公公跟下面看管的人知会一声,不许再放任何人进去,哪怕是我们金甲军的人也不可!她们既是未来要伺候王爷的人,至少得保证身子清白,若在伺候王爷之前被人欺负了,只怕你们王子也不会好过。”

想到今日醉酒大闹的那个佰夫长,能轻易的从外苑管事手里拿到钥匙,她隐隐为她们捏一把汗。至少在她想出救她们的办法前,先得保证了她们的安全。

这回桂子公公满口答应着,信誓旦旦保证日后除了送饭送水的婢女外,连一只苍蝇也不会再放进去!

如此孟婉才稍稍心安一点。

是夜,并无其它事情发生。

翌日天光初亮,负责外苑的管事公公便来给桂子公公上报昨夜有一人潜逃之事。桂子公公大惊,先是吩咐他们继续仔细搜查,边边角角皆莫放过,之后便迅速将此事禀报给了和朔王子。

和朔王子正与王妃在花厅用早膳,闻言不禁微微皱眉,先是就此事发火斥责看管外苑的皆是一帮废物,消了气之后,又云淡风轻的道:“丢了便丢了,不是还有一百多个。”

虽不愿见自家王子再动怒,可桂子公公素来忠心,也不敢瞒报,只得如实道:“殿下,还有一百多个美人儿倒是不假,只是奴才刚刚去瞧过了,诚如那看管所言,美则美矣,却只是寻常品相,倒是逃走的那个,据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这下和朔王子彻底坐不住了,追令命他们继续加派人手,哪怕将外苑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女子给找出来。

“王宫墙垣重重,侍卫森严,我就不信她能插了翅膀飞出去!定然还藏在某个角落里,给我找,给我去把她找出来!”

和朔王子怒极的大吼,不禁将桂子公公吓住,就连坐对过的王妃也心下一凛,随后她便出主意安抚自己夫君。

“殿下,虽这女子不可能插翅膀飞离宫苑,但眼下毕竟一时难寻,咱们总得做好另一番算。”

“算?还能有什么算,你没听他们其余那一百多人,皆是上不得台面的庸脂俗粉!”

王妃推了推面前的碗碟,取帕子揩了揩嘴唇,意有所指道:“宫外既寻不来合适的,殿下的眼光不妨也留意一下宫内。”

“宫内?”和朔王子眯眼稍一寻思,很快便猜到了王妃指的是谁。

父王曾将三千宠爱系于一人之身,只可惜那位美人儿入宫之时,父王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复强健,太医道他无法再行人道。故而这些年来父王虽夜夜守着宝山,却始终不能尽享其味,只能漫舞笙歌,空耽于情调。

和朔王子一边庆幸于宫中还有完璧的美人儿,一边又有些暗暗不舍。

蝶姬这样的美人儿乃毕生罕见之尤物,得知父王只给了她个空名号却未能真正宠幸时,和朔王子也难免心生出几分绮靡心思。在他们俣国,先王故去后宠妃再醮,算不上什么违背人伦之事。

不过这些艳俗的贪念比起命和权势来,简直不值得一提。

一个先王宠妃而已,献便献了!

日后不论俣国会沦为大周的属国,还是被划为大周的一州,只要他能取悦好义父,都可以继续执掌此地。有金银权势在,何愁无美人儿在怀?

得到和朔王子的首肯,王妃便亲自跑了这一趟,将其中厉害与蝶姬听。告诉她若今晚宴上不能得到滇南王的垂青,和朔王子便会让她去给先王陪陵,永世不得出山。

王妃走后,蝶姬的贴身婢女鸣不平道:“娘娘好歹是国王的宠妃,怎能就这样被他们献出去!”

倒是蝶姬想得开,自嘲的笑笑:“宠妃?呵呵……国都破了,王都死了,我还是谁的宠妃?”

她眼中突然幻化出两道精光来,“不过我倒是听闻,大周的滇南王风光霁月,神勇无双,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若真能就此攀上他,倒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哪怕仅能做个侍妾,也好过守着那老头子的棺柩度过余生。”

见主子已然拿定主意,婢女也不敢再丧气话,便拍马道:“娘娘艳色绝世,哪怕那滇南王是个和尚,定也要逃不出您的石榴裙!”

蝶姬暗暗叹气:“这次毕竟与往常不同,关乎生死前途,是一丁点儿险也冒不得的。”

她抬了抬下巴,朝着镜台方向示意了下,“去将那东西拿来,今晚,我要用它。”

婢女立即意会,快步走去镜台前,自奁盒中取出一个白瓷扁瓶拿回给蝶姬。蝶姬目光落在上面,唇角微弯,露出魅惑众生的狡黠一笑。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晚宴便要开始了。

孟婉头一回随李元祯参加这等场合,不免有些紧张,守在殿门外又向陆统领求证了一遍:“陆统领,属下今晚就是不管王爷走到哪儿,都贴身紧紧跟着是吗?那要是王爷酒喝多了如厕呢……”

陆统领被她磨叽的有些烦了,想也不想便道:“如厕你也跟着!”

“啊?”孟婉呆愣住,半晌不动。

沉了须臾,陆铭方才意识到她先前问了什么。旁的事便也罢了,王爷的事上他不敢有半分马虎,只得耐心纠正道:“如厕不必跟,王爷不喜身边人过份接近,你远远等着便是。”

“哦。”孟婉抬手顺了顺胸口,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安顿下来。

又看了看孟婉,陆铭总觉她脑袋瓜子有些笨,生怕到时出茬子,不放心的将之前交待过的要点再叮嘱一遍:“总之你就记好了,今晚王爷走哪儿你跟哪儿,有人意图接近王爷,你就挡在前面将其拦住。席间不管王爷吃什么喝什么,但凡是要入口的东西,都由你先尝!”

孟婉愣神儿将这段话消化了一会儿,迟钝的点头,“属下记得了。”

陆铭皱眉看着她,对此持有怀疑态度,但奈何今晚宴席特别,武将不便入内,便只能由着这子来照顾王爷。他叹了口气,王爷亲自定的规矩,他也不好什么,只默默祈祷今晚一切顺利。

夕阳炤燎,映带左右,孟婉紧随王爷身后行在廊上,见周身万物皆浸在一片酒红之中,仿若能让人未饮先醉。

行来的路上,需路过西苑,俣国王宫的诸多美景呈现眼前:穿池叠石,曲廊慢回,处处玲珑别致,透露出俣国匠人的情/趣。

不过当路过一扇紧锁的铁门时,她便觉得此处与周围景致极不协调,便问引路的中官:“那扇门里是什么?”

原本一脸谄媚的中官闻言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其实……也没什么。”

这话得心虚,孟婉一听便知是糊弄她的。不过既然有难言之隐,她便也不好再追问,只得作罢。

今晚举办晚宴的宫殿内,朱柱金壁,檐牙高啄,端的是侈丽非常。大周皇宫孟婉早已忘记什么样子,但俣国的王宫已足够令她震撼。

和朔王子和俣国的宗亲重臣们,早已在各自的位前立身恭候着。一见滇南王到,纷纷下跪依照大周的礼节,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李元祯也没什么好与他们客套的,径自往里行去。

和朔王子亲自将他侍奉至髹金的宝座上,自己则在下手最近的位置落了座。

礼毕,众人便起身列席,之后金石丝竹声悠悠而起,殿内气氛便由之前的肃穆,渐渐转为惬意。

孟婉就站在李元祯的宝座一侧,李元祯侧头觑她一眼,道:“你不必杵着。”

随后他用靴子点了点宝座下的基台,似在示意。

孟婉看了看他所示意的地方,虽只是个基台,但因着宝座立得颇高,她即便只坐在基台上,也算与旁边的和朔王子“平起平坐”了。

她不敢承,窘迫笑笑:“属下还是站着吧。”

“本王吩咐你做事,还得先仰头望你?”

这句话甫一落地,她便再不敢推辞,一屁股在李元祯的脚下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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