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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嬷嬷将那两个婢子留下便离开了, 不多时,翰宣的下人照常送了药汤过来。
“等等。”夏云将人拦下。
他伸手进盆子里探了一下水温,啧了一声, 甩甩手道:“怎么都凉了, 你是想用凉水让少爷泡?腿疾没治好再添个老寒症?”
那丫鬟忙解释道:“定是天凉水凉的也快, 我端去再煮一下。”
“行了, 给我吧。”夏云从她手里接过盆子,“你这一来一回的不又是凉了。”
夏云端着盆子去了后厨,再出来的时候盆里的汤药就已经换了。
玉怜站在厢房外,见夏云正往正屋走去, 不住的去想刚才那匆匆一瞥。
原来大少爷生了这么一副好模样, 清冷仙逸,眉目如画, 斯文的半点没有商人的世故,不沾俗尘,周身透着让人不敢亵渎的沉穆。
可是他与少夫人话时是那样的温柔宠溺,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这样的眷宠……让人挪不开眼。
玉怜心思微动, 她与琉梦本是明月楼里的清倌儿, 夫人将她二人买回来自然不是真的做丫鬟的, 提点的话早就过了, 她自然要把握机会了。
玉怜轻捋了下发丝,上前软声道:“夏管事, 您早些去休息吧, 让奴婢送进去就成。”
夏云呵呵一乐, 他竟还成了管事了。
“想干活?”夏云抱着木桶看她。
玉怜道:“总也不好闲着。”
夏云点头, “成。”
不等玉怜高兴, 夏云就抬手指着一间屋子道:“看到那屋子没?”
玉怜不明所以地点头,“看见了。”
夏云道:“去里面拿了苕帚,把院子给扫了。”
“扫,院子?”玉怜面上的笑容僵硬住,她看着夏云娇娇怯怯道:“现在么?天都黑了。”
她不比琉梦生的貌美,但甚在长了一双无辜的杏眼,明月楼里的妈妈总她生了一副招人怜的幼嫩模样。连夫人在见到她时似极满意的点了点头,起初她还不明白,可等看到少夫人稚气未脱的模样,她就懂了。
或许少爷就是偏爱这类的姑娘。
“你不是怕闲着吗?”夏云平静的好像看不见眼前人幽怨带娇的模样,“好好扫干净了,别让自己闲着。”
看着夏云的背影玉怜咬牙跺了跺脚,怎么还有如此不开窍,不懂怜香惜玉的呆木头一个。
泡药的时候谢蕴清让苏语凝去了玉屏后的软榻上休息。
苏语凝不肯,“我要看着你的。”
谢蕴清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妧妧莫不是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耍赖?”
苏语凝固执的要陪着,谢蕴清也只能由着她,绸裤依旧只卷起至腿,将丑陋的疤痕全部遮掩。
“清清。”苏语凝忽然叫他。
谢蕴清侧目道:“怎么了?”
苏语凝坐直身子,将托在腮边的手放下,朝着他的膝盖探去,眼看就要碰到,可还是被谢蕴清截了去。
苏语凝想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了,她道:“我想看看你的腿。”
她一直不知道谢蕴清的腿伤的到底有多重,他总没事,可她想看看。
谢蕴清拉了她的手贴在唇上,一旁琉璃罩内的烛火已经弱了下来,他浅声道:“妧妧,不是我不愿意让你看,只是我的腿真的不好看。”
顿了顿,他又道:“很丑。”
苏语凝急了起来,她不喜欢听他这样的话,“清清不丑,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了。”
谢蕴清不禁笑出声,“我的是腿。”
“腿也不丑。”她极力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是真话,一双眼睛睁的又圆又大。
“便不看了,好不好?”谢蕴清搂了她到怀里。
姑娘胆子,他不想她以后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多了一份害怕。
“可我担心。”苏语凝靠在他肩头呐呐道。
谢蕴清摸着她的发,“很快就能好了,我现在都已经能抱起妧妧了不是吗?”
苏语凝眉头紧锁,就是这样她才担心,清清老让她坐腿上,她害怕自己把他压坏了。
可清清不想让她看,苏语凝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闷闷地点头。
今夜的姑娘格外乖巧,既不变着法子闹腾磨砺他,也不像以往那样不肯睡,一上到床上就告诉自己她困了。
看到苏语凝揉着眼睛,张着嘴哈欠的模样,谢蕴清心都快化了,揽着她一起躺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屋内寂静无声。
一直到拍在背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并且许久都没有再动了,苏语凝才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她摸索出藏在床侧屉里的夜明珠,又偷偷摸摸的从谢蕴清怀里钻出来。
夜明珠的光不亮,但足够她看清东西了。
谢蕴清想看看姑娘一直装睡是又想做什么调皮的事,于是假装睡着,感受她蹑手蹑脚的钻出被窝,又掀开了被子。
谢蕴清在黑暗中睁开眼,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到苏语凝跪坐在他腿边,垂着眼唇瓣抿紧,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拉起他的绸裤。
而他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放任她继续下去。
苏语凝盯着看了许久,紧张兮兮地深吸了几下气,才捏着他的裤腿一点点卷起来。
久久没有再动静传来,姑娘似乎是愣住了,谢蕴清晃神一瞬,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她看,定是吓到了。
明日会不会都不敢让他抱了……谢蕴清心中泛起苦薏。
苏语凝嘴微张,怔怔地看着他双膝上满布的疤痕,深深浅浅,有得异常白,有的则比肤色还要深,最深的一道好像都刻进了骨头里,就像是蜈蚣一样爬在膝上。
该有多疼啊……
苏语凝颤着眼睫,眼眶倏的就红了,眼前霎时就被水雾遮满了,她抬手胡乱擦去眼泪,可还是落了几滴在谢蕴清的膝盖上。
温热的水珠沿着他的膝盖滑落,谢蕴清猛的握紧了双手。
苏语凝觉得好心疼,她一点也不害怕,她想去摸一摸,可是手颤的厉害极了,于是她俯下身将脸贴了上去,声嘀咕道:“不丑。”
谢蕴清浑身一震,她将自己那么美的脸……贴在了他最丑陋的伤口之上。
苏语凝轻轻蹭着他的膝,兀自心疼难过,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往下掉。
连谢蕴清什么时候坐起来的都没有发现。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声音温醇,“这次总算是让我抓了个正着。”
苏语凝的眼泪顿时凝在了眼眶里,慌忙想要起身,手忙脚乱下又差点跌了回去。
她脸上还挂着泪,望着谢蕴清支支吾吾道:“我……”
“唔。”谢蕴清趣道:“又想赖到夏云头上?”
苏语凝瞬间面红耳赤,“我没有要赖。”
谢蕴清点头微笑:“那就是在偷看了?”
苏语凝委屈起来,“我是担心你,你总不让我看,也不让我碰,我……”
谢蕴清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含着她的唇,哑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他对姑娘不够信心,以为她会怕会闪躲……她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是如何的震动。
苏语凝还想要话,可是谢蕴清连一瞬的间隙都不给她,而她又实在喜欢亲吻的滋味,不知不觉就已经坐直了身体,抓着他的衣襟,反客为主去吃他的嘴。
谢蕴清退开了些,呼吸已经变得粗重了起来,他用指腹抵着她水润嫣红的嘴唇,问道:“怎么没有糖也吃的那么急?”
苏语凝双眼还夹着泪珠,茫然迷朦,透着水雾巴巴的看着他,像是不知餍足的猫。
谢蕴清眯眼看着她,“馋了?”
“嗯。”她用手指去摸他的嘴,“要吃。”
“是我吃了妧妧才对。”谢蕴清笑着纠正她。
刚才还迷离的双眸一下子回拢了神来,苏语凝一把捂紧了自己的衣,惴惴地看着他,“不行。”
“怎的那么气?”谢蕴清道:“妧妧吃我就可以……我吃妧妧就不行。”
苏语凝脑袋转的飞快,正色道:“我只吃嘴。”
啧,骗不动了。
“那我也只吃嘴。”谢蕴清眉梢眼尾处皆是风流,“将舌头伸出来。”
他轻勾了她的舌尖,笑道:“起来,妧妧刚才偷看的事还没了呢。”
“先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答应不看的。”苏语凝觉得是自己理亏,声道:“下回不了。”
谢蕴清道:“只这回。”
“那我让你看回来。”苏语凝有些委屈,以前清清不是这么气的。
谢蕴清看着她微噘起的嘴,忍俊不禁,“那我要换一处看。”
漆黑的屋内,只有拔步床的纱帐后透着微光,苏语凝整个人就如同被浸了水一样,皎白莹润,迷离的眼眸已经彻底失了神,一只腿微抬起,垂挂在了谢蕴清的臂弯上。
谢蕴清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了个清楚,他声音晦暗缱绻,“太了啊。”
而他捻在指尖的那颗珠子上,则还带着湿濡。
“清清,看好了吗?”就连娇颤颤的声音都透着湿意。
“好了。”谢蕴清微眯起的眼眸染了红,他深吸一口气,将人抱入怀中。
终于好了,苏语凝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刚才酥麻的感觉比清清吃她的时候还要厉害吓人。
可是恰恰相反,突如其来的空虚感让缺她如同失了依附一般绻起了脚趾往谢蕴清怀中钻去。
“清清我不舒服。”苏语凝急的眼眶通红,她是不是病了。
谢蕴清当然知道她是怎么了,本就是个贪吃的姑娘,这回是动情了,看来难熬的不止是他。
可姑娘怕痛的很,他若是此刻顺了她了意,往后必然见了他就跑。
谢蕴清松开她,道:“离我远一些,就会舒服了。”他也要离她远一些。
苏语凝非但不撒手,反而贴的更紧了些,“不是的,抱着才舒服。”而且好像抱着也不够。
谢蕴清才拉下她正往他嘴里塞的指尖,下一刻潋滟红润的嘴唇就又贴了上来,他侧脸躲开,好不容易才按住了怀里的人,是手忙脚乱也不为过。
苏语凝不高兴地拍了拍身下褥子,“清清!”
谢蕴清安抚的吻了吻她的发顶,“再下去你会哭的。”
“清清不会让我哭的。”苏语凝的言之凿凿。
谢蕴清笑起来,“忘了刚才是谁在掉泪珠子了?”
不是他惹的,却也是因为他。
“那不一样。”她是心疼清清才哭的。
被分散了主意力,那股怪异的感觉就无声无息的消了下去。苏语凝抱住谢蕴清的腰,将脑袋埋了进去,娇滴滴道:“清清疼我。”
谢蕴清轻轻转着指尖还微微湿着的珠子,眸中红的更厉害,可又不舍得再将她推开,只能自己熬着。
……
按理,新媳是要每日昏定省伺候长辈的,除去成婚第一日的奉茶,谢蕴清与苏语凝就回了苏府,今天也算回来谢府的第一日,可苏语凝却睡到了日上三竿。
谢蕴清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看书,微凉的风徐徐吹进来,宁静雅致。
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方嬷嬷坐不住了,进屋道:“少爷,时辰不早了,老奴去叫夫人起身吧,否则就要误了请安了。”
谢蕴清翻过一页书淡淡道:“让她睡。”
“这。”方嬷嬷一时语窒,讲不出话来,只能退了出去。
谢蕴清却叫住了她,“嬷嬷留步。”
方嬷嬷还以为他是准许自己去叫凝姐儿起床了,只见谢蕴清将手里的书一合,道:“往后嬷嬷不用太过拘着妧妧,她怎么高兴就怎么来,不合规矩也无妨。”
万事都有他顶着,他愿意惯着宠着她,也爱看她每日无忧无虑的模样。
方嬷嬷往门帘处看了一眼,不由得感概,姑爷是真的将凝姐儿放在了心尖上宝贝着。
若当初嫁的是二少爷,凝姐儿未必能像现在这般自在。
她垂下眸欠身道:“老奴知道了。”
两人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吵醒了苏语凝。
她翻了个身,眨了眨朦胧的睡眼,声呢哝道:“清清。”
谢蕴清挑开布帘走了进来,笑道:“醒了?”
姑娘每每起来叫的都是丫鬟月儿的名字,终于现在一睁开眼,叫的是他的名字了。
谢蕴清亲自给她穿好了衣衫,发髻他实在不会梳,才叫了月儿进来。
另一边,方嬷嬷带着丫鬟端来了早膳,凉拌的鸡丝蜇头,火腿鲜笋汤,老鸭汤熬的粳米粥,还有一碗牛乳。
谢蕴清只吃了一碗粥就将碗放下了,他在吃的方面其实很挑剔,今日的不太和他胃口。
但他却饶有兴致的看着苏语凝吃。
姑娘吃粥的时候会用勺子沿着碗边慢慢搅,轻轻吹气,然后盛起一勺口口的吃。
粥煮的清淡,闻着香,味却是寡淡的,但却被她吃出了人间美味的感觉。
谢蕴清看了一会,又端起碗盛了一碗。
翰宣院里。
顾氏看了眼天色,不满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一点规矩也不讲究。”
许嬷嬷替她添了茶,“我让婢女去看过,是还没起呢。”
顾氏哼了一声,“苏家嫁女儿前,怎么也不知道教好规矩。”
顾氏将对谢蕴清的不满迁怒到了苏语凝头上,好在她没有嫁给自己的儿子,否则就更是让她不顺心了。
快到巳时丫鬟才进来通传:“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来了。”
顾氏面上端上慈爱的笑容,道:“快请进来。”
两人向顾氏请了安。
谢蕴清淡然地坐在一旁,听着苏语凝与顾氏话。
顾氏笑道:“妧妧可是昨日自苏府回来太疲累了,所以起晚了。”
苏语凝诚实道:“是昨夜睡的晚了。”
顾氏脸上的笑僵了僵,真是给台阶都不知道下。
“母亲特意给你炖着的冰糖燕窝都温了好几回了,下回若是起不来,就派人来知会一声,也好过让母亲一直等着你。”
苏语凝愣了愣,反应过来道:“我下回会早些起的。”
谢蕴清不紧不慢道:“妧妧性子顽,不伺候母亲只怕还要扰了母亲清净,不如就免了每日的请安。”
顾氏脸色一变,这才请了一日安就不愿意了。
“主要我也离不得妧妧,母亲想必也不忍看我日日来回走动,伤了腿脚。”
苏语凝原本还在气他自己性子顽,可听了他的后半句话,一下就又不舍得了起来。
谢蕴清这句话无疑将顾氏其他的辞都给堵了。
顾氏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忍下气道:“母亲自然是不放心的,我这院子里这么多下人,也用不着妧妧来服侍。”
谢蕴清笑道:“如此便谢过母亲了。”
两人离开后,顾氏一掌拍在桌子上,冷笑道:“嘴上的好听,哪里有半分把我当母亲来尊重,儿媳伺候婆婆天经地义,他还怕我会为难了苏语凝去不成?”
许嬷嬷替她顺着气道:“夫人消消气,大少爷生就反骨,他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
“你就随他去,越是如此,就越是显你温和大度,老爷自然万事向着你。”
顾氏道:“果真是养不熟。”
到了午后日头正盛,在院子里也不觉得凉。
谢蕴清坐在书桌旁,面前摆着一套汝窑的茶具和一方茶饼,他白皙修长的手拿着茶刀,看似随意一翘,就撬出了一整片的茶叶。
先用滚水温杯,闷茶,洗茶,高冲低斟,一番动作行运流水,赏心悦目。
苏语凝坐在谢蕴清身侧看着他泡茶,又拿起一旁的茶刀学着他的手法去撬茶叶,明明看起来很容易,可轮到她做的时候却无论怎么撬都是能撬出些茶叶碎来,连一片完整的茶饼都撬不下来。
谢蕴清斟完茶,见她还在埋头苦干,笑道:“我来教你。”
他扶住苏语凝握着茶刀从茶饼的细缝处斜着入刀,轻声道:“看到没有,每一层茶叶都是有缝隙的。”
苏语凝点点头,“嗯,看见了。”
“沿着这里下刀,轻轻一挑,茶叶就下来了。”谢蕴清认真的着。
苏语凝继续点头。
挑下一片茶叶,谢蕴清侧目看她,却发现姑娘的目光压根儿就没放在茶饼上,而是灼灼的盯着他……他的嘴。
谢蕴清曲起指节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不专心。”
苏语凝可不管那么多,从桌上的糖罐里拿了一颗糖塞到了自己嘴里。
谢蕴清无奈道:“妧妧,这是在外头。”
夏云和月儿两人站在边上,头垂的一个比一个低。
苏语凝卷着糖,含糊不清道:“外头不行吗?”
“也不是……”
他话未落,萦绕着荔枝香的嘴已经贴了上来。
月儿一把扯着夏云背过了身。
夏云瞪大了眼睛,夫人厉害啊。
一吻罢,苏语凝心满意足地喝着谢蕴清泡的茶,原本略苦涩的生普此刻喝到嘴里也是甜滋滋的。
她见谢蕴清的茶盘上空空的,好奇问道:“我见爹爹还养着茶宠,日日用茶水浇淋,你怎么不养?”
谢蕴清抿下一口茶,看向她笑道:“我不是正养着么。”
作者有话: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天使:“飞奔的油菜”1瓶,“最爱葡萄汁”5瓶。“噠宰賽高”1瓶,“沐沐的木木”3瓶,“离染”5瓶,“渺婪尘”1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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